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和韩非离开冷宫,叶萧然与卫庄自然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走在路上,叶萧然忽然问卫庄:“他暴露了自己在意的东西,那么你呢?”
卫庄少有地顿了一顿,侧过头,眼神泛着冷意:“什么意思。”
叶萧然剔着指甲回忆方才的情形,随后与卫庄道:“如果你不在意红莲公主,刚才第一个冲过去的人应该是我。”
卫庄面无表情地否定了叶萧然的想法:“因为你受伤了。”
言下之意是,如果你没有受伤,我当然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优秀的你。
叶萧然故作惊讶:“啊,原来你关心的是我,真让我惊讶。”
卫庄斜了她一眼。
叶萧然当然不怕他,于是继续道:“所以你还是很关心红莲的。”
卫庄不想在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上继续下去,硬生生将话锋一转,问道:“你也很关心韩非。”
他终于也成功地将叶萧然逼急,叶萧然皱着眉瞪他,脸上似乎还起了红晕,一副有话却不愿说的样子。卫庄忽然觉得,她的这副神情,应该让韩非看看。
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在某些事情上绝不应该互相伤害,于是很有默契地同时闭嘴。
过了一会儿,叶萧然才又问道:“现在呢,你准备去哪里?”
卫庄懒得理她,加快了脚步走到她的身前,叶萧然也不生气,随即跟上他的脚步往宫中走。
宫中?
叶萧然歪了歪头,她来过一次王宫,约莫知道些王宫的分部与构造,细细一想卫庄走的方向似乎是那个娇憨小公主的住处。
她瞬间明白了卫庄的用意,兀自一笑——原来卫庄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冷淡,他对红莲公主还是很在意的。
果然是韩王最宠的小公主的住所,雕梁画栋皆是精致无比。庭院的布置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几条蜿蜒的小道通向一处小亭子,而亭子周围种了几株树,正是花开时节,浅粉色的花瓣随风落在道路上,几乎将路都铺成了粉色。
卫庄也不迟疑,就往亭子中走,叶萧然顿了顿脚步,也往里走。
亭中有一张小桌案,上面零散放着几张画,叶萧然扫了一眼,都是些随意勾勒的花瓣,便也不在意。
她倚在柱子上,懒懒散散吹着夜风,顺便看看卫庄在做什么。
而卫庄愣愣地站在桌边,夜风拂过他的发梢,也拂过他的衣角。他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叶萧然瞧过去,似乎是一个手镯。
他要找的应该就是这个,拿到手镯之后他便转身,与叶萧然道:“走了。”
然而他的话却并没有说完,大概是拿掉了重物的原因,原本被压着的纸都随风散开,将最下面的一张画露了出来。
卫庄愣了一下,将画拿到面前,叶萧然鲜少见他对什么东西如此感兴趣,于是也凑上去看了看。
随后她便明白了卫庄愣怔的原因——画上勾了一个少年,眉目高挑轮廓锋利,几缕发丝拂过脸庞。
这画的分明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叶萧然忽然有了坏心思,踱着步子往卫庄身边靠了靠,道:“画的是你?”
卫庄皱起眉头,心说这不用问也能看出来吧。
叶萧然见他不回答,继续打趣道:“好端端的红莲为什么画你啊——你们见过面吗?”
卫庄一拍桌子,脾气之大将叶萧然都吓住了,他开口,语气冰冷:“你话太多了。”
在他的印象里,叶萧然从来都不是话多之人,正经话都是三两句说完,闲话更是不会多说——可是今夜她似乎管的有些多了。
“哦。”叶萧然恢复常态,脸上复又是没有表情的冷冷模样,“不问了。”
卫庄将画卷起来塞进袖子中,握着那枚镯子与叶萧然道:“我要去见一个人。”
言下之意是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就可以先回去了,不要来打扰我。
叶萧然耸耸肩,与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
夜深之时,几人陆续回到紫兰轩。
从王宫回来,韩非与张良皆是一脸惆怅。
由于韩王无法得知外面的状况,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可见夜幕的落子布局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这不是一局棋,而是一场赌博。”
叶萧然瞥了卫庄一眼,并不说话。卫庄也不客气,直直走过来坐在桌边,拿过韩非的酒喝了一口。
韩非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卫庄说的不错,这场赌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本以为姬无夜与太子为一系,想要借此次百越天泽事件打压韩兄震慑朝野,却不想竟然是——”
话到此处张良却忽然闭口,韩非站在窗前,迎着幽幽的月光,道:“子房怎么不说下去?”
说话是一门艺术,不是所有的话都要说出口。坐在屋中的人都是聪明人,张良的话中是什么意思,大家也都明白。
如果韩王身死,太子就会即位——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假设。
韩王虽然有些糊涂,可他也还懂权利的制衡——姬无夜虽然权倾朝野,但他还有政敌,有韩宇韩非,还有相国张开地。
但是太子不同,他已经被姬无夜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果他即位,那么姬无夜在朝中的地位将会无人能比。
张良问道:“所以太子的危机只是一个假象?”
叶萧然托着下巴想了想,否定了张良的想法:“他不一定是真的安全——假戏也可以真做,天泽给我的感觉,是一个狂起来就无人能控的人。”
而且可以换个思路考虑,太子一死,谁是直接的获益人。
自然是韩宇。
那么如今的重点便在于,韩非会选择哪一种结果?
叶萧然垂了垂眼,说道:“无论选哪一种,他都是牺牲品——他没有选择了。”
卫庄点了点头:“这就是他手中这杯酒,迟迟没有喝掉的原因。”
韩非听卫庄这样诋毁自己对酒的执念,竟是一口气将酒喝了个干净,叶萧然见状欲拦却没拦住,于是十分责备地瞪了卫庄一眼。
卫庄却像没事人一般耸着肩膀。
叶萧然懒得理他,继而转向韩非,语气冷冷道:“往后你再喝得这么快,可别怪我紫兰轩不接待你。”
韩非握着酒杯歪过脑袋,笑眯眯地对叶萧然说:“萧然的关心真是让我十分受用。”
弄玉掩嘴轻笑一声,被叶萧然瞪了一眼,复又正经起来。
“固然左右为难是很被动,但是若是换一个角度看,是不是也意味着,处在最有利的位置?”
卫庄和叶萧然显然都不这样想,互视一眼过后,两人都用同样鄙夷的神情蔑视韩非。
韩非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尴尬之余有些委屈。只有张良配合他,问道:“韩兄有何妙法?”
他感激地瞧了张良一眼,于是说道:“既然我处在天平的中间,那么是否恰恰是平衡左右的仲裁者?”
受到了两人的共同打击:“自我安慰。”
韩非快要气死了,他记得从前叶萧然和卫庄的同步程度并不是这么高的,不知何时开始,两人一起处处针对他,无需通气十分默契。
果然还是鬼谷弟子比较亲啊……虽说萧然已被逐出师门,但好歹在鬼谷待过三年,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卫庄都是一样一样的。
“唉,你们都不支持我……子房,我们去平衡平衡。”
说罢拉着张良的袖子气呼呼地走出紫兰轩。
弄玉见状识趣地起身离开,留了叶萧然和卫庄两个人在屋里看月亮。
当然他们两人对月亮都没什么兴趣,又对对方没有兴趣,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总会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事——你觉得接下来,他会如何做?”
叶萧然靠在窗边,吹着微冷的风,听到卫庄问自己,才回过头。她并没有在意卫庄的提问,反倒是问道:“你不喜欢他的态度,因为太过乐观了?”
“你不是也不喜欢?”
叶萧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事情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按着他想要的节奏发展,你不觉得这也是他的厉害之处?”
卫庄冷哼一声:“运气好罢了。”
叶萧然不同意:“一次两次或许真的是运气,可次次都是如此——绝非一句‘运气好’就可以打发的。”
“但是在这件事上,除了他刚才说的,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卫庄送过去一个眼神,叶萧然就愣住了——的确如此,不知韩非是故意漏说还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剩下的一种可能。
也是最可怕的。
其实太子甚至是韩王,都是可以出现意外的。
因为天泽的不确定性。他们并不知道天泽对韩王的仇恨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有寻找宝藏复国这一个目的——如果他还有其他的要求,那么很有可能太子这一个筹码,并不足够。
何况如今已经出现意外,红莲公主被抓走了。
“掌握真正的主动往往比被动的乐观更有效。”
叶萧然皱了皱眉头,她说不清谁的方式才是正确,或许是韩非或许是卫庄,但如今行事之人是韩非,那么就按照他喜欢的方式来做。
卫庄见她不说话,又问道:“你更喜欢他的方式?”
叶萧然道:“当然不是……”
卫庄掐好时机打断她的话:“还是你更喜欢他这个人?”
叶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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