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情敌

小说:徽仪纪事 作者:郎君弱冠
    虽说不累,但待谢珺睁眼,已是日落西山。一番洗漱更衣,再见到陆微的时候,仆从们已将杯碟碗盏摆好。谢珺心中失笑,自己竟然睡得这么香。

    见谢珺来了,陆微坐在桌边笑问:“睡得如何?”

    “若不是仆从叫我,怕是一觉到天明。”谢珺笑着接过陆微递过来的一碗汤道。

    陆微稍稍皱眉,道:“听阿兄说你近日事务繁忙,既已入仕,便与以往不同。难得休沐,你还是好好休息,不必赶来看我。”

    虽知她话里好意,但谢珺听了仍是心中一紧,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道:“这有什么,入仕不入仕与我来看你有什么相干,再说,莲华寺距京中也不是很远。还是,阿微你不想见到我?”

    “自然不会。”陆微摇头否认,说罢又有些奇怪:“你为何会这样想?”

    这个问题却是谢珺不好回答的了,只是笑道:“山中景色宜人,怕你乐不思蜀。”

    陆微失笑:“山中景色再美也看了数年之久,哪里能留住我呢?”

    谢珺听后,饶有兴趣地问道:“那待了数十年的京中能不能留得住你呢?”

    陆微偏头想了想,道:“我自幼困于宅邸,从来想的都是看遍天下山水,但若是京中有我心之所系,我也甘愿留下。”

    这后半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姑娘家含蓄的表白,尤其是对面坐着一个男子,这样的暗示就更像是似有若无的了。

    但,谢珺并不这样想。

    或者可以说,不是他不想这样想,相反,他十分希望自己就是这番话的暗示对象。可是啊,那双如水的眸子里虽映着自己的身影,但是,也只是身影,也只有身影,除了身影就不在有任何东西存在了。坦坦荡荡,清清白白,澄澈明净。

    这是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但谢珺心中并不觉欢喜。他正要开口,陆微就已经命人给她布菜了。婢女上前,想要说的话也掩在了心底。

    罢了,也许,是我多心了。

    饭后,两人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白日里秋高气爽,到了这傍晚,也是彩霞满天,煞是好看。

    只是,有些冷。

    陆微掩了掩披风,低头却见系带散了,刚想重新系来着,就听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别动。”

    陆微一怔,谢珺已经覆手过来。

    纤长如玉的手指飞动,不消一会,就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只是这手指却并未离开,陆微感到指尖已经拂上了自己的头顶,一下一下地在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样亲昵的举动,即便是自小熟识,陆微心中仍有些怪异。她不着痕迹地偏过头,道:“郎君巧手,日后的夫人可是要有福气了。”

    谢珺收回手,嘴角笑容淡淡:“希望她会这样想。”

    “哎,阿珺何时这般没有自信了?”陆微故意调侃,还上前一步拍了拍谢珺的胳膊,以示自己的看好。

    两人踱了几圈,实在是没得逛了,南泱适时上前提醒:女郎,到您喝药的时辰了。于是,二人欣然返回。

    南泱给两人各上了一碗药一杯茶之后,就立在一边了。陆微捏着勺子,一口一口抿着,神色如常,但谢珺知道这丫头已经要到极限了,遂将一叠拔丝海棠移到她面前,此举获得赞赏眼神一枚。

    这次的药当然苦,但幸在量少,只一小碗,几勺下去,便可解决。陆微老怀欣慰,接过南泱从旁奉上的清水漱口,便拈起一棵海棠果放进口中。

    一旁的谢珺则是端着茶盏一脸含笑。陆微侧头,问道:“怎么这样看我?可是觉得药味难闻?”

    话虽这样说,但陆微的语气里可没多少愧疚。谢珺摇摇头:“前几日清和与我说,阿微长大了。如今见你喝药的样子,我倒觉得仍是如幼时一般。”

    这是在笑她喝药还要吃蜜饯了?陆微不由一哂,谢珺哈哈一笑。

    闲话过后,总归还是要说点稍微的正事。陆微比较关心她家二哥的□□,只是这些大哥陆昭并不会告诉她,少不得要向小伙伴打听一二。

    谢珺对此知之不多,也就是朝中公布的消息,例如三公主自请和亲,陛下原是不肯,但架不住女儿“一番诚心”,已封其为广德公主,下嫁北戎单于。另外,就是升陆彦为礼部侍郎,护送公主出嫁。

    听到这里,陆微已是傻眼,恍然还生出一种山中数日,人间一年的荒谬之感来。自己临走前,陆彦明明还是一副非卿不娶的烈子形象,怎么过了几日,就完全变样了?不仅如此,竟然还大方到亲自送心上人出嫁的地步?奇哉怪哉!

    “你这几日可见到我阿兄了?”陆微觉得会发生变故应当是出了什么事。

    谢珺是见过陆彦,但——

    “衡之近来很忙。公主和亲,涉及之事甚是繁杂。衡之新进礼部侍郎,兼之是此次的护送使臣,听闻这几日都是住在官署里的。”

    一贯清闲的人忙起来也是挺拼的。陆微有点担心哥哥是不是伤心过度,借公务来麻痹自己。正想着要不要写信问一问,就听谢珺道:“衡之倾心广德公主?”

    陆微一怔,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三公主,轻咳一声:“是啊。只是有缘无分。”见谢珺一副原来如是的表情,心中一动,问道:“可是京中有什么传闻?”这幅样子明显就是有关她家二哥的八卦出来了。

    陆微猜得不错。

    谢珺点点头,“先前陛下命礼部为广德公主择婿,名单上头数十位才俊陛下只赞了衡之一人,当时都以为这是要属意衡之为驸马了。只是不想公主心有抱负,自请和亲。世人都道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咳咳,当然说公主有眼无珠的也大有人在。”

    谢珺说的是简单版,陆微可以想象的到,京城群众口中的估计要丰富夸张的多。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陆微敲了敲桌案,南泱上前。

    “将阿兄的信取来。”这是在说陆昭的信。

    南泱退下找信去了。谢珺有些奇怪:“怎么?”自家大哥的信都不看的么?

    陆微大大方方解释:“平日里的信都是啰里啰嗦,不过今天这封,应当会说些什么正经的事。”

    见谢珺又是一脸怀疑兼若有所思,陆微忙担保道:“阿珺放心,你的书信我都是一字不落地认真拜读过的。”

    这个从回信中就能看出,谢珺倒不担心。

    信都是一贯放在专用的盒子里,不需片刻,南泱就回了。陆微撕掉漆封,展信阅之。陆昭这回倒没隐瞒,简略地说了公主和亲,陆彦护送的事儿。又加了一句,此次任护送使臣是你二哥自己求来的。另,他过得挺好,并没有寻死觅活的失恋模样,放心吧。末尾仍是照常叮嘱:珍爱生命,远离太子。

    陆微自动略过最后一句,将信收好,塞回信封,又递给南泱:“放回原处吧。”

    谢珺知此事应当没外界传的那样狗血淋漓,不然陆微何以能如此淡定,是以也十分闲适地拎起茶壶为自己续了一杯。却被陆微拦下:“再喝就真睡不着了。”

    谢珺哑然,放下茶盏,叹道:“也罢。你歇息吧,我走了。”

    谢珺走后,陆微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飞快写了一封信,封好火漆,又敲了敲案几,就有一道黑影落下。

    “明日休沐,十三郎必会回府,到时把这个交给他。”

    黑影领命而去。

    南泱已将床铺好,正捧了寝衣过来为陆微更衣,正要解衣带,就听陆微问道:“你说三公主真的是自愿的吗?”

    南泱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陆微,见后者眼神幽幽,又低下头去:“婢子不知,但既为和亲,功在社稷,其他不是世人关心的。”管你是自愿还是被迫,一概被冠上“识大体”的高帽,照样被送到异邦。

    本以为陆微会说些什么,事实上她只沉默张开双手,任由自己更衣。南泱见状也不再多言。

    为陆微掩好被子,南泱正解开垂幔的系带,就听陆微的声音轻轻地飘过来:“若是我也到了身不由己的这一天,你会如何?”

    南泱放下垂幔,转身对上陆微的眼睛,跪坐在榻边,伸手握住那双稍显冰凉的手,缓缓却带着一股不容怀疑的语气道:“宁负天下不负卿。”

    掌心相贴,陆微能感觉得到握着自己双手的手心温热,对方明明就是一介女子,倒有一种改天换命的气势。世人大概都喜欢别人为自己倾尽所有的样子吧,只是,所能给予的相等回报就不知道有没有了。或许是有的,但在对方眼里,就显得远远不够了。这样的情分太重,陆微都不知道凭自己这短命鬼一般的寿命,能否偿还的清。前世光景如何,自己不清楚,到底对她有没有恩,也不清楚。这一世里,其实她应当去过自己的生活了,拘在她这无长寿之相的人身边实在是浪费至极。

    思及此,陆微眼睛弯弯,抽出手,道:“一向都是我让别人身不由己,能让我身不由己的,世间怕还无此人。夜深了,你下去休息吧。”

    这个语气,显然不是被感动的节奏。南泱有些怔怔,不明白为何气氛正好,陆微就又戴上了面具,明明,正是彼此交心的时候啊。不过她处变不惊的能力满点,当下不过是收回手,低眉顺眼行礼:“是,婢子告退。”

    出了房间,南泱才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心防太重,到底要如何才相信我呢?”

    次日清晨,陆微与谢珺一道过饭后便准备着出门。所需物件昨夜便已收拾妥当,是以早上不过是换件出门的衣服而已。南泱正弯腰给陆微整理衣摆,就听门外仆役来报:“别院贵客至,请女郎速去。”

    主仆二人俱是一愣:他怎么来了?

    因是在外界,不好大声嚷嚷东宫啊太子什么的,所以一向以“别院”来代指楚昱的存在。反正这座山上,除了莲华寺之外也就一处院子,以此代指也不怕弄不清。

    陆微有些奇怪,转头看向南泱。

    南泱忙道:“婢子昨日确实将女郎不能赴约的事情说了。”

    陆微皱眉,一面命南泱将门打开,一面问前来通知的仆役:“殿下可说了何事?”

    “并未,但看绯日姑娘神色愉悦,应当不是坏事。”仆役仔想了想刚才接待时太子身边绯衣姑娘的神情举止,猜测道。

    闻言,陆微与南泱俱是嘴角一抽。

    “十九郎可知道?”

    “是,眼下十九郎君正在与殿下说话。”

    都已经见上了?南泱真觉此是一副画面感极强的场景。眼角瞥见陆微在点头,还是一副乐见其成的语气:“估计是邀我们一道出门。也好,阿珺还不曾见过殿下。如此,还真是意外之喜。”

    仆役:咳咳,其实并不是……

    南泱:打死我都不信十九郎会觉得是惊喜。

    谢珺的确不感到幸甚至哉。相反,有一种同性相斥的不爽。在见到楚昱的那一刻,患得患失的感觉就愈发强烈了。或许是出于对与自己同类别的男子的本能,危机感在此刻飙升。但面上自然是君臣和睦,彬彬有礼。

    陆微不在,谢珺算半个主人。只是主座仍是要让给身为半君的楚昱的,谢珺自己坐在下首。

    真是有赖于两人学识渊博,虽不曾见过,确也没有冷场。现下正说到泸州盛产的羽毛扇,见谢珺手中正握有一柄,楚昱笑问:“堇之手中的这柄,不知出自哪里?”

    谢珺笑答:“此乃阿微所赠。”

    楚昱笑道:“这羽扇倒真为堇之添了不少风采。”

    绯日暗笑,殿下这句话也够得罪人的。谢家十九郎风华明明就是满的要溢出来了,哪里还需要一柄扇子增色。这埋汰人也够不加掩饰的。

    虽是吐槽,但绯日显然是站在自家殿下这一边的,所以对谢珺就抱了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谢珺丝毫没有被贬低后的不忿,他一脸珍惜,手持羽扇,点头道:“此扇是阿微为贺我冠礼亲手制成,某不敢不珍惜。”顿了顿,又道:“阿微也赞过此扇与我极称。”

    一番话,个中嘚瑟之意显而易见啊。绯日与隐月面面相觑:殿下,您冠礼的时候,十七娘子还是幼童一个呢。

    说来这是被顺德帝给坑了。古礼男子二十行冠礼,但皇室为了政治意义一般也会提前举行冠礼。楚昱这位太子被他爹提前了八年在十二岁的时候宣告了成人,为的是监国。

    如此,楚昱此刻也生出一股“生不逢时”之感,见下首那人笑的志得意满,也展颜一笑:“陆谢两家乃是世交,十七娘子与堇之真是手足情深。”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没谁了。隐月与绯日面无表情,内心憋笑。

    谢珺这下也是脸一黑,装作没听见。

    余下候立在一边的仆役就有些大汗:女郎快来吧,场面有些控制不住啊!

    本着让两人多多相处也好日后彼此互帮互助的打算,陆微带着南泱晃晃悠悠地踱到前厅。甫一进门,就听屋内谈笑风生。陆微心中大喜,看来相处不错。迈步入内,两人皆停下话头,一起含笑看着她。

    陆微笑着道歉:“让两位久候了。”

    储君面前不好先开口,故谢珺只是立在一边,等着某位殿下先说。

    “无妨。”楚昱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然后起身,走到陆微身边,道:“虽说你不能赴约,但既然地点都是一样,不如一道,所以今天特来接你,们。”想了想,又把某人加上了。

    如此视而不见,谢珺心中暗骂:好个厚脸皮的太子!

    到底还是一道出了门。

    满池芙蕖,饶是郁闷至此的谢珺也很是舒心。

    陆微选好了取景的角度,命人将笔墨铺开,提笔勾勒。

    按照往常,陆微作画,旁边必是要有人帮忙递个笔磨个墨什么的,南泱深觉今日不用自己担当此任,果然,谢珺已经上前一步,捧起了颜料盘。

    南泱不用看,就知道旁边的那位殿下心中应是不爽。看了一眼专心致志作画似乎对周遭人与物丝毫不觉的陆微,南泱垂下眼睫,暗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楚昱自然也看到了两人配合默契的画面,哎,若是他心中无那份绮恋,这幅场景可真是赏心悦目的很。

    低低一叹,楚昱将目光移向满池芳华。

    小丫头还不到及笄之年,但已经前有一个竹马,后有一个……居心不明的婢女,自己这处境还真是不太妙。不过……

    若是两情相悦,这些,都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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