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如约而至，准时得像每天早晨文念给戚童送的早饭一样。
考完的第二天一早，姚薇轻手轻脚地拉着行李箱走了。偌大的宿舍里，顷刻间只剩下戚童一人。
戚童侧躺在床上，睁着澄亮的眼睛，缓缓地对着白色墙壁轻吐口气。
留校的日子里，她给自己找了很多兼职，像是刻意去逃避回家这件事。
一直到腊月二十五这天，她接到了小舅妈催她回家的电话，才不慌不忙地简单的收拾几件行李，第二天回了家。
下午四点半，戚童拉着行李箱，站在熟悉的巷口前，忽然迟疑了。
不远处，徐南慢慢降下车窗，见她怔怔地站在巷口发呆，他好奇地追着她的目光望去。
小巷里，立着参差不齐的居民楼，掉漆的围墙，小广告贴满的灯柱，以及小孩哭闹的声音，使得烟火气息浓厚。
戚童吹了几分钟的冷风，才拖着行李箱，慢腾腾地往里走。
冬天的夜晚似乎来得特别快，此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巷子里，昏暗一片，她将手机上的手电筒打开，晃晃悠悠地照了一路。
“我回来了。”戚童推开砖红色木门，转头又将台阶上的行李箱拿进来。
“哟，童童回来了啊。”小舅舅闻声扭头，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戚童方向挪。
“小舅舅，您赶紧坐好吧，这脚还要不要了呀？”见状，戚童细眉蹙起，扶着小舅舅去沙发上坐着。
“哈哈哈，我高兴呢。”小舅舅轻轻拍着戚童的手，笑得一脸开怀。
戚童也笑了笑：“再高兴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呀。”
“童童，过来给小舅妈搭把手吧。”小舅妈从厨房里探出头，她话音刚落，随即瞪了小舅舅一眼，“你瞎拉着她做什么？晚饭还吃不吃了？”
“小舅妈等我下，我先去把行李箱拿进屋。”戚童笑容依旧，说着将行李箱拖进了一间卧室里。
屋内摆着一张双层床，戚童睡下铺，她轻轻地将门关上，转头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
身.下的棉被暖和舒服，她小脸贴着，忍不住蹭了蹭。
然而还没待上几秒，门外登时响起一阵阵不停歇的叫唤，那声音透过沉重的木门，似乎还能听出一丝尖锐。
“来了来了。”
戚童狠狠蹭了一下被子，含含糊糊应了声。
……
“可可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小舅妈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抹了抹围裙道。她站在饭桌旁，皱着眉，一脸的忧心忡忡。
说完了，她眼角余光见小舅舅毫不关心，甚至还有闲情给外甥女夹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舅妈重重地拍掉小舅舅的筷子，厉声说：“你闺女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怎么还有心情吃饭？”
小舅舅默默地将掉落在地的筷子捡起，没敢应话。不一会儿，他见戚童没动筷，凑过去小声道：“童童，今天是你生日，你先吃着吧，我跟你小舅妈等着就行了。”
小舅妈站在门口，见此，语气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可可真是命苦，连亲爸都不关心她。”
闻言，戚童唇边的笑意落了几分，她对小舅舅摇摇头，拿出手机说：“我给可可打个电话问问。”
说话间，她白皙的指尖划过几串不重要的人名，点了两下“庄乐可”这个名字，页面立刻拨了出去。
“嘟嘟嘟……”
“喂，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娇俏，似黄莺般清脆。
戚童摁了免提，霎时声音响彻整个客厅。
小舅妈走过来，语气柔和：“可可啊，我们要吃饭了？还不回来吗？”
“……妈？”对方突然有些犹豫。
“是我是我，可可，要不要妈妈去接你回来？妈妈有点担心你啊。”小舅妈俯身说了句，脸上笑意连连。
“哎呀，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啊。”
电话里不时有喧嚣的汽车鸣笛传出，将将说到这，对方忽的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倏地变得有点欢快。
“妈，我马上回来了啊，先挂了。嘟嘟嘟……”
“可可，可可。”小舅妈喊了两声，回应她的只有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忙音，她没好气地笑了笑，将手机还给戚童，嘴里叨了两句：“这孩子。”
似乎一个人说还不够，她偏头跟戚童抱怨：“你说可可这孩子，都高三了，还成天跑出去玩，也不知道大学考不考得上。”
戚童只弯了弯眉眼，没有接话。她知道小舅妈只是说说而已，其实心里爱惜极了这个小女儿，怎么会真正怪她呢？
过了两秒，她眨了眨眼睛，“小舅妈，我先回房间了，等可可回来，我再出来。”
小舅妈心思不在她身上，闻言心不在焉地摆摆手。
戚童回到房间，将自己带回来的行李整理了一下，不多时，门外就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一门之隔，门外是阖家欢乐，门里是一片沉寂。
忽然间，戚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坐在床边思考了一会儿，模模糊糊中听见外面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她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又是开心的模样。
她拉开房门，便见一个高高扎着一束马尾，样貌清秀的女孩正挽着小舅妈的手臂撒娇。
“哎呀，妈，我说的是真的啦。”那女孩摇了摇小舅妈的胳膊。
小舅妈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说：“你才多大，成天就知道跟我说男人男人，也不嫌害臊！”
庄乐可嘟起嘴：“你那是没看见，人家是真帅！比我哥帅多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生。”
她不高兴地瘪嘴，抬头见戚童走出来，眼睛立马亮了亮：“姐，我跟你说，我刚刚在我们家附近，看见了一个极品大帅哥。”
庄乐可噔噔上前，姐妹好似的挽着戚童的胳膊，眸里闪烁着兴奋。
“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他好像还在。”说着，她拽着戚童往前走了两步。
小舅妈睨了她们一眼，声音骤然提高：“胡闹，你个死丫头，这么晚回来，连饭都不吃，只想着去看野男人，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庄乐可不乐意了，小声哼哼唧唧着。
小舅妈神色柔和了下来：“你不过生日了？妈妈可是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水果蛋糕。”
说到这，她偏头有些歉意地跟戚童说：“童童，家里情况你是知道的，小舅妈不是不给你买，而是得省着点花，你看这大过年的，哪里不需要花钱？可可她比你小，小舅妈只买了她喜欢的蛋糕，你不会介意吧？”
庄乐可一派天真，撇撇嘴道：“妈，姐姐怎么介意呢？她也喜欢吃水果蛋糕啊，我们可以一起过，对吧，姐？”
戚童抿唇笑了笑，“嗯。”
她真的不介意，这种事每年都会上演一次，她已经麻木了。
“可可比你小，你得多让让她。”
这是小舅妈跟她嘱咐最多的一句话。
她喜欢的玩具，如果可可喜欢，那么她得让；她喜欢的衣服，如果可可也喜欢，那么她还是得让；就连她喜欢吃的东西，可可要是还喜欢，她依然得让。
因为，可可比她小。
她想，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没资格说不吧。
“童童，别愣着了啊，赶紧许个愿。”小舅舅推了推她的胳膊。
戚童蓦然回过神，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在心里许愿：“保佑哥哥在部队平平安安，一切安好。”
她睁开眼睛，和庄乐可一起吹灭了蜡烛。
“可可，你又大了一岁，妈妈希望你能懂事一点。”小舅妈目光和蔼，怜爱地摸了摸庄乐可的脸。
庄乐可嘟起嘴：“哎呀，妈，成天翻来覆去的，就这么几句，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啦。”
小舅妈捂嘴笑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这孩子。”
庄乐可拍拍手，“好了，下面就由我这个寿星给大家分蛋糕吧。”
“生日快乐啊，姐。”她切了一块蛋糕递给戚童。
戚童扯出一抹微笑，“谢谢可可，也祝你生日快乐。”
她纤细的手指抓起一个塑料叉子，随意吃了两口，只觉味同嚼蜡。
没多久，她放下盘子，跟还在说笑的几人打了声招呼：“我突然想起，有个重要的东西忘买了，先出去一下。”
小舅舅看她一眼，“天都黑了，还出去啊？”
戚童面上笑笑不说话。
小舅妈给小舅舅夹了一筷子菜：“好好吃你的饭，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小舅舅笑呵呵的，捧着饭碗，好声好气地说：“我这不是担心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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