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12日，山姆国，洛杉矶
“多萝西，听我说，你一定得帮我这个忙，你不敢相信那人有多少好东西！”
“也就只有你才会觉得网络上能买到好东西。”
“亲爱的外婆，你就帮帮我吧！看在全家都只有我才对你的本事感兴趣的份上。”
“别提那些蠢货，”头发全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精神矍铄，不屑于评价自己其他子孙，“你虽然有兴趣，但天赋实在太差了。”
杰森哭笑不得，只得先顺着老人的话进行了一番自我批判与反省，再趁势道：“您看我资质本来就不好，再不找点有用的外物进行辅助的话，怎么能学好您那一身本领呢？”
“哼，我老婆子都一把年龄还以为能退休了……说吧要我干什么？”
老人刚一松口，她那驽钝的孙子就跳起来欢呼：“太棒啦！多萝西我爱死你了！”
“我和卖家约了傍晚5点在黑苹果酒吧，您等会和我一起去就好～”年轻人欢快道。
“您和我一起去，如果东西不好那我就不买了，在那里谁都不可能闹起来。如果货真价实的话，那我就找你借钱——按8%的年利算！”他早已做好了打算，此时毫不犹豫地开口。
“虽然不认为你能在网上找到什么好东西，毕竟这年头就算真有好货也没人舍得拿出来的——更何况是在网络上卖给不认识的人……但万一你真的是遇到了那些不识货的傻逼败家子呢……”
多萝西翻了个白眼，为自己话里的“万一”感到可笑，却还是慢条斯理地提出了她的要求：
“15%的年利，你想借多少都可以，但那些东西得让我先选；或者13%利，我选一样你选一样；又或者12%，我选两样后都归你挑：11%，没有条件……哦，不，改改，每两个月得来陪我两天。”
杰森挠了挠头，多萝西会和他谈利息他有心理准备，毕竟是老人的养老金，他心里也有算好的能接受的利息上限，不过他是真的没搞懂这样的利息和条件……怎么感觉反着来了？
一般来说条件苛刻的情况下利息不是应该降低吗？
不懂就问，对自己的亲人，他没什么不好意思。
然后他就得到了老太太一对翻到眼皮后面的彻彻底底的白眼球。
“对方要是卖的东西确实好，那我们就是直接竞价对手了，那我利息当然要开高点——你脑子是摆设吗？只会用来直线思考？
被“你脑子是摆设吗”噎到，又被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竞价”给惊呆，杰森忍不住开始思考，找自己的亲外祖母来帮他掌眼，到底是对还是错……
然而，祖孙两人都未曾预料到，傍晚，明明方才开始一天营业的黑苹果酒吧里，竟是人满为患。
看着里面不少老熟人的面孔，多萝西不禁感到恍惚——甚至怀疑起自己此刻是真的身处2019年的洛杉矶吗？还是说在哪刻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回到了自己风华正茂的岁月……
不，看看那是谁！维蕾妮卡！那个傲慢的女人……她哪还有那一头引以为傲的红发，时光早已将那些魅惑人心的发丝染成了白色，然后又逐渐夺走它们——可怜的女巫，她的头发竟然那么稀疏了！
多萝西情不自禁放声大笑，那苍老而嘶哑的笑声很快便吸引了酒吧内众人的注意，而她的老对手维蕾妮卡更是在看到她的瞬间意识到什么，两眼冒火就要朝她走来。
——如果不是被一句话打断了的话。
“看来人都到齐了，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那是一把女声，音量并不高，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年轻。
奇异的是，当她开始说话，酒吧内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仿佛在瞬间感到有一只清凉的大手直接从上方按了下来，有部分人甚至直接打了个寒颤。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四下张望着，想要找到说话的这个人在哪儿。
有的人或许本是抱着一些不太好的想法来到的这里，但此刻他们已经改变了主意——比起那些魔法物品，还是这些物品的现主人更令人在意。
“你们为了我手上的东西而来，而我最需要的是情报……”
“所以开价吧，可以提供我想要的情报的人，拥有提前选择和报价的权利。”
“原谅我不会一次就翻开自己的全部底牌，但我将展示部分准备出手的东西，并且不介意你们触碰它们……”
“但如果你想要从我这儿带走什么——那得先提供令我满意的报酬。”
此时若从黑苹果酒吧的天花板处往下俯视的话，会发现人群如同摩西分海一般，从一个点开始往大门的方向让出了一条通道。
这让多萝西得以看到坐在酒吧中间小舞台边缘的那个女人——和她想象中，唯一有可能真的卖出什么好玩意儿的败家子，形象天差地别的卖家。
她抬起头，黑色的眼睛直直朝老妇人的方向看了过来，倏尔，唇角勾起：“恶魔猎人？”
她跳下舞台，朝着多萝西走过来，以一种仿佛怀念，又仿佛嘲讽的口吻开口道：“那就从你先开始好了。我想，你大概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黑发的年轻女性走到了多萝西的面前，右手托着一块形似山羊的头盖骨，面带微笑。
在她漆黑的瞳孔里，老妇人感觉自己看到的是一个苍老的灵魂，而且……
——她知道我是怎么猎魔的，也看到了我的结局。
多萝西的心底瞬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这让今年已经68岁的老人以完全不符合自己生理年龄的矫健速度迅速后退了一步，但她又立刻制止了身体这种自发行为。
她怀疑自己脸上的毛孔都被紧张感所充满，甚至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脸皮不抖动。
两个人对视了数十秒，多萝西终于艰难地开口承认：“……我需要这个，您想要什么？”
“哪个国家的版本都无所谓，你认识参加过《通灵》并取得一定名次的人吗？要有真本事的，可以把我推荐进毛熊国版弄个名额那种。”
对方的语调轻快，所提的要求相对于她愿意付出的代价正如她的语调一般无足轻重。
但她的回答依然让多萝西感到一阵眩晕并完全难以理解。
现在的年轻人们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用恶魔头骨去换一个参加真人秀的机会？？
就算说是什么“灵媒选秀”“最强灵媒”，可那到底也只是个真人秀啊！！！
***
2019年6月15日，毛熊国，加里宁格勒，康德岛
朱夏从加里宁格勒大教堂走出来，在六月的阳光里回望身后的建筑。
这座始建于14世纪的原天主教教堂，如今的新教教堂，经过多次战火洗礼，在二战末期被严重损毁并焚烧，仅剩建筑本体得以幸存，如今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是20世纪重建后的模样。
教堂所处的这座岛，以哲学家康德命名，而他就长眠于她身后这座教堂里。
看着加里宁格勒大教堂，朱夏仿佛看着化作建筑的另一个自己。
被突兀且强行扭转的信仰，经过多次鲜血洗礼，甚至严重受伤乃至被焚烧，除了肉身什么都没有存留……看到如今的她没人能想象曾经的她是什么模样。
如果当初的建造者们能看到如今被当作地区宗教文化中心的加里宁格勒大教堂，会作何感想？
如果她的父母看到如今的自己，又能否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
朱夏自嘲地笑了笑，毕竟，曾经那么胆小怕死的她，如今仅仅为了抓住这个和自己生长的世界有那么几分相像的时空，就失心疯一般的用上了各种手段……坑蒙拐骗威逼利诱，她几乎全干了……
哦，还做假证、偷渡了。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再继续过以前那种日子的话，她怀疑自己迟早会疯的。
很多年以前，一位知道了她境况的人曾经对她说过：
“找一个你不讨厌或者有点喜欢的世界，想办法留在那儿吧！我曾听说过一个心灵很强大的你这类人，他享受跨越时空，在每一段经历里都体验不同的生活，但他的灵魂还是在一次次穿越中被牵扯撕拉，最后被拖进了深渊之中。”
“像你这种体质的人，要不尽快抓住机会将自己和别的世界联结在一起，要不迟早或疯或死。”
那个人这样说，打量她的眼神里满是好奇——你这么弱是怎么样活过这么久这么多个世界的？
她感谢那位朋友告诉她的一切，包括他也不能确定的各种与一方世界达成契约产生关联的方法。
但她曾经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对此动心的。
——要么回家，要么死在寻找回家的路上。
朱夏当初如此坚信。
但在离开了那个世界后，她又经历了漫长的，近百年的岁月，才终于重新回到了一个平和的21世纪的地球。
她已经开始感受到何谓朋友当年所说的“灵魂被拉扯”的感觉。
而她，还不想死。
至少，不是以如此年轻的肉.体死去，死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手里，死在不知所谓的地方。
疲倦的灵魂，希望至少魂归故乡——哪怕不是同一个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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