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朗月，小酌美酒，宁蔻儿着一袭白色绣云纹中衣，盘腿坐在走廊下，把粉绿瓷杯盏递了出去，懒懒地开口，“满上。”
春香不敢，劝道，“娘子，夜已深，早作休息。”
“少啰嗦，满上，”宁蔻儿不喜欢被拘着，“本娘子在院子里喝点酒还不被允许吗？”
春香端着酒壶上来。
“我来吧，”凤活接了过来，示意春香先去休息，“这里我伺候着，你下去吧。”
春香犹豫一下，退下去了。
宁蔻儿喜欢顾君堂给的四个丫鬟，凤活细心，白虹机灵，拂柳沉稳，玄冰聪明，而且一个个武艺高强，比府中的丫鬟好使唤多了。
反正是不要钱的丫鬟，白白使唤，她乐得接受。
“顾君堂喝酒，是否也是你在边儿上伺候？”宁蔻儿纤纤素手，挟着酒盏时，更称显出几分白皙，她仰头倒尽酒水，那股辛辣混着丝香甜蔓延檀口。
“好酒，”她忍不住惊叹。
宁齐越这个父亲为官不仁，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就是这酒，也是别人供奉的，前世，宁蔻儿也是深陷富贵窝中，不可自拔。
现今，一切都噶然而止。
“以后怕是没什么好酒喝喽，”宁蔻儿轻语后靠着廊柱闭目养神，这一辈子别无所求，只求父母身体康健，以报养育之恩。
这辈子，她不会嫁给顾君堂，更不会向他提什么破要求，就让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
“我府中有，你想喝多少都行，”低沉的声音仿佛响在耳畔。
宁蔻儿猛地睁眼，昏黄的灯光下一抹黑色的身影正站在她面前。
凤活不知道何时已退下，她刚才说的话，顾君堂已然听到。
“呵呵……”宁蔻儿掩唇轻笑，对顾君堂的到来好似并不惊讶，毕竟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可你顾家的门槛太高，我进不去。”
“容易，我可以牵着你的手进去，”顾君堂迈进了一步，更清晰地看到了她的容颜。
月光下，她一身白衣，犹如天上下来的仙子，出尘不染，那笑容轻慢肆意，毫不做作。
“不用了，高门府邸，小女子不方便叨扰，”宁蔻儿下了地，酒劲上来，双脚虚软，抚了下廊柱稳住步伐，看都没看顾君堂一眼，往屋里走去。
顾君堂看着衫摆落入门内，眉宇微微锁着。
高门府邸？是在说他顾家吗？
如今他只不过是受命于皇帝的人，并无实权官职，她怎得会说他是高门？
而又为什么会有这种自嘲口吻？
他们宁家有姚家做后盾，也算是显赫人家。
“给大人请安，”玄冰和白虹勾头请安。
“何事？”
白虹道，“娘子吩咐奴婢伤了六少奶奶双眼。”
“还能医吗？”顾君堂黑眸中的惊愕一闪即逝。
“不能。”
“是何原因？”
白虹回道，“听说六少奶奶白了娘子一眼，娘子心中不忿。”
真够狠的，顾君堂微微点头，又看向玄冰。
玄冰道，“大娘的贴身丫鬟冬香自请出府，到处与人说宁府要完蛋了，娘子听说后，没人让人制止。”
“知道了，”顾君堂说完，往外头走去。
这宁府如今被那丫头搅得犹如一盘散沙，若是持续下去，这宁齐越那定乌纱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那丫头好似全然不顾她爹的官位，尽可能地败坏宁府名声。
现在外头所有人都在传，宁府真是倒霉，正值宁齐越被皇帝赏识，结果突染重疾，未能替皇帝办好差事。
宁府这边不能替皇帝办事，皇帝就得另外找人办事了。
不过已然不重要，谁接替了宁齐越这份差事，都不会有好下场。
宁蔻儿那丫头莫非是算到了这一层？
顾君堂摇头苦笑，活了二十六年，竟然碰上这么个丫头！
一夜之间，宁府像是被掏空了的空壳。
宁蔻儿去上房给姚氏请安，姚氏面带疲倦地招她坐下，“娘也就你陪着了。”
“女儿会一直都在，”宁蔻儿看向床上昏睡的宁齐越。
前世这个时候，宁齐越已上朝诬告苏吴两家，皇帝的赏识，让他高升，亦是成为众矢之的。
而她也因为一句戏言，要嫁给顾君堂了。
想想这样的结局，心累，倒不如一介平民来得舒服自在。
宁府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受到皇帝的苛责，宁齐越若是醒来，官削一级。
姚氏哭晕在宁齐越的病榻前。
两日后，宁府的事便如风一般吹过，极少人提起。
“大娘子，太太说街上铺子到盘账日子，让您帮着去对一下账，这是账本，”姚嬷嬷送来了几本透着属于姚氏惯用香膏香气的账本。
以往宁府还昌盛时，府中账目皆有姚氏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他人，现在守着宁齐越，一刻都不敢疏忽，只得把收账一事放一放。
宁蔻儿接下，翻看了两页，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去把三娘子唤来。”
姚嬷嬷一愣，忙道，“这种事情怎得好让三娘子参与？”
“嬷嬷逾矩了，”宁蔻儿啜了口茶，不去看姚嬷嬷，“我上街找三妹一起，你觉得也不妥？”
姚嬷嬷垂首退了出去，到上房和姚氏提这事儿，姚氏倒也看得开，“府中嫡亲的一个个都巴不得离开，一个庶出还愿意留下来，蔻儿要提拔便提了吧，女儿家好了，以后嫁户好人家，也是咱们宁府的名声。”
姚嬷嬷无话可说。
午后，宁蔻儿带着宁萱儿出门。
如不是马车上宁府的挂牌，怕是没人认出这是宁府的马车。
到了姚氏陪嫁的铺子，掌柜安排了靠窗的位置，奉上账目后，端上清茶，一旁候着。
宁蔻儿拿起铜珠算盘，快速拨弄算盘，等到第二本完了，问掌柜的，“银子呢？”
账目有盈余，却不见掌柜送上银钱。
“大娘子，二爷来时，拿走了这一季的盈余，所以您才只见账目盈余，却不见银子。”
宁二郎趁火打劫？
宁蔻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过这些兄长好坏，她心中是有数的，缓过胸中郁气，便让掌柜收了账本，打算回府。
小厮上来，在掌柜耳边说了几句，掌柜恭敬道，“大娘子留步，刚刚小的听说前头忠勇侯和忠义侯从西北边疆回来，宫里派人出来迎接，前头这条路，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得。”
苏吴两家凯旋而归了？
宁蔻儿探头看向窗外，只见东面走来一支身穿冰冷铠甲的队伍，为首的人一身黑衣，气定神闲地骑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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