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曾是一家药铺的小伙计。二十年前，他和师父刚来通州，正在一家茶馆里歇脚，偶然间听到了刘秀婉与宋玉母亲的谈话。
“师父带着我们从甘州过来，沿途给人行医看病挣点盘缠，当时也没想在通州落脚。那一天，师父给一户人家的小孩看病，拿了很多赏钱，就带我们去茶馆里喝茶听曲儿。正好隔壁就是你母亲和刘氏两人。我那时只有十岁，什么也不懂，只记得师父后来找上了刘氏，给了她一点东西。再后来，师父就带着我们在通州开了间药铺子，那刘氏经常来，每次都会给师父很多钱，师父就会带我们去吃顿好的。”
“你还记得你师父给了刘氏什么东西吗？”
宋玉和花清瑶一早就接到了当年的证人福生，三人在贺春楼的雅间里见面，询问当年的情况。
福生不过三十，在乡下一个村子里种田，虽然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却已生出不少白发，据他说是因为吃了刘秀婉下过毒的烙饼造成的。
“师父没跟我说，师兄倒是跟我透露过一些，说是师父有一个独门秘方，能让人病情加剧，神志不清。我因为好奇偷偷跟过刘氏，她把药交给了你母亲的丫鬟，我记得她叫什么彩月，就是当时在茶楼时和你母亲一起的那个。”
“原来是彩月，怪不得她在母亲过世后不久就被嫁了出去，我想刘氏应该是弄死了她。”宋玉想了想说。
“没有，彩月没死。”福生突然说道。
“什么！她还活着？在哪？”花清瑶被福生的话惊到了，连忙问。
“她死了，但是是去年死的。”福生说到这有些悲愤，“刘氏嫁进宋府后，把她嫁给了一个铁匠。那铁匠爱喝酒，喝醉了酒就打人，彩月经常来我们铺子里买药，她不认识我师父师兄，活得也不是很好，常来跟我们聊天诉苦，时间一长我就跟她熟了。也多亏了她，我才能活下来。”
“那日，刘氏又来找师父，还请他吃饭，师父师兄都去了，只让我在后院里切药材。回来的时候两人都不是很高兴，商量着要走的事。烙饼是他们从酒楼里带回来的，我不喜欢就只吃了两口。夜里睡觉的时候彩月突然把我叫醒，我才知道药铺起火了，而师父师兄两人因为晚上吃了很多烙饼，早已被毒死。那刘氏，下毒还不够，还要烧死我们！”福生说着说着就抽噎了起来，继而嚎啕大哭。
“师父师兄都被火烧成了灰，我连他们的遗体都没有带出来……”
“彩月带着我逃出来后，我们躲到了甘州，在一个村子里住了下来，直到去年彩月病重，写下了这份血书，让我有机会送到少爷您手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用布包着的血书，上面写着刘秀婉害人的种种以及对自己帮凶行为的悔过之情。
“宋少爷，彩月她一直都很后悔，她愧对宋夫人，也愧对你，她不敢面对你，只能托我向您说一声对不起，来世愿做牛做马偿还她的罪孽。”
宋玉静静地听福生说完这一切。他默默地看完血书上的内容，又将其叠好放在桌上。
福生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宋玉：“宋少爷，这是彩月的遗物。”
宋玉略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小瓷瓶，还有一封信。
“这里面就是刘氏害死宋夫人的毒药。”福生对宋玉点点头，“彩月偷偷藏了下来。”
瓷瓶里只有几颗药丸，因为时间久了都粘成一团，味道也散了；信封里是一张方子，就是福生师父的独门秘方，是某天师父让他特地藏在后院地里，说以后会有用处。
福生说：“宋少爷，我知道宋家和通州知府关系很好，告官怕是很难。您若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按这方子上的来，就是可能得久了些，起码要花一年时间，若她身体好，可能还要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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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坐在桌前看着手里的瓷瓶发呆。花清瑶端着午饭走了进来，见他还在琢磨那药，以为他还在想福生的话，便说：“这药是慢性药，虽说不易被人察觉，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死去，但毕竟太花时间了，而我们正好没有这个时间。”
宋玉看了看她，放下手中的瓶子，接过饭碗说道：“我不是在想这个，知道福生的存在后就想将刘氏送到官府，这也是我们当初说好的，不然还会等这么久，直接一剑杀了便是。我知道，你又要说她不是武林中人，杀他要受律法辖制，要砍头的。只是福生说的没错，宋家这些年没往通州府送礼，告官确实困难。”
“这个再说，不是还有那位景王嘛，他请我们帮忙，我们也可以请他帮忙。”花清瑶坐下来吃饭，“你只要知道，江湖事江湖了，可以，这是大周律法允了的，其他的不行，而且她名义上毕竟还是你继母，杀母可是重罪，我可不想到时候去法场上救你。”
宋玉一听心里就乐了：“这真出乎我意料，没想到你还想劫法场啊！对我这么好？”
花清瑶点头：“不然呢？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何况你继母那么坏，你为她而死就太不值了。首先就对不起你手上的这碗饭，还有我这段时间以来辛辛苦苦给你做的各种药膳！”
宋玉被她的话逗得哈哈笑，早上福生那些话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光，眉间重新舒展开来。
“吃饭呢！挺开心啊！”宋成义和刘秀婉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神色不善，春雨春草两个丫鬟也从屋里出来，走到了刘秀婉身后。
“什么事？”宋玉不想理他们，继续埋头吃饭。
宋成义见他这样火气更是上来：“呵！瞒了我们这么久还好意思吃饭，你这玄清派弃徒！”
宋玉和花清瑶都停下了筷，冷冷地看着他们。
“不说话？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回来了？原来是被人逐出来了啊！还说什么不小心摔断的腿，我看分明就是被人打断的！”刘秀婉上前走了一步，手指着宋玉骂，“你不安好心想回来分家产也就罢了，总归也是宋家的血脉，我们也不会亏待你。可你呢！给自己亲侄儿下了蛊毒，要他的命啊！我们天天来找你要解药，你连见都不见，直接把人赶了出来，你好狠的心啊！”说着竟是掩面哭泣。
刘秀婉的控诉在宋成义眼里就跟和着血泪一般，让他心里揪着，最终痛下决定，对着身后的护卫打手们喊道：“将他们给我绑起来，送到官府去！”
花清瑶立刻起身拔剑出鞘，挡在了宋玉面前，怒目而斥：“谁敢！”
她这一声气势非凡，顿时吓住了所有人，一时间竟也没人敢再上前来。
宋玉慢悠悠地转着轮椅来到花清瑶身旁，冷冷地对刘秀婉说道：“我何时承认下蛊害人了？”接着又转向宋成义，眼睛却是瞥向刘秀婉：“要将我送去官府？好啊，我倒要看看有的人敢不敢去听听我说些二十年前的往事？听听她是怎么约人在茶馆见面，又是怎么收买丫鬟给人下毒的？”
“你住口！”刘秀婉赶紧说：“你做下如此狠毒之事，还敢在这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宋玉仰天大笑，“这些话不是你亲口跟我说的吗？怎么就胡言乱语了？而且你给的那所谓的解药方子我还没试呢，我身上那个叫‘醉乡’的蛊还没解，你忘了吗？”
刘秀婉一听才想起缘儿的解药还没拿到，不能把人逼急了，连忙对宋成义说：“这事我们确实没有证据，缘儿的解药还在他手上，不能把他送去官府。”
“醉乡”的事，宋成义是知道的，但他当时只是轻声责怪了刘秀婉几句便再也没有说什么，这儿子他本就不喜，多年在外更是没什么感情，之前看在玄清派的面上对他多有关照，谁知人竟然早就被逐出师门了！一个弃徒，让他演了那么久的父子情深，白白浪费他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不送官府也行，把缘儿的解药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宋成义说。
宋玉真的被气笑了：“就这么些人，我还真是被你小瞧了。”他这位父亲真的是一点都不把他当儿子看，半分亲情都没有。“想要解药你去问你的宋夫人啊！我走不走你说了可不算。你以为就凭你养的护卫就能拿我们怎么样了吗？”
花清瑶在一旁看着刘秀婉微笑道：“宋夫人，我送你的玉颜膏可好用？”
刘秀婉不知她此言何意，只点点头。
花清瑶笑得更明显了：“看来宋夫人那天有好好听我的话，按时涂呢？”
刘秀婉这下明白了，这是在提醒她，花清瑶那天威胁的话还在眼前呢。她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下毒杀死宋玉母亲一事不假，就算相关的人都被她解决了，但真传出去弄的满城皆知，流言也是会害死人的。
宋成义这边却是被宋玉气得要死：“你现在站的地方是我宋府，是我的！我能留你在这住，当然也能让你滚！”
“好啊，我可以滚。”宋玉轻描淡写的对他说，转身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宋成义，“把这个签了。”
那纸上只有一句话：今日宋成义与宋玉断绝父子关系，从此山高水长，再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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