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老院里贴了对联，一眼望过去除了白就是红。
安瑶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看雪，想起了上辈子过得最后一个冬天，那是她和陆江南少有的温馨时刻，他逃不开她，两个人便是一见面就没有好话，那个冬天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想开了，或是已经心灰意冷，竟然陪她一起过了一个年。
她包了饺子，陆江南没像以前那样甩在地上，而是默默地吃了。
她沉浸在回忆里，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瑶瑶，想谁呢这么入神？”
安瑶恍神，一转头看见安晓，心里发虚。
“没、没想什么。”
为了避免她多问，安瑶换了个一直很好奇的话题：“表姐，你认识言旬吗？”
安晓揶揄地笑：“你是言旬的粉丝啊！”
“不是，”安瑶解释：“是我一个同学，她特别喜欢言旬。”虽然现在可能已经不喜欢了。
“认识，合作过几次吧，称不上朋友，算是萍水相逢。”
“那你认识妙婧吗？”
忽然的，安晓沉默了。
半晌才说：“认识。”
言旬和妙婧恋情曝光的事情安晓当然不会不知道，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安瑶想问什么，太多的事情她不方便爆料，只跟安瑶说了一句。
“有时候大家嘴上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特别是在娱乐圈里，水深火热，雾里看花，真真假假根本分辨不清。”
安瑶很聪明的心领神会，她还想说什么，安晓又说：“她是个很好的姑娘，真的。”
很好的姑娘，算是很高的评价了，对于安晓来说。
安晓想了想，也是个很可怜的姑娘。
里面热热闹闹，安晓看看时间：“走吧，该吃饭去了，大年初一不在屋里头待着，奶奶又要说教了。”
安瑶点点头。
三房安瑶小叔叔的一双儿女是双胞胎，今年十二岁，俩人像一对活宝，吃饭的时候闹个不停。若是平常奶奶一定会训斥，不知道是不是过年的原因，她没动气，反而夸他们有活力。
小叔叔的儿子叫安云乐，女儿是姐姐，叫安云梦。
安云乐很调皮，饭桌上叫嚷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安云梦比他好一些，自己动手，在饭桌上转个不停，一会儿拿着碗到安瑶身边夹菜，一会儿又跑到奶奶那边。
安晓暗暗地跟安瑶咬耳朵：“真没规矩。”
小叔叔最争气也最得奶奶欢喜的就是生了个儿子，同时这也是他唯一能拿上台面的东西了。
安家的规矩和世家台面，他半点上不得。
年轻时候的小叔叔吃喝嫖赌，是最不让奶奶省心的小儿子，为了让他收收心，奶奶给他定了这门亲事。
安瑶的小婶婶是个名门望族，真正的大家闺秀。
但她是养女，家里同意她嫁给小叔叔，她就没得选。
但是小叔叔好像真的收心了，再也没有去外面花天酒地。
小婶婶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可把奶奶高兴坏了。
后来奶奶的心自然而然的就偏了些，偏向小叔叔一家。
安晓的爸爸安裴文从军，拿了不少军功，顶天立地，安瑶的爸爸安裴永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而小叔叔安裴昀则是在奶奶面前混出了名堂，至今啃着奶奶的家底。
虽然嘴上不说，但打心眼里安晓是看不起小叔叔的。
现在把孩子教得也这么没规矩，安晓冷嗤一声，埋头吃饭。
安瑶往安云乐那边看了一眼，他正嚷着要吃冰淇淋，吃不到就哭，小婶婶哄着他跟安裴昀说：“都是你惯得！”
安裴昀眉眼处有些不耐，“不就是一个冰淇淋，给他买就行了！”
安云梦一听，也跟着叫：“我要也吃！”
屋里热闹得有点吵，安瑶忽然想出去清净清净，她站起身主动说：“我去给他们买吧。”
奶奶正愁着呢，一听来了精神，“还是瑶瑶懂事，去吧。”
见有人跑腿，安云乐不哭了，“我要草莓味的！”
安云梦：“我要芒果味！”
安晓放下筷子笑了笑：“我吃饱了，好多年没回来我都快不认路了，正好陪瑶瑶一起去看看。”
除了堂屋，安晓吐出一口浊气。
“憋死我了。”
安瑶笑笑，表姐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也是难得，说起来她上辈子活到二十五岁，算起来比现在的表姐还要大上几岁。
“你真的吃饱了吗？”
“哪儿能啊！吵得吃不下去。”
“那正好，我们买点零食吃。”
“我想吃炸鸡！不知道有没有！”
“炸鸡？经纪人会允许吗？”
提到经纪人，安晓抿住嘴唇，闷闷不乐了一会儿才呢喃：“她这不是不在嘛！没关系的！”
*
初一那天的火锅店生意爆满，服务员忙得停不下脚，经理过来维持秩序，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你们去前面，别在这儿待着偷懒，新来的客人都没人服务。”
他锐利的眼神一瞟：“陆江南呢？”
有人回答他：“忙着呢！那小子疯了管十三台桌，那么多客人不得忙死！”
十三台管得过来吗？疯了吧！
经理去找陆江南，在他满头大汗端着茶水去送的时候拦住他。
“陆江南，你一个学生寒假出来兼职犯不着这么拼命吧，量力而行啊，十三桌客人你服务不过来万一被投诉得不偿失。”
陆江南睫毛沾了汗，他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就说了俩字：“我能。”
他侧身走过去送茶水壶，抬手抹了一把汗涔涔的脸，不拼命还能怎么办，怎么付妈妈的药费，怎么上学。
有人经过打着电话没看路，直接撞上他。
手里的茶水壶掉在地上，热水撒出来，浸湿了他的鞋，很烫。
那人扭头就骂：“你小子看不看路啊！怎么做服务生的！”
他手机还通着电话，看起来是很重要的通话，说了句晦气没有计较就走了。
陆江南提着的心放下，差一点就要扣工资了。
重新去接了一壶新的茶水送过去，客人抱怨：“怎么这么慢啊！”
他只能道歉：“不好意思。”
大过年的，谁也不想心情不好，摆摆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忙碌的一天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他收拾好自己书包，挨着冬雪回家，时间接近零点的时候，他停在路边，望着鹅毛大雪和暗沉沉的天。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一句送烂泥里挣扎的自己。
一句送卧床休养中的妈妈。
一句送给放在心尖不敢玷污的姑娘。
*
“妈，喝药吧。”
“今天是大年初一，妈本来想给你包饺子。”
至于为什么没有包不言而喻，她躺在床上，眼含欣慰。
陆江南端着药碗一点一点喂她，等全部喝完，女人说：“南南，今天过年，去给你爸上柱香吧。”
他脸色猛地冷下来，阴沉的眼看向她：“他不是我爸。”
女人以为他在闹脾气，劝解他：“他已经死了，什么事还不能翻篇呢？怎么说你身上也流着他一半的血，咳咳咳......”
陆江南绷着脸没有说话。
永远不会翻篇。
他恶心透了自己身上流着那个男人的血。
夜渐深，陆江南躺在客厅破旧的沙发上，零下的温度使他无法入睡，只能双手抱紧自己的手臂汲取一点温暖。
窗外雪停了，寂静黑暗的夜里，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很轻很轻，有时候他想就这样死了多好，可是他那么想活着，想好好活着，想站直了活着。
*
“雪停啦！雪停啦！打雪仗咯！”
一大早，院子里喊声不断，安瑶朦朦胧胧醒来。
是安云乐和安云梦。
院子里有人说：“小孩子精气神儿真好。”
奶奶正在躺椅上晒太阳，闻言接了一句：“哪儿的话！瑶瑶还没起床呢！”
安瑶有点赖床，一直都这样，闹钟总会比实际起床的时间订得早半个小时。
“叩叩叩......”
她回了回神清醒一些，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安晓，她头发是乱的，眼睛空洞无神，一脸愤懑：“一大早就这么吵，啊！烦死了！”
安瑶没说话。
她又说：“你这里隔音好，我要蹭你的床睡个回笼觉。”
啊......安瑶张了张嘴巴，其实隔音也不好的。
中午的时候，奶奶家来了更多人，很多都是生面孔，有些安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都是跟安家有些来往或者沾亲带故的，一年也就见一次面的那种。
来的人都很嘴甜，一个一个夸安瑶长得好看水灵，一到这时候，她就不好意思的笑。
到安云乐和安云梦，就夸这对双胞胎长得真像。
安裴昀听了不太高兴，这意思不就是说他的儿女长得不如安瑶好看吗？
他脸色不太好，连带着看见安瑶也没什么好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女孩不得宠。
安瑶心思敏感，大概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从上辈子他这个小叔叔就这样，眼皮子太浅，安家虽然后来没落了，但他一点没学到世家该有的胸襟和眼界。
安晓躲在屋子里没出门，她毕竟是公众人物，人多嘴杂。
到了初三，安瑶和爸爸一起走了，走之前安晓拉着她说了好多话，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安瑶，安裴永也乐得她们多亲近.亲近，毕竟是自家姐妹，能多交心是好事。
回去路上，安瑶说：“我不想去姥姥家。”
下面就该去拜访姥姥了，她一点都不想去，讨厌那边压抑的气氛。
安裴永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
这个寒假对于有些人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这个寒假意外的漫长。
即将开春的时候，池城一中开学了。
上学路上，安瑶背着书包，心情不错的哼着小调。
席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吓一跳，猛的回头看见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唬人啊！”
“是你胆子太小！”
安瑶不跟他辩驳，扭头继续走。
席舟就在她身后跟着，时不时地找话题跟她聊天。
“你今年收了多少压岁钱？”
“没你多。”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我的多？”
“好了，你闭嘴！”
席舟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吼过，除了被安瑶这个丫头，他恶狠狠的揪住她的马尾，笑着说：“还敢吼我吗？”
安瑶抿着唇不说话。
这么倔？席舟：“说你下次不敢了，再叫我一声阿舟哥哥，我就放过你。”
安瑶嘴唇动了动，说不出口。
席舟：“你不是吧？以前又不是没叫过。”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他松开安瑶的马尾，真没意思。
*
到学校，安瑶和席舟找到自己的座位各自坐下。
陈雪瑶气色不错：“早上好！”
安瑶笑：“早上好。”
“一个月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这个安瑶自己没有注意，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也没有察觉出来。
陈雪瑶乐了：“没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体检的，你不用着急。”
看着她笑容满面的脸，安瑶不知道该不该提起寒假期间那则关于言旬恋情的热搜。
还有表姐称为好姑娘的妙婧。
不过陈雪瑶好像早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兴冲冲跟她讲自己新迷上的一个艺人。
“他跳舞超级好！从小学舞蹈，而且长得还特别帅！我太喜欢他了！”
安瑶听着她的科普，一点都没有印象，为了不打击她的积极性，问道：“居然这么厉害，叫什么名字啊？”
“卫钧，名字也很好听对不对？”
“嗯！”
“花痴！”
身后传来一声冷冷淡淡地嗤笑，安瑶扭了扭头，席舟不屑一顾。
她跟陈雪瑶说：“别理他。”
陆江南是铃声响之后才到的。
开学第一天，他迟到了。
老师念在他学习好，没有过多的为难，问了问情况就放他进教室了。
他从安瑶旁边经过，她注意到他的眼睛下有乌青，整个人异常疲惫。
席舟跟陆江南说话：“你这脸色，昨天是通宵了吧？”
安瑶听见他“嗯”了一声。
席舟又问：“网吧？”
陆江南抬起头看黑板，脸色苍白：“嗯。”
“厉害啊兄弟！我昨天也想去来着，被我爸抓住不让出门！下次一起约？”
“到时候再说吧。”
席舟正在兴头上被人泼了冷水，什么叫到时候再说啊，趁这劲头上来个约定不正是时候么？
他又打坏主意：“这样吧，咱们约个时间去网吧，再约个时间我带你去酒吧玩。”
他说完，喃喃自语：“那地方很好玩的，安瑶那丫头偏偏不肯陪我去。”
然后他听见陆江南的声音：“好。”
席舟仰起头侧着目光看他，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可是没他有钱，安瑶应该不会喜欢陆江南的吧。
他脸一黑，她喜欢谁跟他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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