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的话中显然别有深意,叶萧然一惊,问道:“你认识我?”
见他不回答,叶萧然在心中思索了许久,自己是不是漏杀过什么人。
良久后卫庄将鲨齿放下,兀自坐到破碎的桌子边,与她道:“你也是鬼谷传人。”
听到“鬼谷”二字,叶萧然脸色骤变,这已经是今晚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无论如何她再也无法保持应有的平静。
挣扎了良久,她终于从口中蹦出三个字:“我不是。”
卫庄悠悠然道:“自从来到紫兰轩,你就没有出过手,方才若不是我逼你,危险之中你终于肯露出真本事——我也不知道你就是师傅曾经说过的那个人。”
叶萧然浑身一颤:“师……鬼谷前辈,在你们面前提过我?”
卫庄道:“没说过名字,只是说他这一生收过三个弟子,师哥与我都很好奇,但师傅也不再说下去。”
叶萧然咬着嘴唇,眼眶似乎有点红。
卫庄继续道:“后来有一次,见师傅看着一个空的剑架,我问了师傅,他告诉我那上面放着的剑叫惊鸿,被一个人带走了。”
叶萧然轻轻抚着剑身,问道:“鬼谷前辈还说了什么吗?”
卫庄一字一句道:“师傅还说,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站着的姑娘再无半句言语,片刻后卫庄却听到她低声抽泣起来。自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她笑或是哭,实则卫庄都没怎么见过她的真面目。
这会儿见她摘了面具哭得十分惆怅,卫庄竟觉得意外——原来她也是有感情的。
他极少有得感到了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多少和他们鬼谷相关,他总是要问个清楚的。
叶萧然披了件衣裳,去到隔壁拿了药物与绷带,边替韩非包扎边道:“我是被鬼谷前辈逐出鬼谷的。”
卫庄皱着眉配合道:“为何?”
叶萧然手下一用力,屋内传出杀猪一般的凄惨嚎叫:“啊——痛!”
韩非痛醒过来,委屈巴巴地对叶萧然道:“萧然,你轻一点啊。”叶萧然心狠手辣,包扎这种温柔精细的活不是很适合她,于是她朝卫庄努了努嘴,道:“要不换他?”韩非急忙道:“不了不了,我觉得萧然的手法很熟练。”
叶萧然继续替他缠上一圈,忽然间想起她昏倒之前见到韩非身后的一个身影——高大冷酷,却像是在保护他一样。
那是谁——或者说那是什么?
韩非醒了,叶萧然与卫庄的对话自然无法继续,不过卫庄也不着急,既然能让她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且将往事说了个开头,就不怕以后没有机会找她说完整了。
是以卫庄对韩非道:“我在毒蝎门的地牢里发现一个人。”
韩非原本正在痛心自己的胳膊,听卫庄与自己谈起正经事,便也收起了一贯的不着调,道:“我猜,与百越有关。”
卫庄赞成道:“但是很奇怪的一点是,这个人似乎是凭空多出来的。整个案子每个环节都已经对上号,但是这个人却不在其中。”
韩非却不以为然,道:“我之前查看百越卷宗正在困惑,前前后后刚好少了一个人,不知道毒蝎门地牢里的这位客人,是否正好是百越拼图的最后一个碎片。”
叶萧然觉得韩非这副故作正经的模样很傻很有趣,心说人都带来了,你直接问不就行了,还整这些幺蛾子做什么?
眼见两人都不说话,卫庄的眼神还愈加寒冷,韩非为了缓解尴尬,只能道:“嘿嘿,破案前不都要这么说两句么?卫庄兄,我发现你对我越来越凶了。”
叶萧然歪着头看他,眼神中清清楚楚地写着“你活该”三字,卫庄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韩非郁卒。
*****
落魄邋遢之人正是先任右司马李开。
李开征战百越时曾与火雨山庄的大小姐相识,心生好感却难得成全。当年一战,左司马援军迟迟未至,竟致使右司马战死沙场。
韩非问道:“你,为何要回来?”
李开沉默不语,韩非继续道:“你阵亡的消息传来后,刘意掌握军权,一人独大,连当年火雨公的女儿也下嫁于他。一个月前,你伪装成下等奴仆去见了胡夫人,不久后,左司马便死于自己府中。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转身之时牵扯到了伤口,韩非疼得闷哼了一声,叶萧然竟下意识脱口而出:“小心伤口!”
韩非与卫庄都十分意外,冷面冷心的叶萧然何时也会关心人了?见到那人一副关怀的眸子,韩非心中竟是暗喜,于是道:“我没事。”
“公子,我劝你罢手,趁你还有退路。”
韩非的语气中还带了些轻微的颤抖,想来是伤口仍旧在作痛:“退路或是前路,见仁见智。李司马,你若是一心要退路,恐怕也不会站在这里吧?”
李开波澜不惊:“或许你说得对,但我跟你毕竟不同——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韩非眉头微蹙:“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李开叹了口气,似乎是对韩非不听自己劝告仍要一意孤行的不满,他道:“刘意之死——我到他府上的时候,那人正准备撤退,他轻功上乘,我追不上他。”
韩非站起身道:“此人轻功了得,又能利用毒蝎门,想必是姬无夜手下百鸟的一员,追根溯源,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叶萧然接口道:“兀鹫。”
韩非微笑着一点头,显然两人是想到了一处。
卫庄道:“既然兀鹫已经杀了左司马,得到了宝物,毒蝎门为何还要找你?”
叶萧然思索片刻,提出了一种可能:“意思是,其实毒蝎门并未得到宝物。”
众人沉默,虽然并不想相信这样的答案,然如今看来,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韩非突然站起身喊了句“不好”,卫庄与叶萧然已经闪身出门,屋中只留下韩非与目瞪口呆的李开。
为何不好——既然兀鹫没能得到宝物,而知晓宝物情报的刘意也已经被他杀死,那么刘意府中留下的夫人,就极为危险了。
毕竟大部分人都会以为,刘夫人理所应当知道宝物所在。
卫庄与叶萧然在新郑的夜色中飞檐走壁,生怕晚了片刻就酿成惨剧。
当叶萧然站在刘夫人卧室的窗框上时,果然见兀鹫一手持剑,正威胁刘夫人交出宝物。
“兀鹫果然喜欢在亡者之地徘徊。”
兀鹫猛然回头,见一女子袅袅站在月色下,背着光看不清她的模样,兀鹫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此番叶萧然没有带惊鸿剑,而是随意换了一把无名的普通剑,她已经来不及再换回紫女的样貌,为了不出破绽,她干脆从紫女的身份中脱离出来。
“你是谁!”
“上次来司马府已经带走了一条人命,还不够吗?”
兀鹫道:“刘意虽死,债还没有还完,东西我要拿走。她的命——我也要拿走!”
叶萧然站在风中,衣角微微扬起,她眸色一沉,冷道:“你杀了紫兰轩一个人,我也要你偿命。”
说罢压剑欺身而上,她的实力与方才兀鹫来袭时全然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手中虽只是一把寻常打造的剑,却招招如风。她的出手并不是完全依靠剑的锋利,反倒是她为剑刃,她比剑更为致命。
究竟是什么人,在剑术上竟有如此深的造诣?
情急之下兀鹫一把拉过倒在地上的刘夫人,将她架在自己身前当做人质。叶萧然投鼠忌器,硬生生收住了剑。来的路上卫庄交代过,刘夫人不可死,就算是放走兀鹫也不能让刘夫人死。叶萧然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女子,但既然卫庄这样嘱咐过,她便也听从。
叶萧然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道:“兀鹫,你会有报应的。”
兀鹫嗤之以鼻:“像我这种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早就不相信会有什么报应了。”
黑暗——叶萧然在心中暗笑,与自己相比,他所经历的,难道也能被称作黑暗?报应这种东西,上天不降下来,自然会有人来惩治他。
兀鹫紧了紧手中的剑:“快说,东西在哪儿!”
忽然间他瞳孔骤缩,大概是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气,此前他一直以为来左司马府中的只有叶萧然一人,却未曾想到居然还有一人在黑暗中隐藏了这么久,他却半点没有发觉。
卫庄一转剑身,反手握着剑柄向兀鹫的右肩捅去。他的力道极大,寂静之中叶萧然听到了兀鹫手臂骨头断裂的声音。趁他还未完全反应,卫庄又轮起一脚,将兀鹫狠狠踹往墙边。
兀鹫不死心,站起身拔剑相向,然而这不过是徒劳的挣扎,卫庄毫不走心地应对他的剑招,顺便还有工夫问一问叶萧然,刘夫人是否无大碍。
叶萧然略一点头,便将浑身颤抖的刘夫人扶了起来。
几招之下胜负立显,兀鹫吐了口血沫子问道:“这件事,究竟与你们何干!”
然他未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便已经断了气。
叶萧然干巴巴地鼓了两下掌,违心地恭维道:“卫庄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卫庄横了她一眼,叶萧然自觉闭嘴。
刘夫人坐起身,正准备道谢,却只听窗口遥遥传来一句:“不必惊慌,会有人来善后。”
刚才还站在面前的两人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今晚没有旁的人来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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