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这种东西并无真实感可言,二十一天可以养成习惯,七十八天就能够彻底的忘记八卦,人类的记忆力颇为薄情。
肖谷记得柳清然曾经说过,好奇心重的人,大多数都是薄情的人。
因为那些人的世界里不存在单一,只存在永恒的变动。他们享受变动,享受薄情的自己。
沈静怡拿着这次小测的化学卷子,感慨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公式没有白背,每天那么辛苦还是有意义的,这次开期中家长会的时候,说不准可以拿到前十的名次。她转头去找许文静,想问问她考的怎么样,可是问出声之前又咽了下去……
考的比自己好,说不准自己心底会妒忌。
考的没有自己好,许文静说不准会不高兴,成绩这家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在心底纠结了一番,不经意间瞥到了柳清然那张满分的卷子……
重重的叹息。
这孩子真是人间bug。
许文静无心于自己的进步,她每天训练,学习,之外最大乐趣就是上网追贴子,然后和大家伙一起分享她收集到的情报,再与众人一同八卦。
为了这样平和的八卦时间,她也愿意好好学习,就为了能够留在那里。
何静嫣依照柳清然的吩咐去十班找了李云浩和赵长宁,并且在十班门外同他们二人闲聊了一个下课的时间,然后第二节课下课陈清如去了,再之后,许文静和沈静怡去了。再之后董娉婷女王驾到。
学校最出名的几个漂亮姑娘按照顺序一个个的送到那两位面前。
沈星辰走出三楼的教室办公室,遥遥的瞥了一眼,接着办公室的门又窜出冷风,郑锡涛出现在他身后,火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陈欢和杨芷晴正乐呵呵的同十班那两个小子说话。
“你说柳清然这招有用吗?”沈星辰问:“这样真的能扰乱对方的军心吗?”
“可以。”
“这么肯定?”
郑锡涛的直觉告诉他清然这样做是正确的,他已经不记得了,是谁曾经说过:“那些剩下的人为了吸引女生的注意才大刀阔斧的说要改变乐队的风格。”
“嗯,对,我记得。”沈星辰明白了,笑了笑:“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意思。”说完,清爽的少年双眼显露些鄙视的嬉笑:“柳清然真够坏的,居然用这种招数。”
“新时代美人计。值得我们学习学习再学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吗?
话剧部的平静背后是每日喧闹的练习,柳清然从穆素那里领来了竞赛的数学试卷,说是让他给吴敬文好好辅导辅导,可以的话顺带着帮董娉婷练习物理。
鸟语花香,春日盎然,活动大楼里传来沉重的摇滚音乐声,一阵阵的沉闷吵闹声喧嚣不断,他还看到了好些从活动教室探出头来不满咒骂的人。
乐队实在是太吵了,而且吵得人心烦躁。
他自小就跟着家里人畅游音乐,父亲柳予安曾经迷过一段时间的现代摇滚,死亡重金属,他也跟着听过,比较知名的林肯公园乐队,皇后乐队,他都有一点了解。也清楚的知道摇滚的困难和编曲需要的深度。
走廊深处传来贝斯和电子琴的混合杂音……
这不是摇滚。
这只是沉迷人自娱自乐影响周围人耳朵的噪音。
不需要着急,观众的耳朵最清楚,舞台会给他们答案。
话剧部里有青涩的吉他声传来,还夹杂着青少年稚嫩的歌唱,最后他们并没有选择成立乐队,是李云浩说的,他说,他们一开始唱歌就不是为了成立乐队,只是因为想要唱歌才唱的。所以,屋子里面一群想帮忙的家伙,只能看着那两个人抱着吉他坐在沙发上练习。
莫名的。
颇为羡慕。
日子这样,一日,一日的从眼前飘过。
原本压积在众人心底的崩溃散去,或者说,李云浩面上浮现的轻松让肖谷他们几个知情人松下一口气,比起这场可有可无比赛的输赢,李云浩心态的变化才更为重要。
为了一时意气混沌了心弦是下策,通过争斗解决了眼前的困惑才是上策。
当夜幕降临,夜鸟啼过一声,肖谷左手牵着自家崽子,侧身对着两个自主留在活动教室练习的孩子点头:“你们两个晚上把门关好啊。”
“知道了。”抱着吉他的两个人忍不住嫌弃,谷哥老妈子的性格暴露彻底。
门被关上了,朦胧的月光漾了满地的水色,通过窗户听到了来自外界的喧闹声,一群孩子们笑笑闹闹的蹦跶离开了。
校门大开,路灯连排照耀,何静嫣一抬眼就瞧见了站在车外笑盈盈望着她的何叔,小姑娘忙不迭地冲过去,在这位‘新父亲’面前撒娇,何叔揉着那孩子的额角,问她饿不饿父女两个打算去附近的小吃街吃宵夜。姑娘们和小伙子都礼貌的抬头问候,何叔慈爱的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
有几个上车跟了过去,大部分都说要快点回家,转身离开了。
灯影纷繁,春天的脚步并未全部到来,还有些许寒意在空中飞舞,风色掀起人间百味。而最为突出的一味叫做苦涩。
是错觉吗?
柳清然发现以陈清如为首的三个人眼底都闪过几分无可奈何。
肖谷也发现了,他并没有立刻拆穿崽子的担心,等穿过马路,站在城市边际时,他才问:“怎么?你也打算帮她们三个找个爸爸?”
“我可没有那么多‘爸爸’可以介绍给她们。”
“许文静跟我说过。”肖谷按住他的脑袋,这样开口:“世上的父亲有很多种,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至少她的父亲是疼爱她的。为此,她已经心满意足。”
“所以只是羡慕?”柳清然望着街头消失的‘苦涩’气味。
“不然呢?”
“我觉得是失望。”
肖谷的笑容稍显凝固,最后微微摇头。
家庭这种东西,谁也不知道该怎么仔细分辨。
灯火通明的活动教室里门窗紧闭,练习过头的少年们躺在大通铺上困恹恹的哈切连篇。
这样沉默的气氛,冷漠的空气,总让人为了证明寂寞不存在,所以拼命的攀谈。
无法忍受孤独的少年开口:“明天就要上场了。”赵长宁认为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嗯。”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清爽的笑意自少年的嘴角露出,他盘膝而坐:“你忍了很久了吧。想问就问吧。”
主人公都发话了,那就没有继续隐瞒的意义,他未动,开口:“你……那个后妈又发作了吗?你在家里住不下去了?”
“倒也不是,只是学校睡的更好,所以我就过来住了。”
“只是这样?”
“嗯。家里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不回家的父亲,住校的弟弟,被看管住的后妈,还有一堆佣人,婆子,就……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他叹气:“当时小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长大了就不一样了。我没办法在那个家睡觉。”眼底的痛苦即使隐藏也藏不住:“就算带着耳机也还是能听到女人的哭声,尖叫声,还有她歇斯底里的那种挣脱的叫声。我受不了了,所以就来学校睡觉。”
“你不可能一辈子在学校睡。”赵长宁蹙眉,最后拍了床板:“你来我家住吧。我家屋子多的很,你……”
“我去你家住一辈子?”李云浩笑出声,像是感慨:“我倒是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但是没什么合适的屋子。不是太贵就是太差。”
“你要搬到学校附近来?”少年捏着下巴,像是想通了许多许多,最后豪言壮志:“那我陪你一块,咱们一块分摊房租不就不贵了吗?”
“求你,别最后弄得是我鼓捣你离家出走。”
“别啊,我早就想出来独立了。有个自己的地盘多爽,每天还能省下来回一个小时,能多睡会儿。”他兴高采烈开始盘算,拿出手机来:“咱们看看房子吧,对了,肖谷他们住的那个小区叫什么名字?咱们跟他们在他们附近住一个?”
……
……
赵长宁是个行动派,说风就是雨,自己认定的事情立刻就要办理,谁都拦不住。
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
“长宁……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李云浩与那喜色染瞳孔的少年对上视线,他对他说出了真相,赵长宁握住的手机的指尖微微一颤,叮的一声,手机掉在红色的床单上,如同血泊里显露的真色。
人声鼎沸的礼堂,比拼的结果展露。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会赢吗?”肖谷拉着自家崽子的衣领,如同责问:“你也一开始就知道那些玩摇滚的一出场就会被人起哄叫他们下去?”
“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
“那你……”
“因为摇滚很难发展啊。现实现状,他们选择了摇滚,一开始就落了下层。”带着对现实的评测,柳清然评价道:“音乐里摇滚可以称的上最困难的。受众度也不高。他们还唱的那么难听,最主要的是!!他们扰民啊。”小朋友带着得意的骄傲挺起腰背,点着空气矫情道:“相反,李云浩和赵长宁就冷静多了,他们也没有那么重的气势和野心,平时在学校里面也不怎么贸然出头,最重要的是!这次来听歌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抱臂洋洋得意:“谁让他们两个是帅哥呢。”
“……”
肖谷觉得这个逻辑可以,然后,又认真的回忆了从前的点点滴滴,最后反应过来:“所以你让董娉婷她们几个轮番往赵长宁和李云浩面前领,为的就是让女生把视线放在他们两个身上?”
“可以这么说。”
“你好贼啊。”
“女人的争夺心和嫉妒心绝对不可以小看哦。”崽子的视线落在那边孤坐的陶欣然身上,肖谷察觉到彼端的人是谁,一瞬背脊发凉。
“嗯!女人是老虎。”
然后他就被董娉婷为首的女生鄙视了。
话剧部依旧热闹,为了庆祝李云浩和赵长宁比赛的胜利,他们决定出门庆祝。
一群人鱼儿过水似的涌出大门,正巧遇上了搬着乐器归来的‘曾康’一行人。
两军对峙勇者强者则会胜利,郑锡涛站在队伍最前头并没有说话,倒是曾康说了一句:“摇滚在学校不受欢迎而已。”
静默,充满□□味的走廊里,传来一声天真烂漫的童声:“死鸭子嘴硬?”
噗……
哈……
呵……
一个个绷着的家伙都忍不住笑出声。
“喂!!!”曾康忍不住恼火上头冲着戴着帽子的孩子吼出声。
一声遭殃的可怜呜咽声自崽子那处响起,帽子快步躲到肖谷背后,可怜兮兮的颤着声音说:“肖谷,保护,有人凶我。”
那边一行人秉着不和小孩子计较的神态,切了一声,转头离开。
等到身后的关门声响起,戴着帽子的家伙恢复正常,松开了肖谷衣角,大大方方的拍着心口对一行讶异观望他的同伴们道:“这就是演技!”
……
……
……
走在夕阳满枝丫的绿荫长道上,两岸草木清香馥郁芬芳,肖谷望着被董娉婷牵着往前走的自家崽子,对身边的男同胞提出忠告:“记着啊,绝对不能惹他,特别是不能在有陌生人的地方惹他。”
“为什么?”刘乐天不解的问。
“他很会装可怜,虽然你知道是假的,但是陌生人基本上不知道,他一旦装哭和可怜,在别人眼底,他就是个可怜兮兮的瘦弱小孩子,在他对面的我们就会成为罪人,明白吗?”
稍微想象一下。
哦,很有画面感。
“千万别被他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给骗了。”肖谷再三提醒:“他很会用他那张脸的。你们别太惯着他,知道吗?”
沈星辰觉得有意趣就问:“经验之谈?”
“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他那张脸陷害过多少次。我爸妈就是这么沦陷的。”
“你没有反抗过吗?拆穿他啊。”郑锡涛理所当然的开口,脑海中细想着自己在人群中,眼前有个哭了吧唧的柳清然……嗯,自己肯定会被路人指指点点。
额……好可怕。
肖谷冷笑:“你试试啊,你试试看拆穿啊。要么他就继续假哭,要么就鬼机灵的眨巴眨巴眼睛,说一句‘哎呀,被拆穿了。’谁还有那个心情和他发火?”
回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奋勇对战!!
靠!!屡战屡败啊!!!
“会撒娇?”刘乐天为了句实在的。
“超级会。”肖谷头疼。
“男孩子?”赵长宁反问:“我弟不是说他特男人嘛?撒娇算什么男人?”
“他毕竟娇生惯养长大,不会撒娇才奇怪吧。至于你弟……”肖谷抱臂:“清然他小舅是警队队长,教过清然怎么射击,你老弟看过清然在枪场次次十环的高能场面,所以,才会那么想吧。”
“他还会用枪呢?”
“他什么都会,而且什么都做得好。”肖谷自豪的夸耀自家崽子,随后打了个哈切:“除了身体不好,完美。”
走在队伍最后的唐风杰轻声感叹了一句:“公平。”
长风卷动新叶,夜幕彻底席卷城市,柳清然和肖谷准备回家时,李云浩和赵长宁出乎意料的追上来。
柳清然觉得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块短板就要出现。
“我们有件事情要找你们商量,愿意听吗?”
出现了,或者说是李云浩放下了执念,柳清然浅笑,月光落在少年的肩头,他侧目,摘掉帽子,眼底漾着温柔的光色,宛如童话故事中误入人间世界的精灵,水光滟潋于眼底,眉目弯弯:“说吧,我来听。”
眼前的屋子莫名洋溢着一股冷淡的气味,听觉灵敏的人依稀能听到屋中传出的悲鸣之声。
赵长宁一听到这种声音就眉宇一皱,像是逃避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李云浩习以为常,从口袋里面摸出钥匙,伸手打开家门,门开了,乘着空气钻进众人耳朵里的尖叫声愈发明显。
肖谷下意识的挡在柳清然身前,警惕的去找声音的来源。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一个中年人急忙上前对着李云浩礼貌的点头。
“她人呢?”
“太太还在屋子里面,刚刚吃了药,但是情绪不太稳定。”
他点头:“我知道,我带同学去看看她。”
中年人不太理解的盯着李云浩,似是在探寻他这样做的意义,最后出声:“少爷,还是不要这样比较好。”
“没事。”
似是察觉到什么,中年人一声叹气,不再多劝,侧过身让他们进去了。
三四个锁被一寸寸的打开。
赵长宁深吸了一口气,已经预料到自己将要看到的东西。
药味和酸涩味如同时光对女人的厌恶惩罚,她蹲在地上,抱着一个半大的玩偶,睡衣是新的,可惜已经沾上了苦涩泛黄的汤药。女人怜爱的抚摸着娃娃的头发,口中念念有词。
“妈妈爱你,爱你哦。”
“元浩,妈妈爱你。在妈妈怀里睡吧。”
脚步声在屋中响起,一步踏破一寸伪装。
终于李云浩停下了脚步,他在女人的面前蹲下,并不是勇气,只是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尖叫声了。
少年眼眶溢出酸胀感,他委屈的问:“后妈?你真的疯了吗?”
或者,他该问:“你为什么要装疯?”
女人没有动,没有从假装的状态中醒悟,没有承认,依旧笑盈盈的抱着她的玩偶,满眼泪水的将玩偶递到少年面前,痴迷的开口:“云浩,你看是弟弟哦,是弟弟。”
“元浩被爸爸送到寄宿学校上学去了,他不在家。”李云浩停下动作,认真道:“明天我会让那些看管你的人全部离开,你再也不用吃药。下个月爸爸从国外回来,我会把你装疯的事情告诉他。后妈……”
“啊!!!!!!!!!!”尖叫声响起。
肖谷蹙眉,伸手捂住站在门边清然的耳朵,李云浩站起身,伸手把房门关上。转身走到那个中年人面前,冷漠而望:“听到了吗?里面的对话。”
中年人点头,却并没有说些什么,这样僵持着。
李云浩问他:“你早就知道?家里的那些婆子也是你找来的,看护也是。你教她这么做的?”
“少爷……”中年人并无忏悔,只是眼底藏有怜悯:“她也是个可怜人,您能不能看在二少爷的面子上,不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李云浩浅笑出声:“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们在说谎的吗?”
中年人也没有想到会暴露,所以抬起头来,李云浩平静的笑了笑,鄙视道:“尖叫声是一样的。”
李伟在帮他和赵长宁处理母带的时候,从从前录的歌里面冒出来的尖叫声提出的波纹是一模一样的。
“我在家里听到的尖叫声都是录制好的。”
中年人低下头,颇为不甘心的点头,随后侧身离开。
“她到底为了什么?”李云浩拦住中年人的脚步:“回答我,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商业联姻,太太对老爷有真情,为了不离婚,只能装疯。”
真是出人意料的回答……
站在客厅里面,柳清然想起刚刚那个女人眼神。
那是在无数次的期盼和等待之下,生出的绝望,因为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是求不得,求不来的东西,所以心生厌恶,心生悲凉,挖去血肉般疼痛着,硬生生的逼迫自己放下。
可是执念这个东西,该怎么形容?
它真的毫无道理,毫无逻辑,并不正常。
所以她建造了谎言,即使没有失去清澈的思想,她也要装作失去了。
只有失去了,才能留下,只有真的失去了,才能留在这个地方。
她是个疯子,一个排斥现实又极度清醒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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