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烟思索了一夜。
天亮了,任由宫女侍候着洗漱,梳妆,那姿态淡然得像极了真正的皇家公主,宫女不屑和嘲讽的眼神她都看在眼里。
若是可以,她不愿坐在这被人侍候。
不一会儿,宫人打帘进来说:“公主,皇后传您过去。”
虞烟点头。她站起来,不由自主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蛾眉曼睩,眸似秋水,口脂嫣红,从未有过的好颜色,身着鹅黄撒花曳地裙,裙裾上绣着妖娆的海棠花,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明艳。
边上的宫女由衷称赞道:“公主真好看。”
虞烟只抿嘴一笑。仔细看,嘴角的笑含着几分苦涩。
出了秋水阁,绕过一条又一条华丽又庄重的长廊,到了坤宁宫。遇人不再唤她虞烟姐姐,而是给昭阳公主请安,擦肩而过后便于他人窃窃私语,无非是“啧啧,还真以为山鸡从此变凤凰了啊”“那漠北王杀人不眨眼,谁不知道,真公主都不一定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冒牌公主”“要是我有个沾亲带故的贵妃做亲戚,说不定也能捞个冒牌公主当当”。
“昭阳公主,请随奴婢来。”在她蹙眉神游时,坤宁宫的管事嬷嬷出来了,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忙收回思绪,放在腹前的手紧了紧,垂着眸子跟上。
宫殿内金碧辉煌,多根红色柱子支撑着,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着龙纹,分外壮观的同时,十分威严,但这一刻,虞烟只觉得逼仄,不敢抬头,紧接着跪下,“昭阳给父皇,母后请安。”
“来人,赐座。”话落,皇后起身,徐徐走过去,在虞烟身边落座,拉着她的手一脸温柔的说:“好孩子,苦了你,你是大周的功臣,黎民百姓都会谨记你。”
虞烟温声回:“母后严重了,这都是儿臣该做的。”
“好,本宫就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孩子,放心,你去了漠北,本宫知你与虞贵妃打小感情深厚,本宫一定会好好替你照顾虞贵妃。”
“儿臣替虞贵妃谢过母后。”虞烟面不改色。皇后有一瞬间气结,也不知虞烟到底懂不懂其中的含义,这话又不好明说。
“昭阳啊,明日就出嫁了,皇上可有嘱咐的话?”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虞烟,一介宫女,有幸能被封为公主,嫁与藩王,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沉声问:“昭阳,可知你去漠北的使命?”
“儿臣只知一二,还望父皇指点。”
皇帝见她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心里也释然了几分,“漠北王狼子野心,你作为皇家公主下嫁,自然是替朕分忧。若那漠北王真有反心,是要被天下人唾弃的,你作为漠北王妃,又能好到哪儿去?”
“儿臣谨记父皇的话。”
……
翌日。
天微微亮,整个皇宫便井然有序的忙着。
虞烟很乖,别人问什么,她答,别人嘱咐什么,她应,别人让做什么,她做,所以梳妆、穿嫁衣的过程很顺利。一袭红色嫁衣衬得她白皙的脸庞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娇媚,目光流转间泛着绚丽的光,身上的明珠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红唇皓齿,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魂,头戴凤冠,盖上喜帕,扶着宫女的手向皇上、皇后、及虞贵妃拜别。
而后上了踏入漠北的马车。
这次来接亲的人并不是漠北王傅少廷,而是他手下的副将傅荣,一身盔甲衬得人魁梧强壮,腰上勉强栓了个大红花,面容有几分僵硬,带领着三支军队站在宫门处,威武壮观,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兴奋又激动的看着这幕。
他们只知道漠北王是战神,是守护国土的英雄,知皇帝将最爱的女儿下嫁到风沙大的漠北,人人都在赞叹皇帝英明,当然,也想瞧一瞧皇家公主的容颜和姿态,直呼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个消息传到皇帝耳里,皇帝震怒,“嘭”地一声,茶盏落地,支离破碎,中气十足的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竟敢糊弄朕,接亲竟然只让一个副将来,简直没把朕放在眼中。”
一众宫奴恨不得将脑袋低到尘埃里。
皇后柔声劝慰道:“皇上息怒,这大周的天下不还是皇上说了算,那漠北王在打仗不来接亲又如何,不还是给皇上巩固江山吗,皇上放宽心便是,如今昭阳嫁去了漠北,谁不知道赞叹两句皇上英明,那漠北王再有其它心思,也得缓一缓,名不正言不顺是要遭天下人唾弃的。”
……
出了京城,一路北上。
天色将晚时。
似有一声狼叫声,打破了寂静。
宽敞的马车里,嬷嬷宫女顿时慌了,“公主,外头好像是狼叫声,这……”
喜帕下的虞烟身子略微一晃,紧接着坐稳了身子,攥紧双手,声音略僵硬的说:“安心便是。”片刻,外头响起傅荣洪亮的声音,“兄弟们,不是狼,是杀手,格杀勿论,保护好公主。”
两方的人马正在对抗,厮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煎熬的是马车里的人,渐渐的,不一样的声音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会有凶手?”
“我不会就要死在这儿了吧。”胆小的开始说话掩盖心里的惶恐。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要跟着去漠北,我的爹娘弟妹都在京城,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
聒噪。虞烟掀开喜帕,紧蹙眉头,冷声道:“闭嘴。”
刚说话的其中一个宫女闻言,呵了一声,“虞烟,你还真把你当公主了?训斥谁啊?得意个什么劲,还道这是在宫里啊,有虞贵妃给你撑腰,我跟你讲,我看不惯你很久了,不止我,还有她、她、她……”
“谁知道这是不是漠北王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说不定就是不想娶你,这不,来接亲的,只是个副将,你拽什么拽?”
“对啊,虞烟,大家身份都差不多,你就别端着假公主的身份了,谁不定等会儿大家都死了。”
虞烟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虞烟,是我,漠北王不是好人,你别怕,跟我回去我会护着你一辈子。”是太子的声音。
虞烟一惊。
居然是太子,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劫持婚车。
还没反应过来,马车门已经被打开,太子身着黑衣,扯下蒙面,“虞烟,走。”
“太子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如今她别无选择,如虞贵妃所说,不定去了漠北是另一条生路,端看如何应对,虞烟笃定的说,话落,慌乱之下,只要将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推向太子。而被推过去的宫人们,见是太子,忙抱住大腿,哭着喊着,“太子殿下,奴婢跟你走,奴婢跟你走…”
傅荣立马摆脱了纠缠前来,太子急了,手上的刀一挥,几个脑袋落地,不甘的看了眼虞烟,这才不得已逃了。
虞烟见刚还陪在她身边的两个嬷嬷,四个宫女,还剩一个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低声啜泣着,她收回目光,深呼吸了一下,平静的说:“傅将军辛苦了。”
“公主可有受伤?”
“无。”
“那就好,往后公主唤我傅荣便是。”
“好。”
外头清理完后,婚车继续前行。
马车里,宽敞得很,比之前更甚,少了些浑浊的东西,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虞烟看了眼马车里瑟瑟发抖唯一一个宫女,问:“怕吗?”
宫女顿了一下,抬头怯怯的看了眼虞烟,“怕。”
“想活吗?”
“想。”
“那就不要怕。”
过了会儿,女子的啜泣声渐渐没了,虞烟伸手扶了一下凤冠,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红着脸,眼神闪躲:“奴、奴婢叫翠儿。”
“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奴婢。”虞烟自嘲一笑,语气很淡很淡。她疑惑的一点是,这宫女似乎不对,性子根本不像是专门挑出来陪嫁的。眼睛里出了怯弱和忐忑,再无其它。
“奴婢是奴婢,公主是公主。”
“你……”虞烟顿时不知道该怎么问。
“奴婢不是公主的陪嫁,是顶替了青鸢姐姐的位置,青鸢姐姐不愿意去漠北。”翠儿思忖了一下,老实交代了,她知道,面前这个公主是假的,原本是虞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所以她身份是假的,也不必遮掩了,最初就坦白,日后更轻松些。
难怪。虞烟点头,能给公主陪嫁的宫女应当都不差,不管是容貌,还是性子,都不可能这样,而这个宫女从开始就唯唯诺诺,想必是平日里被欺负惯了,不敢言,久而久之造就了这样的神态。
虞烟又问:“你想去漠北吗?”
翠儿睁大眼睛不解:“这还可以想不想吗?”
“为何不可以?”虞烟唇角一扬,“若是你不想,那我就找个地方把你放下来,你可以回去找你的亲人,少一个宫女不会有人在意。”
闻言,翠儿垂眸,话语略显低落,“奴婢没有亲人了。除了跟公主去漠北,奴婢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虞烟并没有感同身受,她根本不知道亲人意味着什么,她进宫之前,被贩卖了好几次,顿了会儿,抬眸说:“我给你改个名吧。去了漠北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翠儿喃喃,她对这几个字似懂非懂,至少眼睛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了。
虞烟想了想,“以后你就叫忍冬。”
宫女连忙跪下,“奴婢谢公主赐名,公主给了忍冬希望,希望亦生命,奴婢发誓,若有朝一日背叛了公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知道忍冬是什么意思吗?”
“忍冬是一种花,虽喜阳光和温和的地方,但耐寒,适应性强,且对土壤要求不高,常生于山坡,乱石堆,山足路旁及村庄篱笆边,不过是漠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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