沈巍沉睡的时候,楚恕之明确说过,黑袍使以前是有准备地以普通人的身份行事,如今这一丝能量何其珍贵,哪能用来抵御其它的侵蚀,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海星的药物或补剂,通过血液会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为此,赵云澜还后怕了一场,沈巍替他挡酒那次,他就给他用了解酒的输液,想必也是对他造成了一些伤害的,只不过他当时有强大的能量支撑,随随便便就能自行抵消掉而已……现在沈巍醒了,让他进食应该更有助于他恢复,他不要等了,他要去争取,再难也得行动起来,哪怕让他早一天进食也好。
赵云澜又找了楚恕之和他交换了一下意见,其实楚恕之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要在沈巍连喝水都有些困难的时候逼他进食,会不会太着急了,反而让沈巍受罪,但赵云澜很坚定地说:既然这一步是正确的,那就早一天迈出去,我不会让他受罪的!
赵云澜太想为沈巍做些什么了,又急于和他“相见”,以至于头脑又发热了。虽然他对沈巍是真上心,但从生活经验来说,多少还是位列在残障人士中,脑子里除了对煮粥还有个正常的概念,其它一律免谈,幸好沈巍现在并不需要更多的。
在橱房闭关修炼了两个晚上,赵云澜终于端出了一碗冒着热气、米香芬芳、他自认为浓稠适宜的稀粥来。他信心满满地端着碗盘就上了有暖气的那个房间。
白天沈巍大多时间都是“醒着”的,大早上,赵云澜已经“训练”过他一次,现在就等着喂他吃他亲自煮的第一口粥。沈巍为他下过无数次橱,他胃疼的时候、他看不见的时候、他耍赖支使他的时候……他以前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那么有恃无恐依仗着的人,今天会这样孱弱无助地躺在他眼前,他甚至差一点失去他……他真想立刻让他听听他心里的声音:相信我、依靠我、以后都由我来保护你!
“沈巍,你闻到香味了吗?今天我们可要挑战新技能了哦!”
赵云澜边说边伸手盖在他的手上,等他有了反应便帮他支起身靠好,自己坐定在床边,像哄小孩似地边念叨边吹凉碗里的粥,用嘴唇浅试着温度,确认可以下嘴了,才舀了一勺送到沈巍的嘴边,碰了碰,沈巍纹丝未动,目光依然落在正前方的空洞里。赵云澜又往前送了送勺,直接轻抵在他的下唇上不动了,他有经验,相信他很快就会有感觉。
果然,几秒过后,沈巍眨了眨眼,条件反射地“喝”起来,赵云澜就着他的动作慢慢地把一整勺倾入到他的嘴里,看着他正儿八经地“咕嘟”一记咽了下去,心里别提多畅快了,这么容易,他配合得这么好,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障碍嘛!
“好吃吗?我做的哦,我做的!”赵云澜喜上眉梢,成就感扑满扑满,这么久以来,他还没有笑得这么灿烂过,等沈巍顺从地咽下最后一口粥,赵云澜一看粥碗见了底,禁不住笑着打趣道:“原来你这么饿啊,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没有听到你心里的声音啊!”
沈巍依旧眨着眼,赵云澜觉得已经可以用“呆萌”来形容这个“听话的孩子”了,他喜欢得想在他嫩白的脸上啄几口,不过最终也只是像个孩子般看着他咧嘴傻笑。
沈巍的身体就象一台在冰天雪地里荒废了许久的机器,被赵云澜一时得意忘形,灌了满碗粥下去,一如霜冻未化,却被蛮力开启。赵云澜才转身下楼去收拾,沈巍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刚刚下肚的食物开始往外喷溢。赵云澜为了让他好消化,已经抱他离了床,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沈巍哪里有招架之力,他意识不清、身形无依,巨颤着、重心直接扑向了地面……
赵云澜耳朵还算尖敏,沈巍刚倒地,他就觉出楼上声响不对,惊得放手摔了碗盘,拔脚冲回了房间。沈巍还没呕停,僵直的身体像卡壳的机床,冲击着喉咙深处往外呛着。
“沈……沈巍!”
赵云澜抱起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帮他,他原本就失声,呛呕声听起来就像是他喉咙里包裹着一把玻璃碎渣,尖锐地摩擦叫嚣着,赵云澜自觉满嘴腥涩,痛不可耐,他叫着他的名字,又心疼又惧怕,泪水、汗水不知不觉糊了一脸。
沈巍突然抬手,掌心对向自己,颤抖着最终停留在离心口不到一掌的距离,艰难地想去抓什么却又没有成功,他张着嘴却是哑然,睁大了眼睛却噙满了痛楚,自醒来后,这是他第一次露出了深刻而不茫然的表情。
赵云澜目光紧随着他的动作和神情,突然醒悟般地迅速解开他的上衣查看:“沈巍,你痛是吗?是伤口痛是吗?”
回答他的是沈巍垂落的手和彻底失去动静的身体。
“沈巍,沈巍,你醒醒,你醒醒啊……”
赵云澜疯狂地叫他,抚在他脸上的手已经抖成了筛糠。这些日子以来,他那么小心呵护、时刻提防着牵扯到他的伤口,今天居然这样看着他痛晕了过去,他真觉杀了自己都不解气!
把沈巍抱上床,清理干净,赵云澜害怕得要命,怕他又一睡不醒,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沈巍,我们的恶梦再也不会醒了吗?”赵云澜握紧了他的手,悲从中来:“我再也不奢望任何东西了,只求你睁开眼,我什么都不想了,你醒过来就好……”
赵云澜从来不知道,白昼也可以那么漫长,比夜更黑、比死更冷。他像死了一样偎在沈巍的身边,等待,在自己的地狱里等待。
“老赵,你这儿发生什么事了?”大庆轻叩房门,探了半个脑袋进来:“祝红在帮你收拾呢,你不下来听我们汇报吗?”
“死猫……”赵云澜有气无力地叫了他一声。
“你没什么事吧……那个……沈巍还好吗?”大庆听他叫自己,才放心地进了门,看他贴着沈巍歪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呆着,觉得他是有点事的。
赵云澜也不看他:“死猫,你是怎么才能活了一万年?”
“啊?”大庆被他问得有点懵:“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啦?”
“我也想活一万年!”
“……”大庆吓了一跳,还以为走错了房间,赵云澜一向是个乐天派,还是个从不计较生死的乐天派,这话一点也不像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想什么呢,老赵,虽然我也希望你能活一万年,可是这得看老天爷的意思啊……”
“我怕我等不到他见我!”
“什么!你在说什么,老赵!”大庆觉得不妙,房间里明明很亮堂,他却看不清赵云澜脸上的表情,人类很复杂,一只猫永远看不透!他扒着床沿去看沈巍,睡得很安稳……
“你下去吧,我马上来……”
人类的“马上”是多久,有那么久吗?大庆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谁上去看看,我觉得老赵今天怪怪的!”
“沈巍没事吧?”祝红精明地问了一句。现在谁都知道沈巍没事,赵云澜就没事,沈巍有事,大家都有难。
“我觉得和昨天一样啊,再说老赵在,能让出什么事?”
“真希望沈教授快点好起来,我挺想他的!”郭长城说话声音不大,但这一句出口,四下都安静了下来,没人出声了,一种名叫伤感的情绪开始弥散开来,像埋进了味蕾的苦涩,挥之不去。
沈巍并不是只有赵云澜一个人疼,至少这里的每个人都心疼他的付出和牺牲。他曾经是强者、是英雄,但他更是家人,谁想纪念缅怀,谁不想相见相亲!
赵云澜下楼的时候还是一副死人脸,他也想对着这几个人意气风发地说两句、笑两声,倒不是为了迎合谁,只是于公他应该成为一个榜样、给他们一份信念;于私他纵然成不了一个精神领袖,好歹也是走偶像路线的人……可他今天让沈巍受了那么大的罪,痛苦自责得自己迈步都嫌沉,哪里还有心情摆什么姿态、装什么“赵云澜”!
“我先问一句,探到黑能量没?”赵云澜还没坐定,就一语直指症结。
“没有。那个……”
赵云澜大手一挥,扇停了楚恕之的话,在沙发里一窝,敞开双臂架着靠背,神色暗沉地说:“我知道你们对我都有意见,今天给你们个机会抒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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