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节,金陵城内熙熙攘攘,车子流水似的来来往往,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又有孩童顽皮,在前行的马车间穿梭打闹,引得车夫们一阵阵笑骂。
尹华瑾担心锦年一行人路上遇到危险,直将她们送到金陵城外才告辞离开。
马车慢慢地走着,锦年的心却一点点揪了起来。
前世,她与祖父祖母天人两隔,她曾无数次梦到儿时在二老怀中撒娇的场景。如今就要相见,竟有几分近乡情怯。
一边的沈婉瑜察觉到锦年的异样,安抚地握住她的手。
锦年垂眸看着交握的双手,如今一切安好,她何必再去伤悲徒惹家人担忧?
锦年敛去悲伤,笑道:“忽然有些想祖父祖母,让表姐看笑话了。”说着撩开轿帘,露出一副兴致高涨的模样,向沈婉瑜介绍金陵的盛景。
“这是李记糖斋,每近年节都会推出新的花样来。我最喜欢吃这儿的牛乳糖,听说这种糖是用模子祷出来的,一个个形状小巧很是好看。哪天出府玩儿,我带你来买。”
“这是聚影楼,那是邀月阁,京郊曲江那儿还有一家华觞楼,都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大哥从边疆归来时总会邀上他的一帮好友去邀月阁痛饮。”
......
锦年絮絮叨叨了一路,沈婉瑜在一边抱着暖炉不厌其烦地听着。
“小姐,已经到棠柳巷了。”锦年身边的大丫鬟采棋撩开轿帘提醒道,面上皆是掩不住的喜色。
锦年却像是被困住了般,浑身动弹不得。
“婶婶安好,这一路可还顺利?”
清越的少年音入耳,是卿超,是她离世前尚不知生死的大哥。
锦年前世哭干的泪水再一次盈满眼眶。
“小姐?”采棋被锦年突如其来的泪水吓懵了,要知道她家小姐性子最是要强,轻易不在人前哭泣。一时间竟忘了递给锦年帕子擦泪。
沈婉瑜见状,忙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递过去,轻声哄道:“没事的,马上就能见到祖父祖母了。”
锦年擦了擦面上的泪,递给沈婉瑜一个笑,低声道:“我没事的。”说着起身撩开轿帘。
记忆中的少年出现在眼前,仍是一身鲜衣,头发高高束起,笑容满面,仿佛全世界的阴霾都敌不过他的一个笑一般。
锦年只望了一眼,便迅速垂下头,低低地唤了声:“大哥。”便搭着采棋的手下了马车。
卿超颇为诧异。若是以前,怕不是马车刚一停下,这小姑娘就跳下来扑到他的怀里了。
许是年岁大了,知道守礼了吧。想想自己在外征战两年之久,也甚少关心过这个妹妹,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所幸,鬼方要和大沧和谈了。自己也能在金陵城里多呆些时日。
卿超还在神游,锦年便已从马车上又扶下一位女子。
那女子面若凝脂、神若秋水,细细看着与锦年倒有几分相似。只是锦年眉眼间显出几分英气,这女子却是说不出的柔媚。卿超不由得怔住了。
那女子款款行到卿超面前,盈盈一拜,唤道:“婉瑜问大表哥安。”
卿超这才回神,笑道:“是婉瑜表妹吧?锦年每次来信可都在念叨你呢。路途劳累,快些进府吧。”
说着,又偏过头看向锦年,轻声提点着,“你在雪地里打滚的事情祖母已经知道了,你小心着点。”
锦年微微点了点头,提着裙摆进了府。
*
晟国公府地处金陵城权贵聚居的棠柳巷,又由公主府改造,规模自是不小,但布置却不显奢华,倒是处处透着雅致。
院中点缀着四季各样的花儿,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年倒从不缺花样儿。此时,恰是蜡梅花开,白雪红梅分外喜人。
一只雪白的小狗正在雪地里打滚,听到动静警觉地抬起头,见到来人,兴奋地冲过去,在锦年身上蹭个不停。
锦年抱起点点,语带嫌弃道:“傻狗,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我身上蹭,脏不脏呀?”说着也不撒手,抱着点点进了正堂。
正厅中,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夫人坐在首座正侧着身子和一旁的贵妇说着话,不经意瞥到一身红裘哒哒哒跑过来的锦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锦年远远便看到祖母,眼睛又是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锦年放下点点,又打了打身上的雪,才迈进正厅,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锦年请祖母安。”
又转身向着旁边的贵妇人行了一礼,“锦年请大伯母安。”
“你母亲呢?”德昭长公主见锦年如此乖巧,心中甚是高兴。可一想到韩氏竟让她心爱的孙女着了风寒,那喜色又淡了几分。
“媳妇来迟了。”韩氏紧随其后。
“商户之女就是商户之女,一点规矩都不懂。”一旁的贵妇人轻哼道,三分讥讽三分刻薄,说话间状似不在意地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金钗,四五六枝金钗,也不知她扶的哪根。
前世祖父母相继去世、父亲官场连番失意后,便是她闹着要分家,把卿家弄得四分五裂的。
锦年心中狠狠地记了尹氏一笔,这辈子她可不会让她这个恶毒的大伯母得逞。
“规矩不规矩的和出身又没有关系。”锦年在一边小声争辩着,“未问先语,可见宗室的规矩教的也不怎么样呀。”
尹氏恰是大沧宗室出身,是德昭长公主亲自选来做长房儿媳的,向来目中无人。被锦年一怼,脸色都变了几分。
“敢和长辈顶嘴?果然也是没规矩的......”
“够了!”德昭长公主拧眉看了尹氏一眼。
长嫂教训下妯娌倒没什么,本来她看韩氏也不喜。只是锦年是她看着长大的,说锦年没规矩,可不就是打她的脸吗?
“韩氏,我问你锦年为何去滚雪地?”德昭长公主冷冷地看向韩氏。
这难道不是她的错吗?锦年心下着急,正欲答话,却被德昭长公主一个眼风扫过来。
“是媳妇不顾锦年的意愿,将她心爱的西洋镜给了婉瑜,锦年一时气愤便去滚了雪地。”韩氏不卑不亢道。
“呵。”德昭长公主轻哼,“锦年虽脾气骄纵,但从不会无缘由的胡闹。这才跟你去了几天,便弄成了这副样子。罚你抄女训十遍。”
尹氏方才不敢言语,如今见韩氏受了罚,又不安分起来,“韩氏可要好好向长公主好好学学如何教女啊。”
尹氏以为自己此言既讽了韩氏,又捧了德昭长公主,很是得当,却没想到触了长公主的霉头。
“卿越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成日里鬼混不着家,和他爹一个样。要不是卿超自幼养在我身边,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吧?好意思说韩氏?你也去把女训抄十遍!”
尹氏遭了无妄之灾,正欲申辩,德昭长公主身边的李嬷嬷却道:“长公主不宜动气,各位夫人小姐暂且退下吧。”
锦年闻言心中一惊,祖母还未与沈婉瑜相认呢。
不过转念间,又熄了念头。
姑母正是与沈家姑父私奔有了的沈婉瑜,祖母正因教导不利一事生气,若是此时将沈婉瑜介绍给祖母,恐会适得其反。
还是待明日请安时再寻时机吧。
*
尹氏一回房间便大发雷霆,“韩氏一个商户之女,什么东西!还有那个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的,真是惹人烦。路上耽误行程?被强盗掳走岂不是更好?”
尹氏身边的大丫鬟汀兰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奴婢听二房那边的人说,韩氏这一路有一男子护送,看那男子面相年岁应是不小,想来已是有妇之夫。”
尹氏心思一转,与外男有染这一罪名不管是安到韩氏身上还是卿锦年身上,都够她们身败名裂的了。
不过韩氏已是半老徐娘,她没甚兴趣算计。若是卿锦年背上与有妇之夫有染的名声,想来卿家二房这唯一的孩子也就完了。
思及此,尹氏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给我多留意着二房些。”
找准机会,她定要让锦年名声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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