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赜处理完交接手续后,立刻和阿昭前往刘子房为自己准备的府邸。
二人将行李放置好以后,一起参观这个崭新的侍郎府,听刘子房说,这套府邸原是上任县令留下来的,县令年事已高,就在前不久向他请求告老还乡,归隐山林了。
上任县令出自书香门第,府邸选址在依山傍水之处,环境雅致清幽,外人很少来打扰,府邸内的装修,布局都是由上任县令亲自布置设计而造,整套府邸参观下来,好似人行于画卷中。
阿昭很喜欢这种清幽雅致的风格,平日累了,就在走廊散散步,赏赏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如此宁静舒心的日子,阿昭可是向往了好久的。
萧赜对这些文人雅客的心思没什么兴趣,但他看阿昭好像很喜欢这里,阿昭喜欢的,他也会试着喜欢,毕竟自己曾一言不发就离开她的世界,心中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些亏欠。
“刘大人,这处府邸很好,我和阿昭都很喜欢,但是,我不能收,还请刘大人将价格报给乐蔼,从我的账上扣吧。”
一听这话,刘子房慌了,这府邸的钱已经让萧道成全部交完了,萧赜竟然还执意想自己出钱买府邸,如果被萧道成知道,那自己这个寻阳令还做不做了?
但是此事,萧道成还让他帮忙保密,无奈之下,他只能先答应萧赜,至于钱嘛,听说萧赜和阿昭即将成亲了,这钱就当是他给他们的礼金吧。
“既然萧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刘某就依章办事了。”
“劳烦刘大人帮我们谢谢那位县令,告诉他,我们很喜欢这里。”
刘子房捋了一下花白的胡须,尴尬地笑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哈哈哈。”
眼看着日垂西山,时候也不早了,刘子房和萧赜告别,明日再见。
刘子房走后,府邸中只剩下萧赜,阿昭和几个仆人。
百无聊赖的阿昭从行李里翻出了一本《搜神记》,一个人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萧赜见阿昭在房间里待半天,都没个动静,以为阿昭出了什么事,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阿昭捧着一本小说,看得聚精会神的,连他走近都没发现。
“看什么呢?”萧赜对这些小说一向没什么兴趣,但是现在却对阿昭看的这本很好奇。
阿昭下意识的回他:“干宝先生大名鼎鼎的《搜神记》啊!你没看过吗?”
“《搜神记》?”萧赜无意中瞟了一眼书的内容,可是他看这些文字密密麻麻的,一看就头疼,“我不信神魔,那些故事都是前人杜撰的。”
阿昭朝萧赜翻了个结实的大白眼:“你这人怎么一点文学气质都没有呢?小说都不看,亏你还喜欢欣赏舞蹈和乐曲呢!”
跳舞,乐曲,小说,这三样有关系吗?自己也算是饱读兵书,怎么就没有文学气质了?萧赜被阿昭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但是,不懂得咱可以学呀!
萧赜讨好似的上床,生生的把阿昭挤到里边去,在阿昭身边占了个半个床位。
“那你给我讲讲,这里面都写了什么?”
阿昭被萧赜这种虚心求学的精神感动到了,正好自己有时间,阿昭就给他讲起小说中自己最喜欢的相思树的故事:
从前啊,宋康王的舍人韩凭娶了何姓人家的女儿做妻子,但因其妻貌美,竟被宋康王抢了去,何氏偷偷寄信给韩凭:“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以表自己宁死不屈的决心。
不久,韩凭自杀了,何氏暗中使自己的衣服朽烂,趁着和宋康王一起登上高台的间隙,跳下自杀。
宋康王的侍从本想拉住她,但无奈衣服已经朽烂,何氏摔死了,宋康王大怒,没有理睬何氏生前祈求与韩凭合葬的愿望。
他将两个人的坟墓建得遥遥相望,并说:“如果你们真的恩爱到能把坟墓合起来,我就不再阻挡你们。”结果,就在一夜之间,有两棵大梓树分别从坟墓的顶端长了出来,不到十天就长成一抱粗,树上栖息着一对鸳鸯,日夜不离。
宋国人都为这叫声而悲哀,于是称这种树为相思树,相思的说法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萧赜听完阿昭的讲解赞同地点点头,“真是一段令人唏嘘的爱情故事。”
阿昭很不理解为什么萧赜能这么镇定,这是她最喜欢的故事了,每次读到这段故事,阿昭心中都会五味杂陈。
这次当着萧赜的面,和他一起分享时,自己讲着讲着都被自己感动到了,可是萧赜竟然一点也不在意,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吗?阿昭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萧赜看阿昭颇有一股要将自己活埋的气势,心虚地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最让女生气愤的就是,明明自己都生气了,对方竟然连自己生气的点在哪里都不知道。
阿昭深呼一口气,对萧赜说:“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感人吗?”
“感,感人吗?如果韩凭当初没有自杀,而是奋发图强杀了宋康王,二人就不会在死后化作鸳鸯,才能在一起了。”
“说得容易,以韩凭的身份,杀了宋康王哪有那么简单?”阿昭忍不住反驳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希望对方活下去,哪有双双殉情的?说到底,还是韩凭太懦弱了。”
“。。。。。。”
阿昭本想为韩凭夫妇再“抗争”一下,但是听萧赜说的,细琢磨一下也有道理,如果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活着的时候竭力在一起,那死后,又能有什么价值呢?
没想到自己喜欢多年的一个爱情故事,竟然被萧赜三两句话就给颠覆了,一个头脑完全理性,跟感性完全靠不上边的男人,阿昭竟然还真被他说服了。
但是,阿昭不放弃,继续追问:“如果以后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萧赜一愣,“你才多大?离死远着呢!”
“我是说万一,万一你懂吗?”阿昭急得干瞪眼。
“万一?你死了。”萧赜回过头认真地看着阿昭,几次开口,都欲言又止,后来,似乎终于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了这个假设。
“万一,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就在黄泉路上等我一会儿,记住千万不要喝孟婆汤,我已经忘记你一回了,下辈子,我一定记得牢牢的,我们还要在一起。”
“龙儿。。。。。。”这时候怎么说的这么煽情?阿昭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刚刚他明明还嘲讽人家韩凭夫妇为爱殉情的事呢,这么会儿工夫,就啪啪打脸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阿昭忽地将头依在萧赜的胸膛,双手搂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
萧赜说的对,恋人一定要趁活着的时候好好在一起,不然死了就没机会了,所以她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和萧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往后余生,都要如此。
萧赜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回应阿昭的拥抱,他亲昵地揉着阿昭的的头顶,在阿昭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两人一路舟车劳顿,此时,连衣服都懒得脱了,索性就这么和衣而眠。
在寻阳的第一夜,舒适而安详。
清晨,萧赜从睡梦中醒来,见枕边人还在梦中,不由得将脸靠近她,仔细端详。
白如凝脂的脸蛋,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鼻翼随着呼吸声有规律地起伏,薄唇晶莹,充满诱惑,耳鬓的碎发时不时地被风吹到脸上。
萧赜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将它们拨到一边,明明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怎么自己的阿昭,就长得这么好看?
萧赜宠爱地轻轻刮了一下阿昭的鼻尖,阿昭觉得有些痒,吸了吸鼻子,翻身又睡过去了。
他无奈地笑笑,“这丫头,还真是可爱。”
尽管他非常想陪阿昭在床上再待一会儿,但今天是他当侍郎的第一天,他不想任职第一天就落个贪恋温柔乡的“罪名”。
萧赜留恋地最后看一眼阿昭后,在侍卫的带领下,走马上任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屋檐,落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屋子里攒着薄薄的水气。
雨水打过芭蕉,透进大地,连绵地滋润着植物的根系,万物都借着雨水重新焕发生机,院子在一场大雨中被浇的透亮。
阿昭翻过身,摸索了半天,才发觉身边人已经离开了。
她自幼就喜欢下雨天,每当下雨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并不那么孤独了,阿昭起身下床,推开门窗,外面的凉风一下子袭入屋内。
阿昭被吹的一激灵,急忙套上披风,坐得离窗口远一些,闲来无事,索性在屋内燃着熏香,手捧一杯热茶,望着窗外的好风景。
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这时,屋外的丫鬟顶着雨前来报信说:“小姐,门外有一行人,说是要找您。”
阿昭觉得奇怪,自己和萧赜刚刚搬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
但出于礼节,阿昭让丫鬟准备好几把油纸伞,前去外面迎客。
她撑着伞走到门口,隔着半透的水帘,向外观望,只见门外有一架马车,马车停驻后,车上的人互相搀扶着下了车。
阿昭本能地向前走去,想离他们近些。
先下来的是位身高八尺的男子,他身着玄色长袍,青丝高高束起,眉目清冷,鼻梁高挺,气质如兰,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阿昭在看他,于是,抬眼与她对视,四目交汇之际,阿昭从他温柔似水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人见到阿昭后,冲阿昭微笑,双眼笑弯成月牙儿的形状,阿昭觉得他周身都洒着月华的光芒,跟萧赜的英厉不同,他让阿昭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随后下车的是一对老夫妇,他们长得慈眉善目,彼此相握的双手更加体现出二人的恩爱,阿昭看那妇人的长相,竟与自己有诸多相似之处。
阿昭怔住了,莫非他们就是。。。。。。
“雨这么大,怎么不招呼我们进屋坐坐?”妇人见阿昭直直地立在那,忍不住提醒她。
“啊啊,各位快请进!”阿昭和那位男子一道,扶着两位长辈进了屋子。
阿昭将沏好的热茶敬给他们时,妇人没有接过茶,反而紧紧握住阿昭的手,双眼在阿昭的脸上反复瞧着,神色由迷茫转为惊喜,后来笑逐颜开。
“这便是了,这便是了!你定是我女儿阿昭!”
一旁的男长辈忍不住打趣道:“你这双眼睛这几天都被眼泪泡肿了,怎么就能确定她,就是咱们的女儿呢?”
“你可不要质疑我!”妇人回头瞪了他一眼,“自己生的闺女,化成灰我也认得!”
这时,那位玄衣男子起身附和:“母亲说的是,这妹妹我瞧着也是咱家的妹妹!”
阿昭被这一系列的谈话,压得喘不过气来,估计自己脑子进了水汽,现在思考起来也有些费力了。
“阿昭,我是你娘啊!”妇人泪眼婆娑地拉着阿昭的手说。
可能是亲人间即使从未谋面,也会有血缘的冥冥联系,阿昭反应过味后,激动地叫她:“娘!”
“你爹还在呢!”男长辈坐不住了。
“爹!”阿昭回头叫道。
“还有你哥哥我呢!”
“哥!”
一瞬间多出来三位亲人,阿昭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尽享一家人团聚的喜悦。
欢聚的兴奋劲过去,裴父终于缓缓道来事情的来由。
原来,萧道成在得知阿昭的身世后第一时间就找人去北魏告诉他了,起初他还不相信,但阿昭的那封书信的确是自己的字迹,各种信息都与自己女儿的一模一样。
为此,他连夜做好准备,向北魏那边告了一段长假,决定亲自来会会这个“女儿”,毕竟已经二十年未见了,裴父对此次重聚还是抱有一定的警觉的。
但当他们下马车,亲眼看见阿昭的容貌时,都认定了她就是当年的裴惠昭,她的长相与裴母年轻时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裴父也吃了一惊,他不得不承认血缘的奇妙,阿昭的确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
至于哥哥裴康衍嘛,他长得更像裴父,所以阿昭一时没认出来,但细看的话,阿昭还是能看出来,他们二人的嘴唇还是很像的,都是薄薄的两片,微笑起来,嘴角都弯弯的,上扬的幅度也很一致。
裴父笑着说:“东山寺的僧人果然是菩萨心肠,保我裴家后代,此乃大恩大善啊!”
裴康衍放下行李,拍着胸脯跟阿昭和裴父炫耀:“我已经派人送黄金万两供他们为佛像修金身和重修庙宇了,日后东山寺我会暗中派人保护,寺中的安危,你们也不用担心,他们还给咱们一个这么优秀的妹妹,咱们裴家定是会涌泉相报的!”
阿昭感激地望着哥哥,没想到哥哥处事这么周到,现在适逢乱世,阿昭在小时候就曾遇到过有人来庙里找茬的,那人是地痞流氓倒还好,给点钱赶走就是。
但是,有时还有家里人当官的,靠山大,底气十足,咬住就不会松口,经常把住持和子竹师兄逼得动武,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后,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到时,就只能听天由命,等着他们自己感觉腻烦了,方才会罢手。
这次哥哥帮东山寺修葺寺院,摆平是非,无疑是帮了寺庙一个大忙,行善积德不说,还能保寺庙日后万事无忧,阿昭很满足了。
裴父十分赞赏儿子的做法,又转念一想,差点忘了此次来此的另一个重要目的,他徐徐问阿昭:“听萧道成的人说,你准备和他家萧赜成婚了?”
阿昭听到“成婚”二字后,还有些不适应地羞红了脸,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阿昭此次成婚实属先斩后奏,愧对祖制。
但是既然裴家都已经知道了,阿昭也不再瞒着,于是支支吾吾地说:“没错,我,我要与萧赜成婚了。”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萧赜年少成名,战场上的威名都传到北魏去了,你能嫁给他,我们做父母的也放心了。”裴父笑着喝了一口茶。
“可不是嘛,听说萧赜那孩子还离开萧道成,出来自立门户,现在这么有为的青年可不多了。”裴母也点头称道,似乎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很满意。
裴康衍却向阿昭抱怨,“妹妹都不等等哥哥,就先成婚了!”
阿昭被他的话弄得哑口无言,这时,裴母出来打圆场:“你就别在那贫了!谁让你认准了人家北魏的长公主,追着人死缠烂打,到现在还没成功呢?”
见裴母在妹妹面前揭自己的短,裴康衍忍不住反驳道:“快了快了,等柔然一仗打完,我就去娶她进门!”
“你呀,要是再磨蹭,长公主可就真让别人给抢走了!”裴父用激将法激儿子。
“知道了,我喝完我妹的喜酒,就快马回北魏娶她!”
裴康衍这阶段一直都被裴父裴母“催婚”,催的他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好不容易借妹妹的光出来透透气,还是逃不过被催的命运,这次,他痛下决心,一定不再拖拉了。
裴氏一家四口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好不热闹,外面的雨也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一家人移步到凉亭内,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糕点,在欢声笑语中,等待着侍郎府真正的主人——萧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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