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醒来之后,就迅速换了身上的衣服,穿上新的,是一套浅粉色的桃花裙,因为母亲不大放心,另外又罩了一件玉白色的薄披风。
姜夫人给她系好披风的带子,“今天回去的时候,找文大夫来看一看,不然娘不放心。”
文大夫是他们这里唯一的女大夫,医术高超,名声十分好,也因为有她在,女子看病也方便许多。
姜糖点了点头,也没有异议,虽然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但能叫娘放心,她自是没有不同意的。
姜夫人将她的披风整理好,“好了,糖糖,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姜糖摇头,“没有了,娘,刚刚睡过了,现在好一些。”
就是有些疏懒罢了,不妨事。
姜夫人点了点头,“那去叫你哥哥去,我们该回去了,我去一趟你云姨那里,总要告知她一声。”
她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是无法管得了太子殿下的心思,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让两人无法见面罢了。
再说了,还有徐夫人说的事,她也要仔细想想,还是要问一问糖糖,毕竟糖糖喜不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姜糖听话地去叫人。
姜夫人则出了院子,去了云慧那里。
云慧早就醒来了,她握着姜夫人的手,有些不舍,“怎么这会儿就要走,不能多留着时候么?”
姜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阿尧过些日子就要走,还没见过他爹呢,所以我们就先回去了,等过些日子,我带糖糖来看你。”
云慧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听了此话,只得放人走了,“那可说定了,你可一定要来,不然我就要上门去了。”
姜夫人笑着点点头,“这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姜夫人就离开了。
她刚走,谢瑾就从外面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粥,默不作声地坐在床边。
莲子粥的清香渐渐散开。
是她喜欢的味道。
旁人都说莲子苦,只她觉得是甜的,所以十分喜欢。
谢瑾舀起一勺,吹了吹,觉得温度刚好了,才喂给她,云慧顺从地张开了口,吃了下去。
不一会儿,半碗粥就下去了。
谢瑾将碗拿走,不许她再用了。
云慧巴巴地看着还余的半碗粥,殷切地看着他。
谢瑾受不住她的眼神,但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还是狠了狠心,“你刚醒来,不可用多了,云儿,听话。”
云慧也是知道的,遗憾地看了看那半碗粥,她将注意力挪了过来,细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看着看着便红了眼。
他瘦了,瘦得很明显,僧袍显得空荡荡的。
从前俊美的面庞也凹陷了下去,一双眼睛里面全是令人心悸的疲惫。
她伸出手轻轻地碰触他的脸庞。
谢瑾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我是不是变丑了。”
云慧摇了摇头,“没有,夫君一如既往地好看。”
谢瑾闻言眼中微露了笑意。
云慧慢慢挪过去,搂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夫君,跟我说说这些年的事吧。”
谢瑾僵了一下,低头去看她,在她渴求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她出事的地方正是南山,他寻到她的时候,她的气息微弱,感觉下一秒就要断了,晏儿好好地被她护在怀里,受了些惊吓,有些皮外伤,性命无碍。
因为南山周围除了南山寺之外,并无人家,于是他便将她先安置在了这里。
他找了很多很多大夫,却也无用,每一个大夫,都是摇了摇头,只让准备后事。
他自是不信的,他怎么可能相信。
用尽了所有办法。
却都没用。
她终于气息断了的那一刻,他几乎要疯了。
后来还是慧觉主持告诉他,若他等得起,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他如何等不起。
他在南山寺深处住下,寻了寒冰床,保存她的身体。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能醒过来。
他等啊等,日日夜夜,从未动摇。
终于把她等到了。
这般所有的过程,他自是不会说的,他简单几句将事情说了,面上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来。
既然人已经醒来,又何必让她知晓那些过往,“那你呢,云儿,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云慧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的,除了徒增难过之外,还能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就醒来了。”
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许多漏洞,未免他发觉,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晏儿呢?晏儿这些年如何?我怎么听旁人叫他太子殿下?”
关于儿子,谢瑾都是从太后送来的信中得知的,因着信中写得详细,所以对于儿子这么多年的生活,他大体上还是知晓的。
当初因为云儿出事,他无暇他顾,便将儿子送回了都城,送去太后那里。
晏儿当初是不愿意走的,可是却被他硬生生的送走了。
至此后,许多年,他们再也没见过,甚至,他也未曾收到晏儿的信。
谢瑾知晓,晏儿是恨他的。
后来晏儿长大,十六岁的时候,他终于再次见到他。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同他一般高了,只是神情冷漠,再不复往日模样。
他匆匆来又匆匆走,甚至不愿同他说话。
再后来,他就被封了太子。
每一次见面,谢瑾知道,都是太后逼他来的,借着送信的由头,他也每年能见他两面,一面是送信,一面,是来祭拜。
他没告诉任何人关于云儿的事,旁人都以为她早已逝去,就连晏儿也这么觉得。
他有许多次,其实都想告诉他,只是到了最后,还是没开口。
回忆里面都是苦涩,谢瑾只将关于儿子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又拿过来一个匣子,里面装着太后写的信,全是关于谢晏的。
云慧将信一封一封看了,心口处疼得厉害。
谢瑾将她揽在怀里,两人默默地挨在一起,没说话。
两人没有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过了一会儿,那人又静静地离开了。
——
姜夫人回去了之后,就看到一对儿女在院子里面说话。
她笑着走了过去,“东西收拾好了么?收拾好了我们就走吧。”
姜糖拉着姜尧的胳膊,挨在他身边,“都收拾好了,娘。”
一行人准备出发。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他们还没走多远,就听见了一声雷响,接着便下起了雨。
雨下得越来越大。
姜夫人看着外面的雨,也是愁得很,山下马车还好,为了预防特殊情况,是有车棚的,还有看管的人,倒是不必担心。
只是,看来,要在这儿住上一晚了。
南山寺的僧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拿了伞过来,然后安排住的地方。
她们还是住的原来的院子,但因为寺里人多,所以只能挤上一挤,恰好的是,跟他们一起共院子的事徐夫人他们。
所以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在一起说起话来,十分融洽。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姜糖因为小日子的原因,十分困倦,晚上随意用了些饭,就去睡了。
这一睡,便睡到了早上。
她睡得早,所以醒的也早,大家都还在睡梦中。
天色也是蒙蒙亮。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再也睡不着,索性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穿了衣服,披上披风,随意系上带子,便往外面走。
她是喜欢下雨的,尤其喜欢下雨后的景色。
空气里面湿润润的,十分清新,叫人闻着心情都好了许多。
姜糖轻轻推开门,然后钻了出去,又慢慢关上。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姜糖拎着披风出了院子,她知道分寸,所以也没有走远,只在附近看看。
寺里的僧人起得十分早,路过她的时候同她打了招呼,又匆匆离开。
姜糖提着披风,小心不叫它沾上泥水,慢慢地在青石板上走着,甚至有时还跳两下,听脚步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
她自顾自地玩耍,却没想到,这一幕入了旁人的眼。
披着玉白披风的小姑娘,里面的粉色桃花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而浮动起来,踮起脚尖一个转身,裙摆飞扬。
如诗如画。
清晨的佛寺仍处在清净当中。
在这圣洁的地方,仿佛闯入了一个仙子。
她为这世界而好奇,却没发现已经受到了凡人的觊觎。
谢晏看着那远处眉眼带笑的小姑娘,喉咙微紧,心中压抑的想法几乎要不受控制,挣脱牢笼。
他想将这误入凡世的仙子给藏起来,让她染上凡尘的烟火气。
然后,再也回不去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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