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近些日子,总有人问李罂为什么要跟江湖术士学一些有的没的。
如果是十年前,李罂肯定会无奈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我这不也是被逼的——”
都已经被卖到山沟沟里了,没把他关小黑屋,对他做一些惨绝人寰的事,已经可以谢天谢地谢命运谢八辈祖宗了。
如果是五年前,李罂会说,这个职业巨神秘,有无数妖魔鬼怪等着他解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还要肩负起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
但如果你是现在问他这个问题,他绝对会翻出一叠照片,向你显摆自己的师傅究竟长得有多好看。
姑且把照片上那位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神情冷淡的男人视做李罂的师傅,如此一想,就会发现他对师傅的疯狂迷恋也不无道理。
李罂今年大一,品学兼优。人长得又高又帅,当属理工学院一朵高岭奇葩。
男多女少的大背景下,李罂独享众多妹子资源却还保持单身,无数男同胞对这种“站着茅坑不拉屎”的行径表示强烈谴责,并毅然决然加入“人肉李罂”行列。
军训期还没结束,这货的基本资料就人尽皆知了。
首先,李罂是物理专业高材生。
其次,李罂相信这世上有鬼。
另外,李罂有一个神棍师傅,长得还贼啦好看。
最后,李罂身世悲惨,激起女孩们的同情心。
综上所述,大家把资料整合发现,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那他肯定是个沙雕。
“他们这么说你,你没意见啊。”室友递上一杯热水,十分体贴地送上温暖。
“够嘴下留情,我们村里人都说我是傻逼。”李罂喝上一大口,猛地又吐了出来,捡起桌子上的一把黄符当扇子狂扇,同时使劲往嘴里吸气。
“呃,我忘了和你说了,这水刚煮沸。”
最近总有人问李罂,他是不是在修仙,并产生想要入伙的意愿。
李罂的舍友问得比较含蓄,他说:“你真的认为这世上有鬼吗?”
“废话。”李罂白了他一眼,说;“我们好不容易考上双一流大学,接受着科学良好的高等教育,何必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斜对面床的兄弟举手说:“我高中三年在战队打游戏,并没有好好读书。”
其他室友纷纷附和,说:“我们也没好好读书。”
“……好叭,我也是。”李罂干咳一声,说:“但这也不是探究这些问题的理由。”
年纪轻轻,要相应国家号召,为建设美丽祖国而奋斗,成为新时代新青年。
舍友换了种说法:“那你相信宇宙间存在平行世界的说法吗?”
“当然。”
“我们听说,你能过阴。”
“……”
李罂反对这种作死行为,一来他还缺件金手指家伙式儿,二来他还没做好要去死的准备。
十年之前的李罂过着玛丽苏小说男主的生活,住在一线城市价值上亿的房子里,随身俩保姆,家教十几个。
那时候他就非常想平安快乐的活着,可惜家里不给他请保安,哪怕一个。
五年之前的李罂在十八线小县城闲云野鹤,终日追番打游戏,前有半仙师傅提升B格,后有过硬的智商在学校傲世群雄。
这个阶段的李罂有些飘,觉得世界上没有谁能弄死他。
现如今的李罂啥也没有,抱紧自己苟且于世。
不要以为他们这种职业多神奇,李罂觉得那些看了几本修仙小说,异想天开的认为只要结下仙缘,妹子、票子、房子就会如滔滔江水般涌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傻逼。
因为你享受多大的权利就意味着你要履行多大的义务,承担多大的风险。
当然他也确实傻逼过。
不过很久之前李罂就知道,即使他不修仙,也可以有车子、房子和票子。
他自觉自己是一个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人。拜了师入了行,接受命运的安排。
学校里的人一直认为,想要更加深入了解李罂,就必须了解李罂对他师傅的态度。
当一个帅哥对另一个帅哥产生一种变态般的执着时,开始怀疑其中一个的取向是否和符合婚姻法对其结婚对象性别的规定。
“你师傅还收不收徒啊?”
最近总有人问李罂这种问题,他一律回答:“你自己问他本人去。”
不管是出于对修仙事业的好奇,还是单纯想要长得非常好看、职业听起来就贼啦炫酷的人的联系方式,李罂给出的答案都是如此。
李罂并不喜欢提自己师傅的事,好像这人是他的一个禁脔。
大家也就无从知晓。
最近……
李罂拿着刀架在某个同学的脖子上,笑容可掬:“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同学抬头仰望李罂那没入阴影中的脸,感觉腿一软,“我、我只是帮你给你送快递。”
“哦,早说嘛,辛苦你了。”李罂接过这位同学手里的三大包快递,拿手里的刀顺手拆开。
第一个包裹很沉,里面入目的全是红灿灿的百元大钞,一叠一叠,看得这位同学口水直流。要不是自己也没带什么家伙式,准保上手抢。
第二个包裹包装成礼品盒,里面是一张一张精美的信封,每一张都贴着妹子的自拍照。这位同学感觉自己不需要什么理由,随时酝酿着上手把李罂撂倒。
第三个包裹拆开后,“哗啦”一下,纸钱混着冥币洋洋洒洒掉了一地。
这位同学愣在原地。
李罂低头看着一地纸钱,笑而不语。
“来我们寝室坐坐?”半晌后,李罂热情地对这位同学说:“游戏大佬在线带你上坟,上分。”
“不了,我还得赶着……我去,我这就去。”
“回来了?”室友们问李罂。
“来了?”室友们慰问同学。
同学看到李罂回自己床位,掏出一柄比自己手里的那把更长更锋利的**(违禁品),转身又出了门。
而李罂的室友则十分娴熟地从自己口袋拿出一把现金,拉着他的手,说:“今天这事儿,你就当没看见。”并把现金重重拍在同学手里。
最近乃至未来几年,李罂会处在焦虑阶段,因为总有人闲的没事干来找他麻烦。
随时可以拿着刀去砍人。
师傅是自己的。
可现在他却除了去刊登贴寻人启事,没有任何办法联系上。
说实话,李罂相信的不是这世上有鬼,他只是相信师傅。
哪怕师傅说这世上有神仙,他也信。
B.
李罂不知何时醒来,有水滴在他皮肤上,凉凉的。
怎么会下雨呢?
摸出手机一看,“我擦。”和自己印象中的日期出入并不大。
伸手触地,不是床单的纯棉质感。麻麻赖赖。
借着手机光亮,他看清身下的沙土和杂草。
自己的长刀静静躺咋不远处,刀鞘不翼而飞。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李罂挣扎起身,他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种感觉特别恶心。
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应该会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
想不起来!
他之前还躺在宿舍床上,准备睡觉。下一秒竟出现在这里。
掏手机时从口袋里顺出一张纸。
李罂觉得这可能是线索,果断捡起,纸折成一团,很难缕平。
而等李罂好不容易打开,却发现——
是一张白纸钱。
“妈的。”转而又把纸钱撕碎。
把它撕到不能在撕为止。纸片混着雨水,雪花般的铺开满地。
这时候看见不远处有车灯闪烁,李罂连忙上前招手。
出租车司机一言不发,甚至都不问他去哪。
李罂和陌生人的话不会很多,也是沉默好一会。
“喂喂……信号不太好。”李罂举着手机试图和室友联系:“呃……”
问问题时又想了半天,他试图在几秒内再回想一下。
“你脑子抽了?不说话我挂了啊。”室友不耐烦的猜测李罂在耍他。
“我不记得我在哪,我有点断片儿,我没喝酒吧……”李罂抓着头发,语无伦次。
“你是不是失忆了?”室友捕捉有用信息。
李罂正色道:“不,我醒来后发现,我迷路了。”
“……”室友听了这话后沉默半晌,突然笑抽:“你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蹦跶好几天,没见有啥异常,去买个麻辣烫怎么还能傻掉?”
郊区的公路上不见其他车辆。
周边空地传来几声嘶哑的犬吠。
“睡一觉吧。”司机说出他上车后的第一句话,沉稳的中年男声缓缓道:“很久没睡了吧?开到市区还要两个小时。”
李罂正色道:“您别耍我。”
“……”司机又不说话了。
李罂确实很累,但他睡不着,眼皮又酸又累。
一个小时后,车辆没有开进市区。
李罂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22:16。
但上一次看手机的时间是什么呢?李罂又不记得了。
“睡一觉吧。”司机说:“很久没睡了吧?开到市区还要两个小时。”
李罂皱眉:“停车。”
“……”
李罂抽出长刀,悬在司机脖子边,喝道:“停车。”
司机来不及反应,被长刀划破层皮。
紧张之下他一踩油门,车子迅速窜出,惯性把他甩在方向盘上。
下一秒,司机弹回,头随着肢体的动作向后扭动。
四十五度的时候,李罂看见司机惊恐的表情。
九十度的时候,司机眼睛倒影李罂惊恐的表情。
一百八十度的时候,车停住了。
玻璃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掉,接着是车门、车窗以及司机……
这些场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视角呈现在李罂面前,仿佛是被无限放慢的镜头,加重了对细节的感知,也加深了灾难带来的恐惧。
玻璃碎片夹杂在血水肉沫中,被风刮的到处都是。
李罂架刀在身前,勉强劈开眼前这些令人作呕的不明混合物。然而就在司机快烂到只剩下头的那一刻,他缓缓说道:“睡一觉吧。很久没睡了吧?开到市区还要两个小时。”
“啊——”
突兀的尖叫声闯进李罂耳朵,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混乱且嘈杂。
“跑。”手猛地被人握住,不大的手掌十分有力,拉着李罂不顾一切向前冲去。
眼前这个人个子不高的男孩罩在好大一件白袍中,衣摆跟着跑动撩起,像是姑娘穿的裙子。
两个人在公路上一直跑,跑到呼吸粗重,双腿发沉。
这个阶段李罂发现了路上和他们俩一样在不停奔跑的其他人。这些人面色苍白,不时回头看向远处的黑暗,嘴里发出绝望的哭喊。
“在坚持一下,不要被他追上了!”
“累了就放弃吧。”
“放弃就解脱啦哈哈哈哈……
群魔乱舞。
前面的男孩也说:“快跑。”
李罂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公路上,不断看见奔跑中的人,尽管他们的表情不尽相同,但所有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落在后面的人会死。
给李罂如此的感受。
李罂甚至发现有几个年轻的女人趴在地上,她们全身上下布满伤痕,大概是被人殴打所致,完全丧失继续奔跑的能力,却仍是不停地向前蠕动。
身后跑过来的人狠狠将她们踩在身下,继续头也不回的跑着。
“救救我、救我……”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李罂脚踝,她苦苦哀求道。
“停!”
李罂用力挣脱男孩的手,有些气急败坏:“这还有完没完。”
男孩被迫和李罂一同停在原地。
男孩背对着他,“你不跑,后面的人就会超过你,落在最后的人会被他吃掉。”声音意外的轻柔平静,好像这一切他并不在乎。
听起来竟有些耳熟。
“我们要跑到什么时候?”除了没看见跑到累死人,就差得知这条路要一直跑到老死为止。
如果真是这样还不如让李罂享受他最后的人生。
“……”男孩被这个问题问一愣。
李罂又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他’是谁?”
“……不知道。”男孩死机了般开始发生系统混乱:“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连续说了几十个“不知道”后,终于吐出一句:“他是怪物,会把你吃掉。”
李罂听机械重复多句“不知道”时有些想上前拍这人两下,比如等待老家那款总卡死的“大屁股”电视机。
那句话把李罂从思考中拉出。
应景般的,身后传来咀嚼和吞咽的响声,嘎吱、嘎吱、嘎吱。
几声女人平生觐见的惨叫声撕扯着李罂的耳膜,连带着头部神经剧烈痉挛。
李罂回头看去,巨大的黑影笼罩过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要被吞噬殆尽。
迅速把头转过来,身前的男孩消失了,身边跑过的难民也消失干净。
黑影却真真实实存在,如同一座小山横在眼前。
很快黑影朝李罂扑过去,它伸出无数条细长的触手,所及之处都像司机以及汽车一样碎成沫沫。
黑色的触手蔓延至李罂眼前,他挥刀格挡,两力相撞,李罂被狠狠撞退几步,索性长刀没有坏掉。
“鬼东西。”李罂骂道。两指擦过刀身,温度略有些升高,这是很真实的细节。
排除掉幻象的可能。
触手按在李罂刚刚站过的位置,碎石翻飞,炸开一个深坑。
带血的手指掉到李脚边,上面还有一枚指环,和刚刚握住李罂脚踝的那只手上的一模一样。
不,这枚指环他还从某个地方看到过。
不出所料的,李罂无法把记忆自己的大脑中搜刮出来。
从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变得特别恍惚。
“该死。”
黑影迅速扩张,掩盖天空,李罂避无可避,整个人被迅速吞没。
下意识闭上眼,不断自我催眠这只是一个梦。自己不会变成渣渣沫沫。
再次睁眼,周围的场景又变了模样。
他站在学校的某个小巷子里,手里的长刀变成一个麻辣烫袋子。巷子对面有几个大学同学经过,有说有笑。
这一刻,李罂回忆起室友说过的话。
他目前可以清楚的记得自己躺在床上闭上眼的时间是20:45,而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穿越”的时间是20:50。他现下拿出手机,看通话记录时间却是20:57。
也就是说这中间五分钟内他出门去买夜宵,室友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是什么原因?
他就算把脑子挖出来连上数据线也导不出有任何关于出门买夜宵的数据。
毫无逻辑的闹剧,荒诞至极。
“操蛋的经历。”李罂翻了个白眼,拎着外卖回宿舍去。
远处的楼顶,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望远镜看学校这个方向。
“辛鹰百世的手法。”
身边年轻的女人笑道:“白师傅的徒弟,挺有意思的。”
中年男人说:“白师傅想收徒,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这小子一直挺抗拒。”
女人拍拍手,说:“有意思。”
“这一代孩子中,李罂算是翘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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