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再也没见过苏玉珩,摇姯也不想去找他,毕竟风波还没过去,还是避嫌的好。
大雪终于落下,摇姯在外殿乐得逍遥,这几天因为雪太大整个外殿都歇业停止练功,她就每天堆堆雪人打打雪仗,偶尔去厨房借个火取暖,清风崖上上下下最近都对摇姯背黑锅的遭遇无比同情,连郑厨娘也会偷偷给她留点菜加个餐什么的。
郑厨娘虽然是外殿唯一的厨子,但她其实也就二十刚出头,不似其他厨娘那样,她却意外的消瘦,一双慧眼充满了八卦之心。自从段浮生从外殿带着萧风回朝廷后,她的菜也越是寡淡,只有偶尔心情好时才会发挥正常水平。
这一日摇姯依旧偷摸进厨房,郑厨娘坐在灶台上啃着个黄瓜,见她来了急忙跳下来。
她把黄瓜往灶台一放,狼一样的眼睛闪闪发光:“摇姯,终于还你清白了!”
“啊?”摇姯有些懵。
“都怪那小魔、那谁,为了庇护他的情人竟然拉你做垫背。”
“怎、怎么回事?”
“有人亲眼看见天下第一名妓顾琉璃进了那个房间,后来哭着跑下了楼,没多久房间里的人就死了。你说,不是顾琉璃被玷污了,还能是谁?”
摇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一套逻辑无懈可击。”
郑厨娘将黄瓜掰成两半递给她:“一晚上十几条人命,也只有顾琉璃那样的祸水才惹得出来,那些人被收买非说是你,这段时间你天天生龙活虎的怎么都不像出事的人。”
摇姯接过黄瓜大啃起来,此时的她心情大好。
“之前传是你的时候,我还有亲戚特意来问,你到底又多好看呢。”郑厨娘悄悄说道。
摇姯大笑,连忙点头附和:“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在江湖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美人了。”
郑厨娘丢给她一个白眼:“那是因为他们都相信苏大公子的眼光不会差。”
“有没有给我留好吃的?”她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件事她知道总有人会出来做替死鬼,但是苏玉珩既然能够让江湖接着传这件事,那就说明杀的人已经很少了。
郑厨娘揭开饭锅,里面蒸着热腾腾的菜,摇姯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玉簪就往她手里塞:“前几日倒真的是下了趟山,特意给你买了个簪子,那天有人在场,我不好给你。”
郑厨娘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天,那天晚上摇姯也没去找她。
“我问你,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推了推摇姯。
“其实也没什么,”摇姯摸了摸鼻子,看见晗官来找她的人可不少,这件事她也藏不住,“就是刚刚那件事,苏公子觉得对我有愧,便向我表示歉意而已。”
“那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懂礼数了。”郑厨娘嗤之以鼻。
摇姯朝她竖起大拇指,深表赞同。
还有一月就新年,每年的这个时候,苏玉珩差不多该是回苍狼派了。
但今年始终跟他们作对,摇姯下山准备给自己添几件新棉衣过年,却听说了顾琉璃香消玉焚的消息。
她突然没甚心情添新衣了,买了些小零嘴就上了山。
地上的新雪还未融化,踩上去直响,白雪皑皑中站着同样一身白的少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摇姯远远看他,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这是去外殿的必经之路,苏玉珩并没有什么光临外殿的理由,那么就只有一个,等她。
苏玉珩甚少等人,很显然,能够让苏大公子上心的事,只能是顾琉璃的死了。
摇姯也未想到,顾琉璃竟然如此心高气傲,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哪像她,自己的名声被江湖传得声名狼藉,却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如此清高的人,加之这个黑锅是顾琉璃替他背下的,苏玉珩该是又对她多了份喜爱吧。
她躲在小角落沉思了许久,摇姯不想和苏玉珩讨论顾琉璃的死。
虽然这件事死的人不少,但顾琉璃毕竟是他的心头好,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是他曾经喝醉酒会念叨名字的人。
对于摇姯而言,她其实也看不透苏玉珩对她是什么心思,但是她问了他是否喜欢自己,他也答了不喜欢。想起去年,苏玉珩可是斩钉截铁地回答喜欢顾琉璃的。
还是下山去添几件新袄子吧,新年新气象,心情可以旧,但衣裳必须新。
躲过了这一次后,摇姯经常在外殿看到苏玉珩的身影,于是外殿的少女们纷纷提早穿上了自己的新衣。
摇姯在厨房里和郑厨娘一起抱怨,她们俩算是清风崖唯二的同道中人,郑厨娘不为苏玉珩皮相所动,是因为她心系妖媚的段浮生,摇姯不为他皮相所动,是因为她还想要命。
“最近那个小魔头怎么回事,天天往外殿跑。”
“就是,害我都不能去堆雪人了。”摇姯也叹气。
“他好像再过两日就回去了。”郑厨娘磨刀霍霍好似砧板上的鱼肉就是苏玉珩般。
“是吗?”摇姯望天,不知为甚,更多的是惆怅,又要一年不见了。
这么一想,摇姯决定还是去见见他。
夜晚凉风习习,摇姯坐在外殿的小石凳上望星。
山崖开满了冬梅,摇姯惧寒,对梅花总是热爱不起来,她更喜欢夏日满湖的荷,甜甜的藕,生物就该这样,不能只有清高,还要有所奉献不是,哪怕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身后的人驻足了许久,其实摇姯早已知道,但今天的她不想主动,一点也不想。
两个人就在寒冷的深夜里一直僵持着,飘扬的雪又开始肆虐,好似刚刚的晴空万里只是错觉。
“回房吧,小心着凉。”苏玉珩依旧白衣飘飘,在雪中像水墨画一样静却灵动,冷但浓烈。
摇姯只是望天,仿佛自言自语:“流言才传了一两天,她就自缢了。”
那日千语依提到可能是顾琉璃时,她表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摇姯那时只想着,被污蔑的如果是他心心念念的顾琉璃呢。却不知她如此刚毅,竟然害死了她。
“没人怪你。”苏玉珩叹了口气,心情也不是很佳。
她点头:“没人能取代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了吧。有些人死了,却永远活在人的心里。”
苏玉珩一愣,欲言又止好几次,仍旧没有说话。
摇姯从石凳上起身,带起周遭寒冷的空气,她拉紧了领口,从衣袖里掏出一块东西,递到他面前,是那块小时苏玉珩送她的红玉。
“你看我吧,流言不管怎么传,我依旧是吃吃喝喝,我始终做不到像她那样,冰清玉洁。”
“你不要了?”苏玉珩脸色煞白,死死盯着她手中那块红玉,也不接过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再还给你,我是告诉你,我前几日下山,特意去庙里求了一条红绳,以后我就把它挂脖子上了。”她傻笑,笑里带着些许无奈。
还好还好,苏玉珩没有想要收回的意思。
看见她将红玉挂在脖子上,对面的素衣公子神情才缓和了些,但语气依然是冷冷冰冰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你别再多想。”
“好。”摇姯点头,她知道,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顾琉璃都死了,大家还有什么再去讨论的。
“好好保管这块玉,以后有事就来找我。”
摇姯又点头:“自然会好好保管,你当年借我的狐狸裘衣还在我那儿躺着呢。”
苏玉珩一愣,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的摇姯就已经是个无赖了,缠着他救了自己。
他在夜里格外清亮的黑眸闪了又闪:“就不该救你,活该让你冻死。”
“嘿嘿,”摇姯死皮赖脸:“我听你这句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摇姯转念一想,顾琉璃竟然要成为过去式了,有些问题她想知道,也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会喜欢顾琉璃?”
苏玉珩白了她一眼。
摇姯心都跳到嗓子口:“我错了,我不该问。”
良久,苏玉珩慢悠悠回答:“无论是在苍狼教,还是在外,很多姑娘都向我表达过倾心。”
摇姯一听,吐了吐舌头,这么说起来,这么姑娘也包括她。
他又说道,“所以,我想体会一次,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的感受。”
“感受如何?”这不是变态吗,摇姯心想,但不敢说出口。
“还没体会彻底,就发现她其实是喜欢我的,欲擒故纵罢了。”
“你怎么发现的。”摇姯连忙追问。
苏玉珩又抿嘴:“计谋用多了就容易露马脚,那日,我就是因为气不过别人这样玩弄我,才约顾琉璃见面的。”
摇姯突然觉得他也可怜,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对他有所图,而她,除了报恩和喜欢,也是想抱住金大腿。只不过,摇姯这个人很随缘,凡事不强求罢了。
“是啊,我早就说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摇姯嘴角微微上翘。
是不是世界上的感情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会珍惜。就像那么多人爱着他母亲,但她却用生命护着那个一心为了苍狼教的父亲。
所以他看中了在台上清高冷艳的顾琉璃,无关她的美,无关她的才,仅仅是因为她对他丝毫不在意。
她越是拒绝,他就越是兴奋,那种想要征服的欲望呼之欲出,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虽然对感情之事很单纯,但并不是愚钝之人,渐渐发现这是她的欲擒故纵后,顿觉索然无味。
直到那晚,对自己芳心暗许的摇姯又出现。
小雪花落在摇姯头顶,融化后渗透进发丝,她冷的头皮都发麻,但是不表现出分毫。
“进屋吧,明年…”他有些犹豫。
“明年怎么了?”摇姯在等他说完。
“明年,你就有十五了吧。”
摇姯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年纪,不过,其实我前几年就来葵水了。”
白衣公子恍惚,她竟然连自己的年纪都不知道,以前该是吃过多少苦。
“我曾经说过,如果拿到那个东西,我就娶你的。”他抬头望天,声音低沉。
摇姯转头望着他,苏玉珩一身白衣在雪地里,仿佛要和雪融为一体,都是那么冰凉,那么疏离。
“那是你的玩笑话,你大可不必当真的。”摇姯含笑。
她知道,白衣公子是要娶千语依的。
当初让苏玉珩倾心的顾琉璃都不能改变这个事情,小时候的一句承诺,又怎么能改变。
苏玉珩也不答,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白雪皑皑。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一直到摇姯觉得身体都冻僵。
“天也不早,你快回去休息吧,”她一蹦一跳地进了屋,在门外露了个小脑袋:“明年见。”
白衣公子站在紧闭的门前,数着雪花飘落,数着流年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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