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把脸埋在黎洋肩窝，不知过了多久，黎洋忽然感觉到肩膀似乎传来了一点湿意。
黎洋愣了：“一哥……”
邵一深吸了一口气，在他脖颈间落下一个吻。
“是啊，我那么喜欢你。”
黎洋笑了笑，没说话。
就这样抱着，在医院并不怎么好闻的消毒水味中，黎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困了。
也是。
今天过得惊心动魄的，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了，可不得困。
但邵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又蓦地清醒了。
邵一的声音很低很低，若不是就在他耳边，他一定听不到。
“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牵扯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对不起。
黎洋抿了抿唇。
“需要我给你接一个没关系吗邵老板？”他在邵一腰上轻轻掐了下。
邵一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黎洋深沉地叹了口气，“你不如把文明礼貌用语背一遍全的，非得谢谢你对不起的——”
邵一：“谢谢。”
黎洋瞪他：“你还真来？”
邵一笑了笑，搂住他。眼神温柔到能融化一切。
黎洋就那么看着他，末了大概困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客气什么客气，反正已经是你的人了……”
邵一含笑低头，“嗯？”
黎洋在睡着边缘挣扎了一下：“嗯……我说，你是爸爸的人……爸爸对你好点是应该的，不用跟爸爸客气……”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彻底闭上了。
一只手伸出去想拍拍邵一的肩也就那么直愣愣地伸着了，然后就睡死过去。
邵一给他捂好被子，再重新抱进怀里。
大概是这一天过的实在是太兵荒马乱，两人第二天醒来，在护士笑意盈盈的“新年好”中双双愣神。
哦，过年了。
今天大年三十了。
黎洋猛地看向邵一：“今天三十了！”
邵一刚给他揉了揉睡红的眼角：“嗯。”
黎洋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
苏昂。
特别准时的在大年三十的明媚清晨给他黎哥打了电话。
“小黎子早啊！过年好！”苏昂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元气满满。
黎洋叹了口气，“早，有屁快放，无事退朝。”
苏昂:“……”
苏昂到吸一口气:“小黎子！还是人吗？！”
黎洋打了个哈欠，把准备起身的邵一拽了一把，顺势靠近。
他找了个舒服又压不到伤口的姿势，就那么躺着。
邵一无奈笑了笑，从身后拥住他。
苏昂听觉很敏锐:“嗯？谁在笑？邵老板？”
黎洋:“……对。”
邵一凑过去:“早啊。”
苏昂:“……大过年的，狗男男！”过年还虐狗！
苏昂愤怒地挂了电话。
黎洋:“……”
这儿子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他扭头看着邵一，“现在去你妈妈那里吧？”
本来就是来和邵云一起过年的，结果出了意外。
邵一揉了揉黎洋的脑袋，“伤口还疼不疼？”
黎洋感觉了一下，“还成。”
他想试着动一动胳膊，邵一赶紧按住他。
“别瞎动！”
黎洋笑着看他，趁护士姐姐出去，飞快地亲了一口邵一，“紧张什么啊，又没什么事。”
邵一捏了捏他的脸，“嗯，幸好你没事。”
医生反复交代了注意事项，一句不能碰水就说了不下三遍。
最后给他们列了个药单就让他们去领药。
领完药就可以出院了。
黎洋不由得深思:“医生都这么啰嗦的吗？”
反正他遇到的医生，一个个都挺能说……
“不，”邵一说，“你以后做医生，肯定是最不啰嗦的那个。”
黎洋:“你说我要是啰嗦一点会不会显得更负责任一点？”
其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面对邵一时，他的话已经比从前多了很多。
邵一:“不啊，不说话更酷。”
黎洋:“给人治病要酷干什么？”
邵一:“显得厉害。”
黎洋:“还用显？我本来就厉害。”
邵一嘴边挂着笑，拍了拍小孩儿的头，“行了大厉害，走了。”
拿完药，黎洋看到路边一家超市，他就拽住了邵一。
“走，去买糖。”
邵一问他:“想吃糖？”
“有点吧，”黎洋进了超市就直奔糖果，“主要是给你妈妈买一点。”
他和上次一样买了水果糖，依旧是没有草莓味。
超市里人很多，来来往往吵吵闹闹。
邵一就跟在黎洋身后看着他挑东西，时不时伸手护一下，免得有人撞到他后背的伤。
把零食区转遍了，黎洋又走到糖果货架那边，又拎起一袋棉花糖，“你觉得你妈妈喜欢吃这种糖吗？”
他刚才看有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老大的棉花糖，吃得半张脸都是糖渣还不亦乐乎。
不过这里没有现做的那种棉花糖，只有袋装的一小颗软绵绵的那种。
邵一点头:“都行，甜的她都喜欢。”
黎洋笑:“不对啊，草莓味你妈就不喜欢。”
邵一:“那谁知道，你不是也不喜欢么。”
黎洋摇摇头:“草莓味就是孤儿，不值得爸爸爱它。”
他突然想起邵云画给他的新年礼物，拉了下邵一的指尖，“你妈妈也会画画啊？”
邵一:“嗯，我就是因为小时候总看我妈画才对画画感兴趣的。”
“阿姨给我画了个盘子，”黎洋比划了一下，“不对，不是画盘子，就是在盘子里面画了一个我。”
邵一挑眉，“是吗？我都没这待遇。”
“说明我比较重要。”黎洋笑眯眯地拍了拍邵一的肩，然后把棉花糖扔进推车里。
邵一看他胳膊动的很随意，提醒:“小心点，扯到伤口。”
黎洋面对着他，一只手扶在推车柄上倒退着走路，冲他笑着:“一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邵一瞟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嗯？嚣张什么，等你伤好了……等着啊。”
黎洋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哎呀，我好怕哦。”
两人说着些有的没的，推车里的零食也堆了起来。
不过说是零食，其实都是些瓜子坚果话梅饼干之类的。
黎洋眼神往辣条的货架上瞟了好几眼。
邵一面不改色的推着车路过。
想起医生说过的一串忌口，黎洋叹了口气。
邵一摸摸他的头，“伤好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黎洋撇了撇嘴。
邵云从早上醒来以后就一直很安静，也不像平时那样热衷于看窗外的风景，或是看邵一带给她的照片，只是很安静的靠坐在床边，眼神有些散，却不乱。
黎洋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邵云一脸平和，不笑不闹的样子，还有些怔愣。
他又想起了昨天邵阿姨发病前那种死水般的沉静。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仔细观察又发现今天的邵云和昨天那样谁也不认识的模样并不一样。
邵一倒是像司空见惯了一样，自然地走过去喊了一声妈。
邵云看着他们，笑容浅淡，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拢了拢头发。
黎洋走过去，也打了个招呼。
邵云冲他点点头，把手边的一个白瓷盘递给他，“送给洋洋，新年礼物。”
黎洋赶紧接过来:“谢谢阿姨。”
邵云抿着嘴角笑了笑:“不客气。”
黎洋看着那个盘子上面的画，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个盘子上的画和第一个盘子上的并不一样。
第一个画的是他。
而眼前这个上面有两个人。
他，还有邵一。
黎洋眨了眨眼，又说了一遍:“谢谢阿姨。”
邵云摆手:“别这么客气呀，也画上了一一，还怕你不喜欢呢。”
邵一听到这话凑过来看了一眼，看清盘子上的画以后挑了下眉:“画得真好。”
黎洋也笑了笑:“嗯，很好看，我很喜欢。”
邵云拍拍他的手:“喜欢就好。”
黎洋把买的糖全部拿了出来，在床上摆成一排。
话梅糖，三袋。
水果糖，三袋加一罐。
棉花糖，一袋。
还有两盒口香糖也充数摆在了最后。
邵云眼睛亮了亮，伸手拿了一袋话梅糖。
她拆开一颗，有些酸。
“好久没吃过话梅糖了，”邵云笑道，“还是怀着一一的时候，那会儿特别喜欢话梅这些酸的东西，每天都可以当饭吃。”
黎洋也拆了一颗，点头:“是有点酸。”
不过也很甜。
酸酸甜甜的，好吃。
黎洋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趁邵云不注意的时候，黎洋低声问邵一:“阿姨今天是情绪不好吗？怎么……”
邵一摇摇头，“正常。”
“那为什么……”似乎没平常那么开心有活力的样子。
邵一扭头看了一眼正安静吃着糖的邵云，拉着黎洋推开病房门走出去。
“妈，我和洋洋去买午饭，你等等我们。”
邵云抬头应了一声。
走出病房，黎洋立刻扭头看邵一:“怎么了？”
邵一叹了口气:“我妈今天这样，你觉得不习惯吧？”
黎洋犹豫着点了点头。
“其实这样的时候，她是最清醒的状态。”
黎洋的瞳孔瑟缩了一瞬。
“每年过年这几天，她都挺清醒的。”邵一又叹了口气，“平常那种开开心心的样子，看起来好，其实也是一种病态。”
黎洋抿唇点了下头。
邵一呼了口气，“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比发疯的时候好。”
他顶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眼神有几瞬间失焦，“我还倒是希望她能一直不太过清醒，勉强的笑着，反而难受，倒不如什么都忘记。”
电梯“叮”一声到达的时候，黎洋捏了捏邵一的指尖。
然后立刻被反手握紧。
电梯里匆匆走出来两个白大褂的医生，黎洋有点紧张想要挣开。
邵一却没松手，牵着他光明正大地走进了电梯。
不过那两个医生估计是忙着，没空注意他们。
黎洋嘟哝一句:“你妈还在这儿呢，你不怕有人看见了告诉她。”
邵一笑了笑，大拇指在他手心蹭了蹭。
陪邵云看完春晚之后，窗外就传来了烟花窜上云霄炸开的声音。
从窗口望出去，满天都是灿烂的花火。一朵一朵绽放得好不热烈。
把带着星空的旧年，染成了璀璨的颜色，在新年的第一秒钟如泼墨画般撒遍整片夜空。
其实这里的烟花算少的，毕竟是在城市里，如果是在爷爷家，这会儿天边的礼炮声响能响半个小时，将着白昼都比不上的光亮持续得更久更明丽绚烂。
黎洋想了想。
没有闭眼睛，却很虔诚的在心里许了个新年愿望。
希望新的一年，我们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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