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胆——脑壳晒不干
蛇出现在车厢后段。
中巴车内,立马此起彼伏的惊呼,乘客争先恐后起身,有的直接跳上座位紧急翻越。“还不停车?水货样的,脑壳晒不干。”
司机一个急刹车,一车人又一通炸乎。
车门打开,跑得最快的要数陆岩。一直跑出好远,陆岩才敢叉着腰定神歇气。
在车上陆岩也看见了一截蛇尾巴,立马慌神发抖。平生最怕蛇,连鳝鱼甚至蚯蚓这等长条身材的都怕。做梦都没想到车上遭遇蛇,此刻陆岩思维迟滞,腿还发软。
人跑空,门关上,乘客们怒不可遏找祸首。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司机来回印证两遍,确认了暗地里带蛇上车的一个愣头青。“你闯的祸,赶快去捉。”
愣头青吱唔:“有条小的是乌梢,没有毒,但另外两条不行,尤其那条‘五步蛇’。”
惊魂未定的乘客炸开了锅,越说越怕。“到底几条,除了‘五步蛇’,有没有‘蒲扇风’?”
正在质问讨伐兴头上,一条蛇从车门底缝里渐次钻出来,蛇头晃着,再小半截身子,又引发一通骚动。
陆岩才听出个大概,又跑出几十步远。
蛇还卡着,吐着信子,慢慢显露身形。
这时急于前往乐源赶火车并已观察一会的杜宗琴挪动步子,走向车门。乘客们看到妆容精致的杜宗琴不退反进,意外得倒吸一口凉气。
杜宗琴靠近再站定,在车门前一个眼疾手快,先捏住蛇的颈部,再马上移至七寸,将手臂长的蛇提溜出来。愣头青又遭一阵骂才凑近称谢。
走到车后的杜宗琴并不搭理,而是单手摁住蛇头在地,然后将蛇一圈圈盘起来,先轻轻拍紧,再念念有词,一会便放开了双手,只见地上的蛇静伏如盘,几乎一动不动。
“定蛇术?”有乘客猜测。
愣头青被骂得更不会讲话了。“这乌梢我也能捉。”
杜宗琴首度开腔:“你来打下手,扯根松枝把门缝堵上,我上山边一趟,找草药和木杈,再来捉另外两条。”
靠近山边的陆岩离得远,瞅见杜宗琴往这边方向跑,还以为再次出蛇,又浪费了一个起跑姿势。
在前头那棵杜鹃树兜下,杜宗琴一个助跑利索地攀上山沿,钻进了个把人高的灌木层。
地上的蛇还是不动,乘客们越发稀奇。“该不是门缝卡死了?”
松枝在手的愣头青想都没想就去撩拔两下,轻微蜷缩动弹之后,这条蛇展延身子开始溜。
乘客们又尖叫起来。愣头青舍不得这蛇溜没了,赶在溜进草丛前揪住蛇尾巴,手忙脚乱才摁住这蛇,落得自己也单跪在地。没有乘客帮忙找袋子,一听说有“五步蛇”,司机都不敢开驾驶室了。
待到杜宗琴从山窝一侧钻出来,跳下路基,手里多了一把草结,还有一根木杈。从山腰湿洼处寻来的这把草结,一种是“七叶一支花”,还有一种叫“野决明”。
待到车前,杜宗琴才发觉愣头青跟这条乌梢在死磕。“要不放生得了?”
愣头青换只脚跪着,脸都憋红了。“人家带的货,值好几十块钱。”
“我捉蛇总得有个人抻袋子,先让你腾出手。”杜宗琴弯腰伸手摁住蛇,既把愣头青“解放”出来,又让这蛇听话般地盘蜷在地。
乘客们瞅明白了。“真是定蛇术。”
杜宗琴拍了拍脑门,然后使劲搓揉草结,将汁液涂抹于双手与木杈,又从驾驶室扯出两块抹布扎紧裤脚,手执木杈,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厢后座底下的尼龙袋边正伏着影绰绰的蛇影。座位下塞有泥瓦匠的工具袋和才摘的野草莓,还有打工当垫被的棉絮。
杜宗琴先弯腰观察,仔细端详,决定分而捉之,于是依次腾清物品,堵一边再空一边。先是“一拔二引三叉”,单手压住木杈,扬手略作悬停,瞅空一个精准垂降,捏紧了这条硕长锦蛇的颈窝,一用劲便扯将出来。
乘客们远远地隔着车窗,看着杜宗琴拎蛇抬手,再一个塞蛇入袋的迅即动作,纷纷鼓掌叫好。杜宗琴提醒愣头青:“袋口打死结,莫再跑了。”
这缩在车厢角的“五步蛇”可不好对付。杜宗琴下意识双手交互抹了抹,再次弯腰下探。“五步蛇”尖吻高翘,信子摆动,完全一副攻击姿态。杜宗琴寻思,眼下不能正面伸手,先得拉开一定场面,再用“拖尾法”来捉。
为腾出空间,也应对不测,杜宗琴支使愣头青拎着蛇袋子先下车。愣头青一句“还剩最毒的一条”,让乘客们越发紧张。
杜宗琴先后扯过两个透明塑料袋,用木杈支着,逐步移近“五步蛇”。塑料袋平滑不着力,“五步蛇”开始挪动了。杜宗琴收回木杈,停住手上所有动作,暂时对峙。
时间似乎静止了。当缓慢平移的“五步蛇”准备缠住一个凳腿,杜宗琴迅速用木杈顺着蛇身往前一捋,就势将蛇头推到前面一些,自己则跟着一个高难度下腰,伸手捉住了蛇尾巴。蛇退人退,蛇进手跟,不到三个来回,杜宗琴提溜着蛇尾巴退出了车门。
这架式让乘客们一阵惊呼。
只见杜宗琴慢慢下蹲,用木杈渐次压过扭动蛇身,再平稳压至蛇头,然后手劲一沉,将蛇头压贴在地,然后伸手钳住“五步蛇”的七寸,彻底予以控住。
乘客们一片鼓掌叫好声。“以为是美娇娘,原来是猛张飞。”有人朝杜宗琴竖起大拇指称赞:“你这胆子超过了在场所有男人。”
进山采药和匍地捉蛇,妆容已乱,杜宗琴不好意思了,一边整理一边回应:“胆子大细也要看场合,我从小就不怕蛇,反而怕耽误赶车,不过为了人家几十块钱的蛇,糟践了我几十块钱化的妆,现在后悔了。”
陆岩只远远看着,也只敢远远的,再也不敢坐原车了。好在陆岩没带行李,招手拦停了另一辆过境大客车。
捉蛇这妹子可真生猛,陆岩落座后仍不寒而栗。
平素出门喜欢空手,不愿带包,更不愿为行李所累,连下雨都懒得打伞,陆岩这作派与岗位有关,因为平时替别人拎公文包多了,以致空闲时节巴不得两手空。
大客车密闭性能好多了,还开着冷气。没一会,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材料先不碰头了,你抓紧起草。
陆岩眉头紧锁,味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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