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夏夜的雁江城,只有蝉鸣在微风中轻抿。
前夜热闹的夜市已经打了样,街道一下子空落下来,连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见了踪迹。
寂静笼罩下的街道,只有穿着白袍的小女孩和身披斗篷的神明行走新月之下。
若谷准备回楚珺替自己准备的庭院看看,天镜似乎准备继续遵守之前的约定,当一个称职的故事讲解员。
万年前不为人知的故事在月下缓缓展开,像是天上那缕轻柔的烟雾般,融入了月色中。
若谷手中的糖葫芦咬到一半,似乎有几分难以置信,语气却是直白:“那位白神,和司晨神君,真的是恋人呀。”
当然,天镜的原话,肯定没这么通俗。
“你不信。”天镜轻笑道。
“怎么说……”
若谷回忆了一下当年在宫殿中见到的那个气息冷冽的白衣神明,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司晨神君……不像是会有恋人的人。”
明明是象征光明的神祗,但司晨神君给若谷的感觉,却很冷很冷,却又像天上那朵寒凉的云,带着无法触碰的温柔。
但谁都知道,云,是没有办法捏在手心的。
“对了……”
她忽然想起了说书人含糊不清的后词,好奇道:“白神他,到底是怎么死去的啊?”
“他吗?”金眸莫名,闪着不宜觉察的寒意,“因为天罚。”
“他想逆天改命,可惜失败了。”
“……天罚?”
若谷轻声念到。
“是。”天镜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平静,“神明亦有束缚神明的东西,只是比起世间万物,我们的束缚,在于无形之道。”
若谷并不理解他说得束缚到底指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天罚,之前成年雷劫的突变,正是因为天罚。
所以……自己在那场近乎无解的天劫中活了下来,不也是一种逆天改命?
那……
想到这里,若谷抬了头,满脸严肃地盯着天镜那张俊美到了极致的面容,仿佛是想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你……”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我无事。”
天镜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失笑,抬手覆上若谷的脑袋,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柔,“我比白神,要强得多。”
若谷皱了皱眉,凑到天镜更前,踮起脚尖,就想扯下那身几乎遮住全身的黑色斗篷。
淡淡的花果香气从她身上传来,天镜叹了口气,抬指抵住若谷的额头,单手轻轻扣住她的手腕,金眸有些无奈。
“……别动。”
微凉的温度从手腕上传来,若谷抬着头,拿她那双圆溜溜的杏眼颇为无辜地看着他。
天镜叹息一声。
这小姑娘,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怕他。
——也不知,是好是坏。
“我何时骗过你。”
“骗过的。”
若谷注视着他的那双不可见底的金色瞳孔,十分认真道。
这也是她之后才想起来的事情。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自己是冒险者。”
“……”
天镜瞧她忽然提起这个,越加无奈:“我确实没有骗你。”
他缓缓翻掌,一枚秘银所制的,半个巴掌大小的令牌幻化在他掌心,上面储存着他特有的黑色灵力,还用着古老法文刻着‘古月’这两个字。
“……”
那个秘银的身份牌若谷实在眼熟不过,这些天,她跟着单彤他们出行,他们几乎人手一个。
——连右下角的小剑和法杖都是一样的。
好吧。
还是有点区别的。
或许是被神力同化的缘故,这令牌莫名其妙地,冒着金灿灿的光芒。
若谷头一回,体会到了世界的奇妙与不可思议。
其实,别说是若谷了,就算是冒险者公会也不会想到。
自己公会,居然会隐藏着这么一个大佬吧。
——要是这位大佬愿意,直接刚上神界都可以哦。
见若谷差点没绷住自己认真严肃的小脸,天镜有点好笑。
事实上,他确实笑出声来了,那笑和他的声音一样低沉好听。
他却将手中的令牌放在她的掌心,唇角微扬,金眸略带几分深意。
“若是你愿意去看看,或许,还会有些意外的发现。”
……
在雁江城的中心,有一条向南流淌的河流,穿梭在城池中央,河流清澈见底,甚至能清晰看见河底的每一块玛瑙石子。
而在这条河流的边缘的那座颇为壮观的青砖府邸,便是雁江城城主府。
或许是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私心,沈恒为冒险者们安排的庭院就在城主府的不远处。
天镜哄小孩哄得开心。
但庭院里的气氛,就没那么和睦了。
水色结界笼罩下,楚珺表情算不上柔和。
“楚珺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对面的柔月儿还在柔柔得笑着,只是看向对面的蓝衣女子的眼中,却多了几分质问的意味。
“月儿,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楚珺放下手中的茶盏,叹了口气,颇有邻家大姐姐替你分忧的意味,就是说出来的话,就没有这么温和了。
“无论如何,沈恒少城主,是绝不会娶你做妻子的。”
柔月儿墨色瞳孔一凛,她挑眉看着她。
楚珺现在心里只想冷笑。
一天的时间,够她查出这件事的始末来了。
她看着依旧不依不饶和她对峙的牧师,克制住自己一道冰刃甩过去的冲动。
说白了,无非是年少不知事的姑娘看上了那个贵公子的面容和家世,暗示不成,动了歪念。
想着要借着他们冒险队的口,先坏了沈恒的名声,接着牧师公会施压,趁此威胁沈城主,嫁给沈恒。
至于感情什么的……
日后可以再培养嘛。
楚珺手搭在茶盏上,眸色微暗。
这年头,牧师们的权利,实在太大了。
柔月儿能这样做,无非是因为自己是神君信徒,又是属性稀少的光系牧师,从而有了一种迷之自信。
啧。
还是自家队里的那个好啊,虽然性子直了些。
要不是那家伙临时有事,时间又赶得急,她用得着拉个不知人品几何的人进队替补嘛。
……
对,没错,都赖他。
楚珺拈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下面脸色有些挂不住的柔月儿,心里腹诽了那个请假回家的队友几句。
话又说回来。
这姑娘的脑子还真是蠢得可以。
先别说他们也是有脑子的人,就算是他们愿意作证,沈城主能没有作为吗?
退一万步讲,就是这件事情真的天下人谁都信了。
沈恒花花公子的名声,还怕再坏点吗?
“雁江城怎么说,也是一个独立之城,它未来的城主大人,绝不会娶一个心术不正的女子做妻。”
想到一天的时间都耗在了这上面,楚珺语气相当不善。
这话,就很刻薄了。
“你在胡扯!”
柔月儿拔高了声音,随即又发现人设摇摇欲坠的威胁,立刻捂住胸口,咳了一阵子的嗽。
“对…对不起楚珺姐。刚刚我只是……”
“不用说了。”
楚珺彻底没了耐心,“沈恒少城主,已经有一位心上人了。”
柔月儿心里咬了咬牙,她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面前却依旧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但是之前在森林,少城主他……”
“柔月儿。”
楚珺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直接将话挑明了。
“你是早就打听好了公会的任务,故意在单彤找治疗法师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吧。”
或许是因为对方一改平日温柔老好人的脾气,柔月儿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小声辩驳道:“没有啊,我那天也只是凑巧遇到了队长……”
“哦?是吗?”楚珺扯了扯嘴角,抬手,将一个装满银币的袋子扔到她面前。
“那这个,你要如何解释?”
见到这个,柔月儿的脸色一瞬间苍白。
“你是……怎么,明明那个人……”
“是天机楼的人?”
楚珺冷笑一声。
巧了,她也是天机楼的人。
要不是因为这,她还真没办法这么快就查出来柔月儿的底细。
“你是当我们是两眼看不见,双耳不会听,还是脑袋不会思考?”
说实在的,她今天真的很忙。
也不知道上面交代的那个孩子,会不会跑出雁江城。
想到这里,楚珺是彻底没了耐心。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楚珺几乎摔下了手中的茶盏。
“第一,离开雁江城,永远不要出现在景鱼和沈恒面前。”
楚珺直视着柔月儿,语气森冷。
“第二,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放了。不过,若是这样,那我会强行让你无法继续留在雁江城。”
柔月儿心中微惊,却依旧不甘心地继续坚持道:“楚珺姐,你怎么能这样不辨是非呢?明明是沈恒少城主有过在先啊!”
她也很气。
这件事她都准备好了,只要传给说书人,就算大功告成。
谁知道,还没到酒楼,就被楚珺给拦了下来,一路拉到了这里。
让她完全没有机会说出去这件事情。
至于真假?
——谁在意。
只要足够有趣,足够劲爆。
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雁江城,不,整个大陆,都会知道沈恒的名声。
这样,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楚珺冷哼一声,她当然知道柔月儿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管你还想辩解什么,现在这两个决定,我已经放在了你面前,要怎么选,是你自己的决定。”
她直接站起身,拉开了庭院的木门。
两个穿着青袍的侍卫在门口守着。
果然。
沈城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楚珺叹了口气,和那两位侍从耳语了一阵,匆匆消失在月下。
她没有发现的是,就在她离开的瞬间。
庭院上的青瓦屋檐上方,那个站了一天的红发女子,垂下了眼,悄悄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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