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莞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半醒半梦间还在担心白琚琛要是反悔食言怎么办,这可就耽误了她出逃的黄金时间。
清晨的时候,她果然望见了庭中白琚琛的站立的身影,她欢喜地跑向他。他见之微笑,牵起她的手,两人从西苑的街门悄声离开。
火车开动了之后,白莞的神经就松懈下来,她一下子觉得十分困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就躺到包厢的卧榻上补觉。白琚琛见她沉沉睡去,便合上杂志,起身将车窗的窗帘放了下来。包厢里一下子昏暗了下来,只余透过窗帘的一点朦胧的日光,还能隐隐看清包厢内的人与物。
白琚琛坐到白莞的床侧,替她掖了掖被子,撩过她额间的发丝,凝望着她的睡颜。
火车轰鸣作响,车窗外景物飞逝,世事纷杂都被隔绝于外,她在他的眼前无忧地安睡。
他情难自抑,俯身偷偷轻吻了她。
白莞一觉醒来的时候,只见包厢内光线昏暗,白琚琛也在自己的卧榻上安睡,她抱膝坐在床榻上,凝望了许久他的睡颜。
她记起很久以前,他们俩人也有过一次偷逃出白府,但那时是夜晚,她想溜去上海读大学,他发现了便来追她,想劝她回府,却最终和她一起去了上海。
如果他当初没有发现她离家,或是如果他当初没有追上她,会是怎样?
也许他会去北洋政府工作,大约是会做得很出色,然后迎娶了裴秀茵便可以平步青云,就算后来北洋政府倒台了,有了裴家的帮衬,他还是会过得很好。
也许她会在读完大学后在上海找一份工作,像是给那湖州老板做英文翻译。然后攒了一点钱后,慢慢地把白志衍的遗产寄还给白家。
她肯定不会回白家,不会有机会爱上他,他们两人一生也许都是遥遥相望,最多在节日的时候互寄一封信笺,互道一声祝福,再不会有彼此间一连串的纠葛与她悲痛欲绝的心伤。
但是他那时追上了她,她还曾对他说,“下一站你就下车回去吧,就当作没有遇见我。”
可是他说,“我陪你去上海。”
于是所有人命运的轨道都悄然改变。
原来,人生的关口从来不是思之慎重做出的抉择。而是他跑过一条条站台,透过车窗,望见了她的身影。火车驶动了,可他仍跳上了她的列车。
白琚琛带着白莞没有辞行就先行离家的事情在白家已经无法惊起任何波澜了,一声枪响的震惊在前,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可以视若无睹。而且白莞是谁,她身上就是要发生不正常的事情,那才是正常的。
白琚琛并没有对裴秀茵相瞒他的行程,裴秀茵听闻之后也只是温顺地低下头并无言语,但她并没有听从白琚琛的建议返回南京,而是决定留下来为受惊卧病的白老太太端茶奉药,侍奉膝前,甚至后来还掌家管起乱七八糟的白府公帐,贴进许多她丰厚的陪嫁补窟窿。这与只会惹事闯祸再逃之夭夭的白莞一对比,简直是天渊之别,白家上下皆对她褒奖纷纷。
费管家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仆役收拾行李,他抽空到东厢房拜访了一下白二老爷,转诉了白琚琛交代的话。他告知白二老爷两日后源远的法务会来北平拜访白五爷,与之协商解决这次枪击受伤的事情,白五爷若是有什么诉求这两天可以考虑一下,到时向律师提出来。但是源远不会再给他供给鸦片,这一点希望白五爷可以清楚。
白志庸在祠堂里跪瘸了腿,他听罢费管家的转述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白志庸其实是个心性温情,思想保守的老派人。他从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妻妾和睦,儿孙绕膝。尹氏离世后,他唯一的人生乐趣就只剩下端端严父的架势训诫儿女。他渴望四世同堂,儿女遇事能与他商议,听从他半生坎坷之人的经验与指点,从而人生之路走得顺遂些。白琚柏谨遵父命,结果一事无成。白琚琛事业有成,却是从来不找他商议。闲事公事,他的大儿子都喜欢找白莞那黄毛丫头做参谋。他常常看见俩人在笑颜畅谈,在西苑,在西厢房,在抄手游廊处,在沿着胡同散步时。
白志庸喜欢裴秀茵这样的乖孩子,事事懂得请示长辈,而不是白莞那种自作主张,不把长辈放眼里的野孩子。他曾希望裴秀茵能影响白琚琛,或是替白琚琛来向他请示问题。他也不想只能通过小厮的密信才知道他大儿子最近做了什么。但白莞离开了,白琚琛却真正独立于他,他整顿了身边的仆役,从此所有信息密不透风。白琚琛不会和裴秀茵说公事,也不与他说公事,没有人可以顶上白莞空缺的位置。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这个世间总有一个人,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存在。
在白志庸看来,白五爷事情的处理方法就不能是差遣律师协商赔偿。白五爷是家族长辈,有教养的方法应该是白莞到白五爷面前磕头认错,然后再狠狠挨一顿板子。但是白琚琛不会听他的了,也不会同意任何人动白莞。白志庸不得不沉痛且伤感地意识到其实自己早已痛失父权,再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大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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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暂时先停留一刻吧,俩人都有一段独自相处的时光。到达上海后,是白莞任性的抛开一切,还是与白琚琛礼貌告别后彼此皆重回正轨,皆为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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