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更无梦事无常

小说:不戏言 作者:由天
    虽然弛瑜表面一如往常,但察觉到魏夫离有异心,对她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一直以来弛瑜都很清楚,虽然老师刘晋并没有与大哥一同对付她,但是在刘晋心里她是绝不能成为大南的皇帝的。

    刘晋对弛瑜的教育也是这样,他希望弛瑜懂礼数、明善恶、有才德、知不足,成为能够辅佐男帝的忠臣、谏臣。弛瑜明知刘晋的心思,但还是愿意听刘晋的话,叫他一声老师,成长成了刘晋希望她成为的模样。

    可渐渐地,刘晋却发现弛瑜的一些成长是他所控制不了的。即便他一再告诫弛瑜要谦逊谨慎,弛瑜也的确听他的话在朝堂上极少发声,甚至有心辅佐大哥上位,但是极尽低调也掩盖不住弛瑜骨子里的王气与锋芒。

    而弛臻确实也是个不成器的长皇子,他太怕弛瑜了,总担心有一天弛瑜会反了他;弛臻的父亲成辞为人又极为狠辣,几乎成了一种变态的执念,认为必须将弛瑜斩草除根。

    刘晋一度为此纠结矛盾——他自然知道弛瑜的好,这么好的学生再遇不到第二个了,但即便如此他也绝不能让女子继续混乱朝纲。他试图控制弛瑜的成长,不再教导她治国之道,只是给她书籍让她自学,但是弛瑜还是无可避免地成了几位皇子皇女中最沉稳可靠的一个。

    哪怕弛瑜暂时的确是有心辅佐大哥,但是弛臻成辞若一定要将她赶尽杀绝,或许真的会逼得弛瑜去抢这个皇位。刘晋甚至想过自己对弛瑜下死手,只要杀了弛瑜,这些复杂的事情就都不存在了。

    他为此而死,无所谓,只要大南的朝纲得以稳固,重还男帝天下,他的死就是值得的。

    但是刘晋还是迟迟没能下这个手,毕竟弛瑜不仅是霍乱朝纲的皇女,也是他从小带大的贤德聪颖的学生。

    刘晋心里的这些矛盾,弛瑜一直都是一清二楚的,连她自己都不希望自己成为皇帝,便也大方地理解了刘晋的心结。

    刘晋是永远不会与弛瑜一头的,弛瑜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心里便不会太难受。

    可是魏夫离不一样。魏夫离在弛瑜心中是性情中人,她一厢情愿地相信魏夫离在她面前的表现,一直以来都是真实的。

    他说:“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那我日后严厉起来,你也不要有什么怨言。”

    他说:“你不要老听刘晋在那吊文袋子,净讲些没用的,不如过来陪师父喝酒!”

    他说:“领兵打仗的事不要想当然,你看兵法不能只是看,要用心去想。”

    他说:“你是我的徒儿,就不要喊苦喊累,要练就练到天下第一!”

    弛瑜有些想不通,师父怎么能在叫嚣着让她成为天下第一的同时,还教了另外一人一套完全克制她的柔拳。

    如果说师父与尹人早已相识,那么先帝驾崩那晚师父突然出现,应当也是尹人安排的了。

    弛瑜只能庆幸暂时来说尹人似乎没有打算对她下手,否则她真的是毫无抵抗之力。

    至于韩亭西的事,弛瑜想得也很简单。

    其实这些事弛瑜很早以前就想好了,她是必然不会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所以究竟与谁成婚对于她来说本就是件无所谓的事。

    可弛瑜心里又认为,即便互相之间并无情愫,若是一生将对方冷眼相待、视若仇敌或路人、仅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却也毫无必要,能二人一生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弛瑜就已经心满意足。

    毕竟她与韩亭西之间,一切都是她一句话的事,单方面强行让韩亭西入宫又总把他晾在一边,未免太过不负责任,弛瑜自然也不是那种人。

    所以说,那些寻常夫妻之间该做的,羞涩归羞涩,但是对于弛瑜来说确实也是应当做的。

    她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又惦记着昨夜将韩亭西一人晾在承隆殿的事,今日政务处理了个七八分便吩咐白绫道:“去凤和宫吧。”

    先帝驾崩后,成辞已经搬去了熙宁宫,如今的凤和宫是韩亭西在住。

    白绫也是一愣——弛瑜的政事没处理完,通常是不会去做别的事的,如此看来那亭西皇后似乎是真的得了陛下欢心。白绫暗自可怜了一下刘子伦,又觉得既然亭西皇后能让弛瑜暂时放下公务早些歇下,那确实也是件好事,毕竟弛瑜近来已经缺觉缺到白绫担心她会突然暴毙。

    凤和宫并不远,但当弛瑜打理一番,不紧不慢地走到凤和宫时,天色还是完全暗了下来。

    宫门外的侍卫依着时辰点了灯笼,恰好见陛下走来,连忙矮身跪下:“陛下万岁。”

    弛瑜习惯性地在侍卫矮身时微微低了下头,又道:“起来吧。”

    那侍卫起了身,按规矩是该高声通报,但弛瑜担心韩亭西正在沐浴或是已经睡下,摆了摆手让侍卫噤声,步子一抬便进去了。

    凤和宫的下人众多,见了弛瑜又是悉悉索索跪了一地,伴着一声声不甚整齐的“万岁”声。

    弛瑜继续重复着那句一天说八百遍的话:“都起来吧。”

    于是那些下人又纷纷起身。其中站在卧房门口的一个男仆弛瑜看着分外眼熟,应当是之前在韩府见过的。

    弛瑜遂上前去,低声问道:“皇后歇下了吗?”

    那男孩子年纪与韩亭西相仿,恭恭敬敬地回话道:“回陛下,亭西皇后已沐浴更衣,尚未歇下,陛下可要小的去通报一声?”

    弛瑜点点头:“去吧”。

    韩亭西这两天经历的事情是这样的。

    先是入宫,在凤和宫安置妥当,沐浴更衣后进行了封后仪式,随后乘轿去了承隆殿。

    他坐在宽大的龙榻边上发了半宿的呆,想了很多事,直到后半夜确认了弛瑜应当不会来了,才躺平睡了过去。

    今早他是自己醒过来的,由于昨夜睡得迟,所以醒得也极晚。从府上带来的家仆元吉告诉他早朝早已散了,陛下散朝后回了趟寝殿,只是叮嘱下人不要吵醒皇后,随后便去了御书房。

    之后韩亭西在承隆殿洗漱后换了衣裳,便乘轿回了凤和宫。

    虽说昨夜睡得不算少,但这种日夜颠倒的睡法还是让韩亭西觉得累,于是今日也是早早沐浴换了衣裳,拿起毛笔随意在画纸上画两笔。就在这时,元吉推门进来告诉他陛下来了。

    韩亭西应了一声,忙将笔搁下,起身加了件衣服,又示意元吉去开门。

    这一次弛瑜还是没有要韩亭西在她面前下跪,依旧是快步上前扶着韩亭西的胳臂将他捞起来,只道:“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这些礼数就免了吧。”

    韩亭西看了看她,点头道:“是,陛下。”

    弛瑜不太好意思多看他,便转过身去看他刚画的画:“从小练画的人笔触果然细腻。”

    韩亭西转向她,在她背后说:“臣后倒是听说陛下的草书写得极好。”

    弛瑜听着韩亭西的自称身上一僵,知道显然有人教过他一些东西了,遂微微叹息道:“我说过你不会喜欢宫里的日子的。”

    韩亭西偏偏头:“只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而且,陛下没有对我说过这句话。”

    弛瑜一怔——她记错了,这句话是她对尹人说的。

    弛瑜微微咳了一声缓解尴尬,又去看手上的画。良久,将那画拿开,弛瑜重又铺开一张宣纸,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的“亭西”二字跃然纸上。

    弛瑜从小临摹的是林易的字,而林易早年在书法界的名头是“草书圣手”,弛瑜的字如何也是可想而知。

    韩亭西确实擅画,但是要说起字来只能算是工整,他知道自己的字无形,便只是尽力写得端正,久而久之有点自成一派的意思,可如今面前这人竟能把字写得像画画一样——明明不整齐,却极为大气好看。

    其实弛瑜练武的样子或许还不如她写字的样子有看头,她的草书从来不用盘算如何下手,绝妙的运笔一闪而过,看客看不清楚,只能事后回味。

    韩亭西觉得惊讶,却又没有更好的措辞来赞扬,便也不多话,拿起另一只狼毫笔蘸了朱砂,上手给弛瑜的字加了几笔,竟硬生生将弛瑜的字画成了几枝红梅。

    二人各有所长,弛瑜作为一个从来不画画的姑娘对韩亭西也是服气,无声无息地抱拳行了一礼。

    韩亭西卖弄了一下,看起来似乎也有点点得意:“陛下来了怎么不让侍卫通报呢?”

    弛瑜站在那里,声音沉沉稳稳:“若你已经睡下,朕便不方便打扰了。”

    “臣后听说陛下不太喜欢使唤下人,连轿子都很少坐。”

    “朕是不大擅长管理下人。朕还在紫竹宫时,身边的下人就是出了名的没规矩。”

    “既然如此您为何要做皇帝,很多时候您都不太像个皇帝的。”韩亭西越说越大胆,但他也吃准了弛瑜不会生气。

    而弛瑜确实也不会为此生气:“这些事也不是朕可以决定的。”

    “所以您说入宫后会有许多需要忍耐的事,是因为即便是您,也是这样忍过来的?”韩亭西说着缓步走到床边坐下。

    “是,但是如果生来就是这样,反倒不会觉得太辛……”弛瑜话音未落,韩亭西突然吹熄了床边的灯台,房中一暗,使得弛瑜话语一顿。

    弛瑜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羞赧是有的,不安是有的,胆怯是有的。

    但是,都是无所谓的。

    弛瑜也走过去,坐到韩亭西身旁:“昨夜牢中出了点事,所以朕一直……”

    “陛下,其实并非只有宫里是辛苦的,”韩亭西说着将手伸向枕下,“宫外也是一样。”

    语罢,暗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声,弛瑜反应极快地伸手向发声处按去,却只按到软绵绵的枕头。

    下一刻,韩亭西将小刀从枕下抽出,向弛瑜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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