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汽腾腾。
雾气朦胧的镜面上，水雾被手擦开，露出镜子中一双湿漉漉的眉眼。
最近一些非常碎片化的记忆会非常突兀地从脑海中冒出来。
上一次是想起自己在暗巷里跟人打斗的场景。
这一次洗澡时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一个画面来。
他看到自己似乎也是刚洗完澡，整个人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浑身上下只有腰间系着大浴巾。
而简曦，就坐在他的对面，正低着头专心地给他的手缝合上药。
失忆的一个坏处是，有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他都分不清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出于自己的想象。
之前那一次，他宁愿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
可这次，他希望是真的。
他垂眸望向自己的手背。
皮肤上隐隐有一条浅浅发白的痕迹，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他有点开心地想，果然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是她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不会消失。
韩昭套上家居服，转身开门。
客厅内姐妹俩跟两只猫咪玩闹的嬉笑声传了过来。
韩昭穿过客厅走向厨房倒水。
就见简曦这时候接了个电话。
“明天……这么急？”
“这个，我学校的工作一时间也找不到人交接啊。”
“另外学校那边我也得跟李主任先谈……您都谈好了？”
“……”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过去报到。”
看来是刘院长打来的。
听见简曦那么痛快答应下来，韩昭垂下眸，之前还有点飞扬的心情，忍不住又低落了。
那阵儿风跑没了，他这只风筝只好落下来。
回到房间，他整个人往床上一摔，一张脸闷在被子里。
之前被丢在床上的新手机适时发出一声震动。
韩昭偏过头，看到是一条微信消息。
【一片林子：昭哥？】
韩昭刷开屏幕一看，前面还有好几条没看到。
是问他见习报告该怎么写的。
他们这次到医院见习，得在见习期结束之后写个报告，每个人都得写，根据自己去到的科室，交到简曦或者李主任手里。
【一片林子：睡了？】
【一片林子：这么早？】
韩昭叹了口气，侧过身抓起手机开始打字。
【韩：之前发的邮件里有报告格式，课件里也有格式范本。】
【一片林子：昭哥你写了没？来个范文参考下啊。简老师那么严，我可不想又被她挑毛病。】
韩昭侧躺在床上，目光在“简老师”三个字上停了一会儿。
慢悠悠地打字。
【韩：到时候批改的也不会是她了。】
【一片林子：啊？】
【一片林子：啥意思？】
韩昭抿紧唇，想到刚才在客厅听到的电话内容，她那几乎算是迫不及待的语气。
想想就郁闷。
她个没良心的女人。
【韩：她要去医院工作了，大概不会继续教我们了。】
过了一会儿，林子旭那边回过来。
【一片林子：那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韩昭：“……？”
好事？
这还能算什么好事？
他写报告写傻了吗？
【韩：什么意思？】
【一片林子：她不是你老师了，你不就可以光明正大追她了吗？】
韩昭盯着他这句话看了半天。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是因为是师生关系吗？
他觉得不是。
可是，林子旭的话像是一颗火苗，突然落在他心头，刹那间，便忍不住欢天喜地的大火燎原。
……
一夜过去。
韩昭以为自己昨晚会失眠，大约是临睡前林子旭的那句话起了作用，结果一夜好眠。
顶着一头乱乱的头发走出房间，就看见简曦一个人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敲键盘，茶几上放着一杯空了的咖啡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
“早。”简曦听到响动，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能不能帮我把咖啡壶拿过来？”
“早……”韩昭走到厨房，发现咖啡壶里的咖啡早就冷了。
他看了看，说：“我给你重新煮一杯吧？”
“也行，麻烦你了。”
简曦的目光不离电脑屏幕，手上快速敲击着。
一杯咖啡煮好，韩昭端到茶几上放好，目光扫过她的屏幕，发现是纯英文的文档。
“在忙什么呢？”
“噢，之前做的一些研究项目，想着趁这次……全部翻译一下，大概用得上。”
韩昭没忽略她中间那个模糊的停顿。
这次什么？
这次跳槽是吧。
只是，此时此刻看着她专注的神情，韩昭昨天还十分抵触的情绪莫名地就淡了。
他觉得，每当这些时刻，她总是那么闪闪发亮。
特别光彩夺目。
想到这里，他静静地吐出一口气。
算了，他想。
他不就是喜欢她这点吗？
比起教书她明显更喜欢当个医生。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希望她变得更加耀眼些？
“噢对了。”手上的工作告一个段落，简曦回头，“你回头看到童翔记得跟他说一声，让他提醒全班同学，见习报告会算进平时分，都给我准时交上来啊。”
韩昭一怔：“见习报告……交给你吗？”
“不交给我交给谁？”简曦回头，诧异地挑眉看他，“怎么着？比起外科你更喜欢内科啊？你个小叛徒。”
“……不是。”韩昭说，“你不是要去医院上班了么？学校那边……”
简曦一想就猜到韩昭昨晚是听见她打电话了。
于是摆摆手说：“噢，那个啊。没有没有，学校那边我也会继续教，剩下的时间就去医院。算是两头跑吧。等到这个学期结束，我再全职到医院上班。”
说完端起他泡的咖啡喝了一口。
入口浓浓的独特味道，咖啡和牛奶交融得完美，又香又醇。
“啧，你这咖啡怎么煮的啊？怎么就是比我煮的好喝？”
韩昭手肘支在膝盖上，托腮看她：“你喜欢那我就以后每天煮给你喝。”
“嘿，求之不得。”
简曦又喝了几口，说：“不过等将来你恢复记忆，就搬回对面住了，到时候我可能想喝也喝不着了。看来有时间的话我还是专门跟你学学怎么煮吧。”
韩昭看着她，轻声说：“不用学，到时候你想喝，我还是会给你煮的。”
简曦笑了。
这小子嘴挺甜啊。
“不过你也不可能给我煮一辈子啊，迟早还是得我自己自力更生的。”
韩昭微微一顿。
一辈子啊……
他倒希望能给她煮一辈子。
不管是煮咖啡还是煮饭。
这话在舌尖滚了两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咽了下去。
韩昭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心急不能心急。
简曦看起来随和，但是骨子里其实很强硬很有原则。
万一她到时候决定毫不留情地疏远他，那他真的是得追悔莫及了。
韩昭暗暗下决心。
慢慢来。
只要能一直留在她身边，总会有机会攻陷她的。
……
今天是韩昭在医院见习的最后一天。
唐雪玲在学校还有课，所以她负责的两名学生都暂时挂在了简曦的名下。
于是简曦去心外科报到，顺便也带上了韩昭和童翔。
心外科的会议室里，心外科的医生能来的几乎到齐了，欢迎新同事。
与之前简曦刚到学校的待遇不同，心外科的同事们明显知道Dr. Jian的大名，他们常年学习国外在心外科领域的先进技术，早就对斯坦福的简医生有所了解。甚至他们平时互相交流某些方面的技术，时不时还会提及简曦和她的老师。
肖主任负责主持会议，说道：“这次简医生回来，将会主持一个新的项目，主要是先心病领域的方向。”
简曦接口：“这次领导的项目组，医院方面同意我带领一个五人以内的小组。我初来乍到，在座的各位如果感兴趣的话，欢迎主动找我聊一聊。”
简曦这次入职，直接就是副主任医师的职称。
放眼整个心外科，除去身为行政主任的肖主任，以及另外三位主任医师级别的老医生，就属副主任职衔最高了。
于是这个消息一宣布，会议室里当即便有不少人露出跃跃欲试的眼神。
简曦在美国那边的名气摆在那，她回国率领的第一个项目，肯定非常有价值。
会议室的后方，韩昭托腮看着她。
忍不住放飞思绪，想着，他要是早生几年就好了。
早几年的话现在他已经从医学院毕业，进了医院，此时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她一起工作了吗？
不是她的学生。
不会被她当做小孩。
那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追求她。
会议进行到尾声，这时候护士长忽然焦急地敲门进来，说：“肖主任，急诊那边通知说，有一个枪伤病人，需要心外科支援。人正在送来的路上了，是个警察！”
闻言，整个会议室里的医生们面面相觑。
枪伤！
会找他们心外科，肯定是伤在了心脏！
在场的医生有些可能至今都没有接触过枪伤病人，更何况是做手术。
心脏中枪死在手术台上的概率极高，伤的还是个警察，没人敢担这个责任，当即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肖主任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简曦身上。
简曦站起来，说：“我去吧。”
“好。”肖主任点头，“需要人手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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