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目的地之前，简曦终于能“醒”了。
她打了个呵欠，面不改色地从韩昭肩膀上起来。
陵园位于S市城郊，在一座山上，据说风水很好。
简曦不懂风水，只知道这里风景挺好。
简曦推开车门下车。
从山顶望下去，小半个城市尽收眼底。
开阔的风景间，早晨清新的空气中，简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觉得整个人心胸都开阔了。
简宁转头细心提醒韩昭：“那边有个花店，你要不要去给你妈妈买点花？”
一句话打发走了小朋友，她走到简曦身边，偷笑着说：“别装了，知道你半路就醒了。”
“……”
其实一路上简曦一直在消化自己当时究竟听到了什么。
韩昭喜欢她这件事，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
简宁看她一脸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心中大约明白了点什么。
“你对小昭是什么想法？”
简曦几乎想也没想地说：“真没那种想法啊。”
也不敢想啊，他可是她学生，就算住在她家里也不可能因此产生什么诡异的想法吧。
她都已经是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
简宁一针见血地问：“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啊？”
简曦嘴闭成一条线。
半晌，她认真地说：“是不能想。”
姐妹俩经常谈心，无话不谈。
所以简曦一句话，简宁就懂了。
她明白妹妹的“不能”完全就是理智在作怪。
姐妹俩性格上差别很大，很可能是因为简宁从事艺术专业，性格上会感性随性很多；相较之下，简曦的性格非常理性，大约也是职业的关系，她的思维模式永远是冷静沉着的，所以她的潜意识里就绝对不会将韩昭纳入考虑的范围。
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之间会发展出别的关系。
简宁微笑。
其实这样也好。
至少从现在这一刻起，简曦不能想也必须得好好想想了。
而一旦只要她开始想了——
韩昭捧着花小跑着回来。
他怀里抱着一捧白色的百合，然后递了一支向日葵到简曦面前：“送你的。”
简曦一怔，慢半拍地接过来。
“送我？……谢谢。”
韩昭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喜欢吗？”
大约是心理作用在作怪。
刚才简宁在车上的那番话提醒了他。
他之前的确还含蓄了。
简曦接收不到他的信号也很正常。
那他就更努力一点。
向日葵长得鲜亮。
金灿灿的花瓣上淋了水，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热烈地向着阳光盛开着。
简曦是喜欢向日葵的。
比起玫瑰、百合那种娇嫩而脆弱的花，她更喜欢向日葵这种充满了生命力和朝气的花朵。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有点尴尬。
这小孩儿似乎受了她姐的“启发”，果然开始明目张胆了起来。
这怎么行啊？
简曦想狠狠瞪简宁一眼，无奈小孩儿杵在面前，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个等待夸奖的小朋友。
韩昭看人有种说不出的专注劲儿。
简曦被他热切的视线看得没法子，只好垂下眸，轻声说：“嗯，喜欢。”
韩昭满意地笑起来。
“你喜欢就好。拿回去放在花瓶里养着。”
“很快会枯掉的吧？”
“枯掉了我就再给你买。”
“……好。”
简宁在旁偷笑。
……而一旦只要她开始想了——
她就再也逃不开了。
……
山上风景很好，简宁没有跟他们一起去扫墓，背着画板写生去了。
简曦手里握着向日葵，满脑子都是韩昭专注的眼神，和姐姐刚才意味深长的笑容。
以及最后简宁趴在她耳边说，今天是韩昭生日，不管是不是想着要拒绝，看在今天是小孩儿生日的份上，先憋着。
韩昭的生日是他妈妈的忌日。
这话瞬间镇住了简曦。
就算她之前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干净利落地斩断这小孩儿不切实际的感情，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简曦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剩下心疼。
陵园很大，位于山顶。
他们一前一后，一路拾级而上。
石阶两旁全是一排一排的墓碑，庄严肃穆。
韩昭领着她走到其中一排的一块墓碑前。
墓碑四周很干净，常有管理员来打扫。
简曦抬眸望去。
墓碑上刻着：慈母徐薇之墓。
墓碑上的灰白照片里，有着一头齐耳短发的年轻女人含笑望回来。
韩妈妈五官长得漂亮，眉宇间有种普通女人身上少见的英气。
显然韩昭的颜值是随了妈，五官长得很像妈妈，特别是眼睛，母子俩一样的清澈明亮。
韩昭在墓碑前蹲下来，小心地将花放在碑前的石板上。
“妈。”韩昭轻声说，“我来看你了。”
如今他脑海中能回忆起的事情不多，对于母亲的记忆也寥寥。
但是看着墓碑上的女人，他莫名就有种亲切感，大概是来自于血缘的天性使然。
“我还带了一个人来看你。”
简曦被点名，回过神，于是也跟着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叫简曦，是韩昭的老师，目前也暂时是他的房东。”
想了想，她补充说：“韩昭最近发生了一点儿事，不过您也不用担心，他现在过得很好，学习很好，跟同学也相处得很好，也很会照顾人，您放心，记忆也能慢慢恢复的。”
说完发现韩昭蹲在旁边，仰头托腮看着她，唇角含笑。
简曦冲他挑眉：“怎么？”
韩昭笑说：“你很熟练啊。”
“那是，我都习惯了。”简曦也跟着笑，“我家每年正月会给奶奶和外公外婆扫墓，爷爷要求我和我姐必须将这一年内发生的事情都讲给他们听。所以每年扫墓，我和姐姐每次能说半个小时不带停的。”
“是吗？”韩昭托腮，眉眼满是笑意，“那你示范示范，我学习一下。”
“这怎么示范啊？”
“你是老师啊，你问我？”
“老师”这两个字简直是魔咒。
简曦没法，只能抱着向日葵，也跟着蹲下来。
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能说的事情很多的。比如最近有什么爱好啊什么变化啊，比如遇到了什么事情啊什么人啊。之前的事情你不记得，你可以从记得的开始说。”
“那之前的呢？”韩昭静静地看她，“在我不记得的时候，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啊？”
简曦挑眉：“你确定这些要跟你妈妈说？”
“嗯。”韩昭说，“我觉得我妈会比我更想知道。不管好还是坏，反正是从前的我，不是现在。”
“……好吧。”简曦摸着下巴想了想，“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啊，是在你表姐的婚礼上。严格说起来，当时我没看到你，只记得你的手。你当时伸手帮我挡了一下陈超，所以你的手我当时印象挺深刻的。要说我当时对你的印象的话，就是个挺乐于助人的路人甲吧？”
“……”
“后来第二次遇见你的时候，第一时间认出来的也是你的手。当时我因为某种原因……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正好你出现在了那里。”
“某种原因？”
“……破导航指的破路。”
“好的。”
“当时你出手打退了他们好几个人，我那时候对你的印象就觉得你挺能打的，并且依然很乐于助人。”简曦避重就轻，好歹是在人家妈妈的面前，得给人家儿子留点面子，“巧的是后来发现你就住对面，我想着得跟你道谢，于是提着医药箱给你缝了个手。”
这事儿韩昭记得一些。
“还有呢？”
“还有啊……”简曦抓抓头发，心说迟到早退、还不好好学习，每次考试都算着分数考及格的那些事儿是不是不能提。
那还有什么啊……
看着她烦恼着认真思索的样子，韩昭微微一笑。
托着腮扭过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母子俩隔空对视了一眼。
妈。
她就是我想带回来给你看看的姑娘。
她很厉害，不仅是大学老师，还是医院的外科医生。
会教书育人，还会救死扶伤。
心地很好，脾气很直，而且嘴硬心软。
喜欢小动物，养着两只小猫，还有我。
哪里都好。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好像还没有喜欢上我。
但是没有关系。
迟早会的。
“回去给你买块蛋糕吧？”
韩昭回神，诧异道：“啊？为什么？”
简曦比他更诧异了：“今天不是你生日？”
一个比一个诧异。
“我不是今天生日啊……”韩昭抬眸，不解地看着她，“我生日二月份啊，水瓶座的。”
“………………”
简曦僵住，深深觉得自己先前的心疼同情都喂了狗。
简！！！宁！！！
“我开玩笑的。”简曦鼓了鼓嘴，恨恨地说，“其实今天是简宁生日。咱们回去买三个大蛋糕给她庆祝一下。”
韩昭愕然：“三个大蛋糕？吃得完吗？”
“吃得完。”简曦面无表情地说，“简宁最喜欢吃蛋糕了，三个蛋糕她一个人都吃得完。”
开阔的山顶上，凉飕飕的寒风吹过。
写生写到一半的简宁“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俨然没能预料到今晚会有什么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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