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联姻

小说:徽仪纪事 作者:郎君弱冠
    顺德二十一年的下半年实在是陆微这十年人生当中最为忙碌的了,白天要跟着卢氏学规矩、学内务,晚上要跟着陆衍看邸报、看卷宗,临睡前还要将朝政的学习成果向楚昱汇报一下,同时又要时不时地出门参加个什么宴会搞一下社交。总之,是忙得不得了。

    在这样忙碌的生活里,又要走一个贴心人,实在令人伤心。十月初,秋末的又一场雨过后,陆辰要成亲了。陆微的情绪算不得高,但也透过满脸不舍向姐姐传达着祝福之意。陆辰的院子,自一大早就被一种忙碌的气氛萦绕着,因为有卢氏坐镇,所以也不是很慌乱,就是那种办喜事的热闹。

    陆微与沈归荑陪着陆辰在房内安坐,时不时跟她说说话,以缓解一下新嫁娘的紧张情绪。沈归荑作为过来人,一早就命人准备好了一点耐饿的吃食,让陆辰趁着没上妆前垫一垫。

    人在一紧张的情况下,压根就感觉不到饿。陆辰只动了一点,就放下筷子了。陆微倒是怕她饿着,忙问:“这么点就够了?”

    “我不饿。”

    陆微半信半疑,觉得姐姐是怕吃多了会出糗所以不敢多吃,于是暗地里将这些点心命陆辰的贴身婢女装好以防到时候饿的胃疼。

    说话间,卢氏带着人过来给陆辰梳妆了。陆微与沈归荑闪到一旁给她们让出地儿来。

    新娘妆容复杂的很,平日里梳妆的婢女插不上手,全由专业人士一手操作。卢氏交代了几句,便坐在一边让官媒念一下婚礼流程。这个她是知道的,毕竟前头已经有一儿一女成婚了,现下让人念一遍只是为了让陆辰能够心里有个大概。

    陆辰听得仔细,本来人就挺紧张的,现下不由鼻尖都开始冒汗了,这让给她扑粉的人都急了:“哎,女郎您可别紧张呀。”

    卢氏忙摆手让念的人停下,安抚道:“你不用记,这些只是让你心里稍微有个数就行,具体的,你身边的人会提醒你的。”

    陆辰腼腆一笑:“女儿知道了。”这一开口口脂又画出了一点,吓得梳妆的人赶紧拿湿帕子一点一点地擦。

    新娘子的妆容总是繁琐的,历时两个时辰,才算完工。而效果也确实不错,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对未来的婚姻生活还充满着期待,怎么看都是美美的。

    被人扶着坐下,卢氏从婢女的托盘里拿过一柄团扇交到她手中,温和叮嘱:“为人妻、为人媳,该当如何,你要用心。”

    陆辰重重一点头:“儿记下了。”

    卢氏轻轻点头,不再言语了。有婢女进来禀告:“各府夫人都进来了。”卢氏又吩咐:“请人进来。”

    话音未落,陆辰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将腰板挺得更直了。陆微与沈归荑也同样如此,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卢氏身后。

    进来的都是来看新妇的,除却贤德坊的邻居们,便是陆衍同僚的夫人们。即便避着陆昭先前成婚的规格,这次的客人依旧不少。因着陆氏本身的名望,现如今又加上李攸宁在朝上的风头,陆辰的婚礼即使低调也低调不到哪儿去。

    一干女眷先是对卢氏道贺,然后打趣新妇长的漂亮,又珍而重之地把立在卢氏身后的陆微跟沈归荑夸了又夸,又有其在陆微身上停留的时间跟视线最多。

    涉及对象此时只需脸红表示一下害羞就行,反正一个是新娘,一个是新婚不久,还一个是小姑娘家,不好意思也是很正常的。

    门外的婢女提醒着时间,众人纷纷退到外间,陆辰以扇遮面,双臂被婢女扶着出了门。陆微一直目送她被簇拥着离去,心里的伤感止不住地往上冒,情绪瞬间低落下来。本要随卢氏一道去招呼女眷的沈归荑眼睛一扫,几乎立马就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忙担心地看过来。陆微朝她安抚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沈归荑心里稍安,来的女眷当中有不少身份贵重的人,卢氏一人招待还是力不从心的,她作为宗妇少不得要在一旁帮衬,并没有时间在这里陪着陆微。想了想,对陆微道:“我先去前面了,入席的时候我来叫你。”

    陆微点头应下:“辛苦阿嫂了。”

    众人离开,热闹的气息也随之散去。没了主人的院子,也顿时清冷下来。陆微在送走一干人等后,也不作停留,很快就带着婢女离开了。紫苏等以为她是不舍陆辰出嫁,所以都在安慰她:“十五娘子三日过后还要回门,娘子到时就能看见了。”

    陆微“嗯”了一声,怕她们担心,又道:“我知道,只是自此后没了可以说话的人,有点寂寞罢了。”

    这是实话,统共家里就这几个孩子,眼下都是各自成家,老幺只能送走一个又一个。众婢女默然,正有些闷头走路的意思,前面迎来一人,见到陆微忙笑道:“见过十七娘子。”

    “嗯?你怎么在这里?”陆微有点疑惑,这是她姑母身边的婢女,娘家侄女成婚,她自然也来了,此刻正在前厅观礼呢。

    那人答道:“小郎君嫌前面吵闹,不肯前往,女君命婢子看顾小郎君。”

    “哦?阿琰他现下何处?”陆微笑笑,她有段时间没见着表弟了,还挺想念的。

    婢女正要回话,就听不远处一道童音飘来:“阿姐!”陆微转过头去,就见刘琰乐颠颠地小跑着过来。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给小表弟理了理衣服,陆微笑问。

    “哦,喏,茉莉。”刘琰张开手,丝毫没有采了人家花的歉意,还献宝似的抬高了胳膊,递到陆微眼前:“阿姐,你闻闻香不香?”

    对于这种行为,陆微当然生气,但既是刘琰所为,她心里又极为包容,只嘴上打趣:“你呀你呀,不去观礼,却到我的院子里摘花,这是为何呀?”

    刘琰一贯跟她亲近,也从不会做惹她生气的事,听了问话,咯咯笑道:“都是人,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新人什么模样,我也早就见过了,不稀奇!”说完又努力地将手伸了伸:“阿姐你闻闻嘛~”

    陆微便稍稍低头,凑到他双手间,轻轻嗅了一下。“这宝珠茉莉今年可就开了一次,你倒是采了一半,真是辣手摧花啊。”语气里惋惜得很,周围的婢女都暗暗笑了起来。

    刘琰丝毫不脸红,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护:“如此不也就方便阿姐制香了?”

    陆微笑笑,仗着身高摸着他的脑袋,笑道:“你说的很是!所以,”顿了顿,望着面带得意的刘琰,弯起唇角:“今年就没你的份啦~”

    四周传来婢女的低笑声,刘琰一噎,不甘地以眼神控诉陆微,脸上满是委屈。陆微只做没看见,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香囊,打开,将刘琰手里的茉莉拿来给装了进去,然后收口系在了他身上。

    “今年的茉莉开得不好,做不得‘时凝’,只好委屈你带着这个了。剩下的一半,我要用,你不要乱动。”

    刘琰没说话,一会低头看看香囊,一会又抬头看看陆微,而后就往前一扑。陆微不妨被他吓了一跳,忙伸手接住他。两人年岁相差不大,身高,因为陆微已经步入了发育期,所以这个身高差还是有的,至少现在,她稍一低头就能看见刘琰的发顶。

    还没有问他怎么了,就听刘琰闷闷地道:“阿姐你又长高了。”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一点郁闷,真是让人好笑极了。陆微暗暗忍笑,将他自怀里拉开,道:“你以后会长的比我高的。”

    刘琰从来都是把陆微的话奉若真理,此刻听了像是得到某种保证似的,开心地眼睛都亮晶晶的:“当真?”

    “当真!”陆微忍笑,拉着他的手朝前走,边走边问:“好几日没见着你,这几日有什么要紧的课业么?若是没有,今晚就留下来,明日我们去听戏。”

    这个时候即便是真的有那也是要说没有的。刘琰双目睁大,一个劲地摇头:“没有没有!”说完转头就让婢女去跟他妈妈请个假。

    婢女领命而去,不多一会,沈归荑过来叫他们出去吃饭。照例是男女分开坐,刘琰一时兴奋忘了这个规矩,跟在陆微身后就要进女宾席,被站在外间掀帘子的婢女一拦,这才止住脚步,换了方向。

    这次的宾客都是七姓中的女郎跟夫人们,彼此都很熟悉,席上也就少了很多试探,比之近来的许多场宴饮,当真是纯粹的很。众人共饮一杯后,有人问道:“怎么没见十五娘?”

    众人之中排行十五的,有两个——王姝跟庾蘅。大家环视一圈,发现两人都不在。陆微放下酒盏,解释道:“阿王与阿庾身体不适,不便出席,已经让人代为转达了。”不好说排行的时候,就用姓氏来代替,索性叫起来也不拗口。

    众人了然。身体好不好不清楚,但前几天公主府的事大家都是知情者,对于王姝不来还是理解的,咳咳,对于压着自己一头的人能不见那当然是不见的好。至于庾蘅,呃,目前大家比较统一地对庾氏采取了边缘化的做法,贤德坊内部的宴会也不会派帖子去,今天见不到她实在不奇怪,陆微的解释,在大家看来就是主人家全人家面子而已。

    刚问话的人也不再提起,这个插曲很快就被遗忘。桓茵心中叹气,她跟王姝算是关系不错,如今见着王姝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担心,但是她是不会为了王姝就对陆微如何如何的,为着不相干的人得罪未来国母,这不是傻么?抿了口酒,桓茵决定过几天去看看王姝。

    这边陆微刚与刘氏的几个女郎说完话,转头就见桓茵一个人自饮自酌,便笑着说道:“这道鸭蹼佐酒最好,十三娘子不若尝一尝?”

    桓茵一怔,就见对方已经命人将那碟色泽诱人的鸭蹼摆到了自己面前,还正笑看着自己,忙回神道谢。陆氏饮□□细,闻名大梁,自沈归荑嫁过来后,又添了许多南方世族的精致。便是桓茵面前摆的这道鸭蹼,从外形上看简简单单,但这是用了十来种香料腌制的,入口的感觉便十分不同。桓茵看了看,在座的除了陆微,大家都是一副吃惊的模样,显然是被这些美食鲜掉了舌头。

    吃过喜宴,大家就都告辞而去。桓茵没走,她被陆微给留下了。第一次单独说话,桓茵当然不知道陆微要跟自己说什么,心里对着这比自己小了几岁的人竟然还有些紧张,眼睛只盯着陆微泡茶的手不动。

    “十三娘子请。”

    桓茵接过,口中称道:“上次只道沈娘子的茶不错,今次我倒是有幸能尝到十七娘子的茶。”

    陆微含笑不语,待桓茵饮了茶后,才开口解释要她前来的原因:“有些话,人多总是不便说的,如今才正好。”

    桓茵笑道:“人前不便说的一向是流言蜚语,亦或是挑拨之词,不知十七娘子要与我说哪一种?”

    陆微笑笑:“这两者都不是我今天想对十三娘子说的。”

    桓茵面露惊讶,闻言也一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十七娘请说就是。”

    陆微挥了挥手,婢女们无声退下。桓茵见状不由笑道:“难不成还是什么机密事?”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已经开始戒备起来。

    陆微亦笑道:“不过是有点事情想问一问娘子罢了。”说罢就漫不经心地提了句:“不知道桓氏在南方世族当中有多少手笔啊?”

    桓茵一脸茫然:“不知十七娘子何意?”

    陆微一笑,若是旁的女郎做出这个反应她或许还能相信,只是桓茵,这位自幼出入桓温书房的人,怎么可能只懂得琴棋书画或是府中内务呢?

    桓茵揣着明白装糊涂,但陆微并不想浪费时间跟她饶舌,也不揭穿她,只是将陆衍的话跟她复述了一遍,然后才慢慢说了句更像是威胁的劝诫:“贤德坊这几年,若没有圣上的支持,也不是说变就变的。”

    桓茵一怔,心里也明白过来陆微这是将自己给看穿了,那再继续装糊涂未免也太傻了。于是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十七娘子这话可当真?”

    “自然。”陆微点头保证。见桓茵有些坐立不安,又安抚道:“十三娘子不必紧张,现如今已不是世家共主的时代,圣上想要做这挥刀的人,那我们就万万不能做这碍事的人。这道理,令尊肯定是知道的。”

    桓茵心中一凛,当下敛袖一礼,口中道谢:“此话我定将带到,多谢十七娘子提醒。”

    陆微微微俯身,笑道:“不必客气,毕竟你我姻亲,提个醒也是应当。”

    桓茵客气一笑,对于陆微口中的“姻亲”并没当回事。陆桓两族的亲家关系已经很久远了,都出了五服了,要是谈关系,那还不如说是近邻来得亲近呢。

    派人将桓茵送出门,陆微也不耽搁,她需要找陆衍复命,顺便还要再问一问南方那里的情况。

    陆衍这里,正在跟陆昭说话。父子俩席间饮了不少酒,此刻正一人捧了杯醒酒汤在手。为方便父子俩醒酒,婢女们又将室内的竹帘全部卷起,午后有风,吹得帘子下面的流苏一晃一晃的。陆衍看了头晕,喝完手里的汤便直接闭目养神了。

    陆昭擦了擦手,跟父亲说着自己的担心:“桓氏被收了手上的兵权,肯定会不满,便是对我们也会有怨言,若是与旁人勾结,怕是对新政不利。”

    陆衍慢悠悠地道:“再有几日阿彦就要回来了,也是时候叫你阿母为他准备一下亲事了。”

    这话的暗示意思太重了,陆昭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他爹这是要准备与桓氏联姻了。想了想,道:“若是桓氏没这个意思……”

    陆衍一笑,笑里待着几分高傲:“先前桓氏夫人就跟你阿母打听过你弟弟的婚事了,此时我们有意,桓子元如何不会抓住这个机会?”

    陆昭遂无话可说,起身跟父亲告辞。今天府里办喜事,不说仆人,大家也累得很,陆衍也不留儿子加班,挥挥手就放行了。

    陆昭前脚刚走,陆微就来了。见着小女儿,陆衍神情很是放松,招招手,让幼女坐下,问道:“今日见着桓氏女郎,觉得如何?”

    陆微跟陆昭不同,她有一点察觉到陆衍想要给她找嫂子的意思,因此答得很是客观,自己的一点看法都没加进去,只是将席上以及方才谈话时桓茵的举止表现描述了个大概。

    陆衍听罢总结道:“是个稳重的人。”

    陆微想说“那也要阿兄中意才行”,忍了一下还是没说。陆衍摸摸女儿的脑袋,笑道:“听下人们说你今日心情不太好,可是因为你姐姐出嫁的缘故?”

    陆微一怔,没想到她爹在今天这个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还注意到了自己,心下一暖,摇摇头:“也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以后有点孤单罢了。”

    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姐姐嫁人了,男朋友又不在身边,却是要寂寞一点。这里又不是陆氏本族,还找不到一起的同龄人,陆衍好好安慰了女儿一番,又许以跟陆昭一样的待遇,免了晚上的加班,并道:“晚上早些休息。”

    陆微乖巧应下,心里却在腹诽她爹这枯竭的安慰人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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