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易站在旁边，他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简单的纯色棉质短袖，松松垮垮地套在了他的上身，一双黑色的板鞋，看来利落又干净。
周遭很闹，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还停下来观望。
舒白就这么站在这看了谢易一会儿，抿着唇，没再开口说话。
谢易眼眸微敛，“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给你，好不好？”
话题就这么被突然扯开，舒白沉下眼，也没有再继续追问的意思。谢易不想说，肯定是有他自己不想说的原因。就像她自己一样，也有很多不能说的秘密。
“我不饿，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舒白说道，余光在他面上淡淡划过，少年清隽的脸庞隐匿在了阴影下，看起来有几分落寞。有那么一瞬间，心像是被揪起来，舒白快速地收回视线，同谢易擦身而过。
她低着头往前走，突然发现四周的环境与记忆中的很不相同。
舒白感到奇怪，向其他人问了以后才知道，这里根本没有她说的那个人。周遭的气氛很是热闹，她沉默了片刻，才意识到什么，便准备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四周，谢易的身影已经不在，估计是回家或者去了别的地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
回到舒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的事情。
院落里开着灯，一条长廊通向不远处的独栋别墅，从外面看过去，整栋别墅都灯火通明，在黑夜里闪烁着。舒白到门口的时候，里面正好走出来一个人。
舒朗行刚点燃了烟，丝丝缕缕的烟雾从他两指之间飘散出来，他脸上戴着一副金丝框边的眼镜，衬衫修身立挺，另一只手滑进了裤兜的口袋里。
四目相对的瞬间，舒白攥紧了掌心。
舒朗行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岁的年纪，但因为平时里保养的不错，整个人看起来又文质彬彬的，所以乍一眼还以为是三十多岁的人。身份和地位都不差，年纪虽然已经四十，但看起来也很俊朗，多的是人想要坐在顾念惜的位置上。
为此，顾念惜对舒朗行的把控一向都很严谨。
舒白轻笑，现在想想，顾念惜并不像是看起来的那么胜券在握，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她也很担心自己年老色衰以后，变成了黄脸婆，就会被其他年轻的小姑娘取代，落到跟舒白母亲一样凄惨的下场。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知不知道现在几点？”舒朗行顺势拨开自己手腕上的领口，露出了里面精致的手表，他看了眼时间，“越大反而越不听话。”
他厉声道：“你就是这么给妹妹们做的表率？”
“亏得潼潼和月月成绩比你还好，你这个做姐姐的不嫌丢人吗？”说着说着，舒朗行瞧见舒白低下头，这个角度看过去，竟与他死去的前妻有三分相似，他心底里更是厌恶，连多看一眼，似乎都觉得晦气。
舒白沉下眼，夜色笼罩在她的身后，像是为她披了一层淡淡的薄纱。
她一言未发，安静地等着舒朗行说完。
前世也是这样，舒朗行不喜欢夸奖舒白，无论她做的多么优秀，甚至连一个鼓励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予，对待她只有严厉的苛责，和各式各样的咒骂。他会在醉后殴打舒白，但转身就会神情温和地去哄着舒月、舒潼她们两个睡觉。
久而久之，舒白见到舒朗行，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感到发自内心的卑微。
不过很可惜，舒白对舒朗行的所有亲情，都在前世消失殆尽。现在的舒朗行对于她来说，恐怕就是比陌生人多了一层血缘关系而已。
再次抬眼，舒白眼底最后一丝茫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父亲说的是。”
她冷声道，话是这么说，但浑身看不出一点唯唯诺诺的影子，反而背脊挺直，一副冷淡的模样，显然是没把舒朗行的话听进心里。
可面上，又叫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犹如一根鱼刺，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的，梗在喉咙让人难受。
这不像是从前的舒白。舒朗行一时怔住，被她奇怪的态度搞得有些懵。
父亲？这个词？舒朗行皱了皱眉头，她从前可没这么冷淡疏远的叫过他。
原本还想多教训她两句，这么一来，舒朗行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抽了口烟，白色的烟雾从嘴里吐了出来，他斜睨了舒白一眼，“行了，今天看你认错态度还算可以，赶紧进去吧。”
舒白也不跟他多废话，从他旁边走了过去，甚至没看他一眼。
进了门口，就见舒月掐着腰站在前面，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得意：“这么晚回来，干嘛去啦？别真是去见哪个小情人？”
她意有所指，突然抬起手臂，将手机屏幕举到了舒白的面前，努努嘴：“看看这个，是你和今天新来的同学吧？似乎是在一起吃饭，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舒白眸光淡淡地从她亮着的屏幕上划过。
上面是一张照片，是那天她领着谢易去吃饭的时候，被别人偷拍到的。
大概偷拍者的位置距离他们并不近，所以照片看上去很模糊，这张截图还是被舒月放大过后的，能音乐看到她和谢易交错在一起的身影。画面上的两个人正在交谈着什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确很亲密。
舒白垂下眼眸，不冷不热：“你想说些什么？”
“我一早就怀疑你有猫腻，果然被我发现。”舒月笑得很贼，“这是你交的男朋友，听高简说也不怎么样嘛，家境好像不太好哦？”
谢易的长相清隽，舒月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也有片刻的心动。毕竟正值花季年龄的少女，可一听高简说谢易家里很穷，这份悸动立刻就死翘翘。
舒家这是三个姐妹，论起长相，舒白是最出众的。但因为前世的她总是自卑，所以再漂亮好看的容貌，也让人不喜。然而是舒潼，脸长得不错，身材又好，最重要的是气质，温婉娴静。于是，旁人再说起来舒家三个姐妹，都直夸舒潼是最好看的，以后肯定会嫁得好。
“家境好不好，跟你又什么关系？”舒白淡然说道。
舒月嘴硬：“跟我当然是没什么关系，难道还不能说说。”
舒白突然逼近，她直视舒月的双眼，平静地问道：“你有没有被人欺负过？有没有尝过一无所有的滋味？有没有被最亲爱的人背叛？”
“你，你在说什么啊？”舒月突然心虚，看她的眼神也不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明天为她准备的惊喜大礼包？想到这，舒月不耐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气氛突然僵持住，舒白冷笑了一声。
懒得跟她再理论，舒白今天疲惫一天，打算早点回去上床休息。重活一世，在她眼里，舒月这个智商属于还未开化的阶段，与其在这里争一时的口舌之快，她还不如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才能避免上一世的重蹈覆辙。
就在舒白打算走上回旋楼梯时，她抬眼看到了上面的人。
舒潼穿着精致小巧的睡衣，粉嫩的颜色，和她整个人的气质很搭配。她的长发自然地垂落在她双肩的两侧，发尾的部分有些卷翘，整个人文静中也透着些俏皮。若是这一幕让高简看到，只怕又是要流鼻血。
“大姐，这么晚才回来。”她笑笑，声音温和，仿佛真的是个乖乖的继妹。
和方才盛气凌人，情绪都摆在脸上的舒月相比，还是舒潼的段位更高一层，比较像她的母亲顾念惜。无论是从脾气秉性，还是心机手段，都甩舒月几条街。
舒白眸光淡淡在她身上点了点，算是回应。
房门刚刚关上。
舒月噔噔噔地跑到舒潼面前：“明天看她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话语停顿，她又皱着眉，困惑：“不过她刚才跟我说了一堆什么话，云里雾里的，我也听不明白，舒白她是不是脑子不大好使？”
舒潼听到这句话，冷淡笑笑：“大概，和她妈妈一样吧，身体不好。”
——
黑沉沉的夜，像四周慢慢伸展开，十分寂静。
谢易停在了房间的门口，窗外开过一辆车，车灯慢慢地从前方闪了过来，走廊里有片刻的微亮。他没敲门，倒是里面的人将门打开。
光亮从室内渗透出来，里面的人见他站在门外，也是一怔。
“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女人看起来约有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体态微微发胖，神情温和，穿着则是很随意的衬衫，休闲裤。
“你叔叔在里面等了你很半天，就想着跟你说句话。”女人停顿了一下，又道，“快进去吧，别让他等着急。”
谢易沉下眼眸，没说什么，走了进去。
从走廊看不觉得，进了室内以后才恍然觉得这灯光刺眼。
有个男人躺在床上，听到动静以后，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费力地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你来了，刚才就听见门口有声音，想着，可能是你。”
“身体不好，还想这么多做什么。”谢易没什么表情，平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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