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刚刚轮换下来休息的米兰达拄着剑单膝跪地难以置信地问前来传令的孔穆托:
“撤退?现在?”
她努力调整呼吸看向周围:王室卫士们纷纷用手势或耳语传达着命令不少人脸上现出同等的惊讶但大部分人的表情都一闪即逝听令有序后撤。
“那敌人怎么办?”
米兰达看向场中央:托莱多一声号令之下围攻洛桑的四名好手同时后撤。
洛桑二世稍得喘息之机但托莱多又一声令下只见(被勒令待命了太久所以)怒气满满的内特·涅希怒吼着跃入场中剑出如虹!
“铛!”
洛桑险之又险地格开这一剑但涅希的第二剑随即追来毫不停息!
“有趣年轻人”洛桑眼前一亮动作却不慢“你比那个天马乐章的姑娘还强呢。”
但他话音落下涅希却面色大变羞愤不已只见他怒吼一声攻势更急!
虽然只有一人但涅希剑刃疾闪气势惊人剑光笼罩了对手全身各个角度丝毫不亚于之前的四人围攻一时间竟然将洛桑二世压制得只守不攻寸步难行。
看得米兰达连连蹙眉。
奇怪。
这个愣头青之前跟她对阵的时候二打一也没这么强啊。
“哎哟喂疯狗出笼了……咳咳抱歉女士我是说”场边的孔穆托连忙改口他回到与米兰达的对话脸色为难“这是王子的命令:放长线钓大鱼。”
“这条鱼还不够大吗?”
米兰达难以理解:“这家伙的实力接近极境而我们只差一点就……”
“他就在极境甚至更强。”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不紧不慢胸有成竹。
两人回过头马略斯站在他们身后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中的一对一决战。
孔穆托立刻肃正问好守望人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去传令。
“更强?”
米兰达站起身来长剑一甩:“可是他——”
就在此时马略斯手臂一动一把夺走女剑士手中的鹰翔!
米兰达一惊转身:“你——”
该死是她刚刚一时没防备才被他……
“唰!”
场中涅希抓住机会攻出一记剑风飒飒的凶险杀招却被洛桑二世在千钧一发间闪开。
马略斯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他一甩手中的长剑将它往地上一插。
“为了姿态灵活多变天马一系的主流剑术里单手执剑都多于双手”马略斯看向米兰达“但你已连续用双手握剑对阵超过五分钟了。”
“这跟我们说的事又有什么——”
但下一秒守望人就扣住米兰达的右手手腕!
米兰达又惊又怒:“你干什——”
“因为单手已经坚持不住。”马略斯淡淡道。
米兰达闻言一滞。
马略斯表情不动轻轻拉开女剑士的黑色手套:
只见女剑士那满是厚茧乃至有些变形的右手此刻正控制不住地颤抖。
而她的手指严重充血红肿一片虎口等关节处甚至有着磨损出的斑斑血痕手背甚至还有一道划伤不断渗血。
米兰达呼吸加速眼神聚焦。
看着这远超估计的伤势马略斯蹙眉道:
“我知道他的剑不好接也知道你意志坚强但是你就不觉得痛吗?”
米兰达面色一变一把抽回手掌!
“小伤罢了。”
她咬紧牙关满面不忿地戴回黑手套手指却止不住颤抖:“现在的关键是我们已经占据了优势他剑术再强以寡敌众也坚持不了多久这时候撤退……”
“无意冒犯”马略斯打断她话语冰冷“但星湖堡上下王子身边的所有人都要听我的命令。”
米兰达生生一顿。
马略斯眯起眼睛:“当然按照传统王子的情妇除外。”
米兰达牙关一紧。
马略斯表情不变淡然盯着她。
“是马略斯勋爵”几秒后女剑士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退步躬身“遵令长官。”
没错她知道虽然王子本人性子温和发话首肯但自己半途加入星湖卫队里还是让许多人不舒服了。
有些事情根深蒂固不是头头一句话或者上面一道命令就能解决的。
就像自己刚刚到断龙要塞一样——那些大头兵们他们不止尊敬索尼娅长官更拥戴她把她看作自己的一员他们会跟要塞之花开那些能让大家一起笑的下流玩笑。
但他们从来不会跟自己开那样的玩笑即便开了也是在背地里还是会让她倍感不适的那种。
但是……
米兰达看向周围先后撤退慢慢消失在视线里的星湖卫队。
但是保罗也是半途加入的包括怀亚和哑巴但是他们就能融入得很好。
为什么?
米兰达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罢了比起艾希她却幸运得太多。
就在此时。
“我有个计划。”
马略斯的声音响了起来解释道:
“代号叫z能以最小的代价干掉这家伙。”
z计划?
米兰达眉头一挑回首道:
“真的?怎么做?”
说话间涅希的攻势迎来第二波高潮只见他的进攻一剑快过一剑招式一环扣着一环一步步把洛桑二世逼得无可招架。
但马略斯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去跟其他人汇合吧雨果我是说富比掌旗官会解释给你们听。”
米兰达还要再问却还是在最后一刻收住她咬紧下唇:
“我明白了。”
下一秒场中形势突变只见涅希攻出必杀一剑的一秒前洛桑在最不可能的角度送出一剑正中前者的手腕!
涅希痛哼一声所有人神经一紧。
但传令官托莱多适时地从一边杀进战局平平无奇的三刀堪堪招架住洛桑的反击让挂彩的涅希有机会被替换下来退出战局。
比想象中更快啊。
马略斯沉吟着。
“帮我个忙女士去劝劝博兹多夫家的少爷我看得出来他也对命令有异议”马略斯轻哼一声“这些卫队之外出身高贵又难服管教的少爷小姐们可让人头疼。”
“我不是——我明白了”米兰达先是不爽但随即控制住情绪“是我会保证保罗服从命令的。”
或者服从她的剑。
马略斯看着她的反应目光微妙。
米兰达想去拿自己的武器但马略斯却先她一步伸手抽出鹰翔。
“古帝国剑?”
“重铸的前身已毁少了许多据称的神奇力量”米兰达摇摇头“比不上殿下那把法肯豪兹家传的‘警示者’或者其他家族的……”
马略斯却摇头否认:
“错了它绝对比王子那把好好得多。”
米兰达一怔。
只见马略斯手腕一动剑柄向前递出:
“因为他从来不用它。”
米兰达顿了一下。
几秒后她点点头用颤抖的手接过鹰翔。
“记住今天的感觉。”马略斯带着深意道。
“什么?”
马略斯轻哼一声看向场中决斗的两人:
“并不是常有这样的机会有十几个超阶好手保证你的绝对安全又让一个专擅剑术又毫不留手的极境高手来给你作免费陪练让你在生死之间放开手脚磨练自我超常发挥的。”
免费陪练超常发挥?
“不止是我”米兰达有些不舒服她看向周围的同僚们“他们也一样。”
“不他们不行大多数不行只是被揍的份儿”马略斯摇摇头转身离开“就像王子殿下上古帝国文课时多伊尔也站在门口听但他听在耳朵里就是叽里呱啦毫无益处顶多有助睡眠。
马略斯回过头留给她一个侧脸:
“只有水平达到了才能从中获益。”
米兰达看了看自己颤抖的双手若有所思。
几分钟后托莱多稳守身周的刀光一阵不稳连接洛桑二世三剑倒退好几步!
“很好的防守”洛桑冷笑道长剑向前一送“但还不够。”
下一刻托莱多怒吼一声狼狈地就地一滚后撤开去。
但洛桑二世没有追击他心有所感回过头发现马略斯手扶剑柄站在他身后。
而周围的卫士们不知不觉已经消失泰半剩下零星的身影也接连隐没在远方。
洛桑二世皱起眉头。
奇怪。
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以多打少他们难道不该很有自信觉得很有机会想要靠持久战活擒自己然后……
“为什么?”
洛桑二世嗓音嘶哑:
“你们明明已经逮到我了。”
马略是笑了笑用余光扫视周围确认卫队成员们有序撤离:
“你是说你逮到我们了?”
洛桑二世眼神一动。
砰!
又一朵焰火在空中炸开将对峙的两人照得清清楚楚。
“你一个人留下来了”洛桑二世直面马略斯目光锁死在对方的剑上“为什么?”
“这样你就用不着去追击其他人了。”
洛桑目光一变。
马略斯随即反问道:
“殿下说你叫洛桑还是‘二世’为什么?一个混道上的取外号有那么多厉害又有名的民间侠盗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声名狼藉为人所不齿的恶徒大盗?就为了吓人?”
洛桑二世沉默了一瞬。
“像姓名一样人选不了自己的外号”他的面容隐藏在面罩下唯有一双眸子熠熠发光“就像命运。”
马略斯眉头一动:
“嗯有点深奥。”
洛桑二世冷哼一声就要出剑但马略斯却连忙举手挡在身前示意对方稍后。
“好吧好吧我承认:不得不说单论剑术你可谓出神入化在我所见过的战士里能排进前二。”
马略斯目光一动:
“甚至不亚于终结塔的邵昱大师。”
洛桑二世没有说话。
“至于你的身体素质……”
马略斯沉吟了一会儿。
“身受围攻激斗许久你却不见气喘动作没有变形出手稳健如故重心完美平衡步伐丝毫不乱”守望人越说越是凝重“更可怕的是每一击的强度都能维持在极高水准不曾衰减。”
洛桑二世看他的眼神慢慢变了。
“还有你的伤势虽然我不知道在我们赶到之前你受了多少伤但是你该不会也感觉不到痛吧?”
马略斯叹了口气:
“总之这样充沛的体力这样可怕的素质我只在王国之怒身上见过。”
完全不符合之前的情报啊。
想到这里马略斯话锋一变:
“所有这些跟刚刚的异降有关系吗?你使用了某些……非人之力?”
洛桑二世沉默了一会儿。
“见识和眼力不错”他幽幽道“不知道实力如何?”
马略斯笑了他摇摇头:
“额我的长处可不是打架——”
下一秒随着一声爆响又一朵烟花在天空炸开洛桑的剑刃瞬间刺到马略斯眼前!
该死!
马略斯咬牙拔剑堪堪格开这突然的一击!
看来不打也得打。
洛桑二世的剑在空中一颤随着焰火的光影闪动再度袭来马略斯只得奋力挥剑连挡两记进攻!
“你刚刚说你是守望人?”
洛桑闲庭信步却步步向前手中的长剑时快时慢攻势挥洒自如与他的步伐恰成配合。
“铛!”
相反马略斯奋力格挡却显得左支右绌不停后退:
“是的?”
“离谱。”
洛桑冷哼一声:
“我有印象王室卫队的上一任守望人可是强得离谱——华金对他赞叹连连连布鲁诺那样心高气傲的人都甘拜下风。”
洛桑二世的长剑换了一个方向攻来:
“怎么传到你这儿就弱得这么离谱比你的部下还差?”
马略斯再退一步全面落入被动防守极为吃力:“守望人最重要的并不并不是武艺……”
但他话音未完洛桑二世的长剑就如雷而动从天而降!
糟糕!
“唰!”
风声呼啸中马略斯连退三步狼狈不堪地闪开这必杀一击!
场中恢复了安静直到洛桑冷冷地将长剑从刚刚马略斯的立足地上抽出。
“原来如此你的身手不怎么样”黑衣杀手语气稍霁“但你的直觉判断包括闪避的身法都很不错很适合做个指挥官。”
下一秒洛桑话锋一变剑风呼啸!
“坐镇后方自保无虞然后让别人去送死!”
马略斯眼见避无可避只得正面迎击!
“铛!”
一声锐响守望人单膝跪地长剑拦在头顶死死抵挡住洛桑的纵斩。
洛桑占据了上位他那满是破损的剑刃压制住马略斯的武器结合重量将马略斯压得颤抖不已动弹不得。
“你知道让别人送死”马略斯一边坚持着一边艰难开口“可比自己送死难多了。”
“没错”洛桑冷笑讽刺“想让别人送死的人都会这么想。”
角力中两柄剑微微变形发出呻吟。
马略斯咬着牙看着剑锋慢慢逼近眼前却突然笑了。
“你刚刚说得对我的前任守望人武艺高强世所难敌。”
他辛苦喘气:
“但再高强的武艺也也没法拯救他。”
只见马略斯目光一厉:
“或者你。”
下一秒他体内蓄势已久的终结之力轰然崩落。
只见马略斯松开剑柄一个旋身闪开洛桑居高临下的夺命斩击!
“嗤!”
一声闷响洛桑的剑刃斩入土中。
但黑衣杀手却目光一紧:只见马略斯闪到侧面双手银光一闪向洛桑二世的咽喉抹来。
洛桑二世心中一沉他头颅一仰堪堪避开马略斯闪着银光的双手!
唰!
一声闷响马略斯双手抹过带出一丝血光。
洛桑二世闷哼一声反应极快地后退。
可马略斯却追身直上如影随形贴着洛桑而去就是不让他拉开距离两人近得避无可避!
唰!唰!唰!
连续三声衣物乃至血肉撕裂的闷响过后洛桑二世怒吼一声长臂一振两人的身影终于分开!
马略斯像贴纸一样被他从身上“扯”下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这个回合结束场中恢复了安静。
“草原上的近身摔技”马略斯痛苦地咳嗽着从地上起身“看来你擅长的不只是剑术。”
他的对面洛桑二世形容狼狈——他把剑交到左手举起满是鲜血的右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肩膀一直到小臂的无数伤口其中一道差点就波及胸口要害。
黑衣杀手放下手臂看向马略斯:
守望人的双手里扣着两柄奇怪的匕首一柄弧度怪异刀锋回钩另一柄则线条流畅却刃带锯齿。
此时此刻两把样式不祥的匕首都带着滴滴鲜血。
“原来如此你方才的废话包括拙劣不堪的剑术都只是掩人耳目的装饰你真正擅长的是这一对短兵”洛桑二世醒悟过来“王子的匕首包括他的飞刀戏法都是你教的?”
马略斯叹了口气感受着体内的虚弱。
可惜。
明明很近了。
“我没有那样的资格与荣幸”守望人双掌一翻两把匕首在空中一振抖落鲜血神奇地消失不见“身为璨星他还是少玩戏法规规矩矩学帝风剑术的好。”
洛桑二世沉默了一会他紧紧盯着马略斯的双手目光微动。
“这两把匕首……一钩一斩一正一反双刃一交立现血光”洛桑二世哼出一首谚语语气一变“你是马略斯家的人?”
马略斯皱起眉头。
“老华金有位旧识。”
洛桑轻哼一声解答他心中疑问:
“在帝国时代许多骑士都会携带匕首作为副兵器但只有世袭皇室拷问官的马略迪奥斯家族——或者说传到今天的马略斯家——把用匕首近身搏杀当作主修技艺更胜刀剑射御堪称帝风武术的异端。”
马略斯神情一变。
果然这个黑衣杀手见闻广博可谓武术大家。
洛桑啧声道:
“但我听特恩布尔说这一家子勾连叛军在血色之年被一锅端了——怎么你是漏网之鱼吗?”
那一瞬间马略斯纹丝不动。
洛桑二世也没有催他他甚至没有去顾及手上可怕的伤口而是一心一意地盯着马略斯。
“我说谎了。”
半晌之后马略斯轻声开口。
“关于你的底细掌旗翼查到的不多”守望人缓缓抬头目中情绪难辨“不如守望人的记录多。”
洛桑二世目光微变。
“没错华金大师先后收了九次侍从——然而在第八次他一次收下了两名侍从包括若昂·阿克奈特”马略斯表情平淡浑不在意“但另一名出身寒微的侍从出于某种原因姓名事迹早成禁忌。”
洛桑二世握紧了剑他的血流过剑柄流下剑刃。
“乔·伯耶尔。”
马略斯轻声开口:
“或者我该说伯耶尔侍从?”
啪!
又一朵焰火炸开。
乔·伯耶尔。
洛桑二世僵立在原地。
那个名字已经被遗忘很久了。
“我的名字是洛桑。”他下意识地道。
马略斯笑了。
“三十多年前翡翠庆典的‘选将会’上你偷穿了阿克奈特侍从的铠甲闯进决赛堪堪惜败于终结塔归来的‘溯光之剑’——一路横扫诸强最终夺魁的贺拉斯王子。”
选将会。
溯光之剑。
洛桑二世微微一颤。
“虽然是冒名顶替但第一次亮相就成绩斐然又是华金大师高足你本该年少成名才对”马略斯继续道声音沉稳“然而不久之后你就犯下弥天大错害得王长子米迪尔坠马重伤。”
王长子。
洛桑二世恍惚了一瞬。
但仅仅几秒之后他就淡淡冷笑。
“坠马重伤?”
黑衣杀手的面容隐藏在面罩之后:
“你还知道些什么?”
马略斯眯起眼睛。
“王长子深度昏迷卧床不醒性命垂危”守望人语气一黯“而有孕在身的娜塔莉王后爱子心切在忧惧中不幸早产伤身病逝。”
“先王连失妻儿悲怒交加”马略斯观察着洛桑的反应“于是一干人等被从严治罪而你你被毁剑夺甲烙手除名剥夺一切荣誉关入白骨之牢就连在选将会上留下的亚军之名也被抹去多年来无人敢提。”
毁剑夺甲烙手除名……
洛桑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握剑手。
马略斯叹了口气。
“直到圣树王国送来灵药王长子方才醒转痊愈对当年的涉事者们逐一开恩赦罪——即便他因此卧病经年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此后更是体弱多病寸步难行。”
洛桑二世冷笑一声。
“开恩赦罪哈米迪尔多么高尚啊。”他咬着牙开口一字一句满含恨意。
马略斯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双手:
“剩下的故事大概就是你在牢里结识了血瓶帮的人出狱后无处可去于是自甘堕落干起了杀人灭口的肮脏活计。”
“然后多年后的一个夜晚你碰到了同门——当年远不如你而今却飞黄腾达侍奉御前的王室卫士阿克奈特勋爵。”
“哈哈!”
毫无预兆洛桑二世突然仰天大笑:“无处可去哈哈哈啊自甘堕落哈哈哈哈!”
马略斯轻轻蹙眉。
洛桑笑了足足十几秒才渐渐停歇下来一双眸子重新望向马略斯。
马略斯呼出一口气。
“也许你不知道华金大师最后受你牵累含疚辞任归乡隐居”守望人摇摇头“他靠着给孩童教授基础剑术勉强度日终日买醉晚景凄凉郁郁而终。”
“他活该。”
洛桑二世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话里饱含复杂恨意:“他活该生不如死淹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幻梦里。”
马略斯紧紧皱眉。
几秒后他扬眉叹息。
“你知道为什么受了罪烙之刑的人还能正常挥剑吗?”
洛桑目光一动。
“当年我的堂叔祖就在卫队刑罚翼他负责行刑拷问当然了也包括罪烙”马略斯抬起头看向翡翠城被焰火照得五彩缤纷的夜空“如你所言他跟华金大师是旧识。”
洛桑二世握紧了手中的剑。
但马略斯话语一冷。
“可我堂叔祖不是枉法之徒卫队也非法外之地你以为他真敢也真能在那么多同仁们的眼皮底下徇私舞弊放你一马?”
场中安静了几秒。
“事实是你将被执行罪烙的那天夜里一生高风亮节堪为骑士楷模精研剑术堪称武艺大家的华金大师他违反禁令闯入宫门……”
马略斯娓娓道来语气平静:
“当着先王和整个宫廷的面华金大师除下头盔——先王御赐给他的头盔……”
他轻声道:
“砸烂了自己的用剑手。”
————
击败洛桑二世的不是黑剑而另有其人?
泰尔斯行走在路上细细思索着这句话。
就在此时。
【西·古·喀拉那——】
嗯?
什么声音?
泰尔斯目光一动回过头:
希莱依旧是那副狼狈不堪又满怀心事的样子斯里曼尼显得魂不守舍还时不时绊个脚哥洛佛一脸郁闷地扶着罗尔夫和凯萨琳两人……
一切正常。
奇怪。
那是他听错了?
泰尔斯摇摇头回头继续走。
那接下来要去空明宫是朝着这个方向……
嗯?
泰尔斯又是一怔。
空明宫……空明宫在在哪个方向?
那一瞬间他愣愣地望着脚底再次感觉到:
“永不迷途”失效了。
他又失去方向了。
泰尔斯下意识地左右张望:
左右前后四周……四周重新升腾起了淡淡的不祥白烟。
【米·塔拉·纳卡……】
又来了。
奇怪又生硬的音节呢喃着丛远方传来模糊不清没有逻辑不知何意。
泰尔斯一急转头招呼其他人:
你们看见了吗?大家?这奇怪的白烟就像坑道里一样还有……这是怎么回事?
嗯?
泰尔斯一愣。
感觉好奇怪。
但他来不及多想只是继续着急地呼喊大家:
我问你们话呢!说话啊?你们看见这白烟了吗?为什么——
下一秒泰尔斯就心中一顿。
少年深吸一口气瞬间意识到:不他没有在说话。
他连嘴巴都没有张开。
他连舌头牙齿都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看见身后的大家。
他目中所见只有缓缓蒸腾的神秘白烟。
他只是觉得觉得自己好像说了那些话。
就像半梦半醒的时候总想做什么事也总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买了最想要的东西达成了最棒的理想做了最难做的作业……
但实际上你在梦里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做不成。
想到这里泰尔斯心中一慌猛地回头大叫:
你们看见了吗?希莱!哥洛佛!罗尔夫!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了?回答我啊!
周围的白烟越来越浓越来越高。
泰尔斯奋尽全力怒吼着。
但他再次意识到:他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回头没有大叫没有怒吼。
他只是一步一步迷迷糊糊地向前走着。
半梦半醒。
等等这感觉……泰尔斯无比紧张:是洛桑二世追来了?是他的异能?
他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要怎么醒来?
但是。
不。
泰尔斯摇了摇头——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摇了摇头。
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次不一样。
跟洛桑给他们的那种如有实质般的梦境幻觉不一样。
就像……
就像鬼压床意识清晰却无能为力。
就像他变成了行尸走肉唯有灵魂困在身体中呼天抢地而无可奈何。
他眨不了眼说不出话甚至动不了一根手指头。
只能维持着之前的动作静静向前任人宰割……
怎么办?
【西·古·喀拉那·莫萨·福米亚……】
奇怪的音节再度穿透白烟从远方传来依旧难以理解。
泰尔斯一愣。
等等这些音节他听过他刚刚听过这些不是梦呓!
而是……
下一秒泰尔斯一个激灵!
哔——
一阵耳鸣传来但这一次泰尔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痛苦地忍耐着。
哔哔——
但耳鸣很快消失了。
咕隆——他只觉耳朵一堵又一清像是冒出水面一般。
与此同时那些奇怪的音节好像在耳朵中一跳自动变成了可供辨认的语言:
【拜托别是现在。】
这是一个熟悉的嗓音说着他能听懂的话。
就来自……自己身边?
泰尔斯一惊想要回头可无论他怎么扭头都看不见身边的人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他动弹不得。
【那还能是什么时候呢?塞西莉亚我心心念念的好姑娘……】
一个让人心寒的沙哑嗓音从身后传来——它响起的时候泰尔斯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颤起着鸡皮疙瘩。
塞西莉亚?
这个名字是……
【好吧你这次又是谁?】熟悉的嗓音。
泰尔斯皱起眉头——或者他以为他皱起了眉头。
【哈我怎么知道?一个残忍残暴对自家兄弟痛下杀手的王子?历史上多得是多了去……你们家不也挺有经验的嘛……】这是那个让人心慌恐惧的嗓音。
泰尔斯慢慢反应过来:这是两个人在对话。
尽管他开始听得懂这些话语但这些话它们却像是隔了一层水幕……要他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听得清。
而他泰尔斯此刻的思维好像也放慢了要过上几秒才勉强听懂意思。
【好吧你对洛桑二世对那个黑衣杀手做了什么?】这是那个熟悉的嗓音带着嫌恶和不耐。
还有……强忍的恐惧?
等等洛桑二世黑衣杀手……
他好像有印象?
【所以他是个杀手有趣。】那个让人心寒得忍不住发抖的嗓音又传来了。
好像……近在耳边。
泰尔斯咽了咽喉咙——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动作。
【别跟我来这套!】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帮了他一把。】那个让人心寒的嗓音态度敷衍浑不在意。
【帮?】熟悉的嗓音压抑着怒意。
他们在说什么?
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泰尔斯紧皱眉头。
不。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他要听明白他要听懂他要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
泰尔斯用尽全力——虽然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努力但是下一秒……
轰隆!
他的耳膜一阵巨响泰尔斯整个人生生一颤。
是狱河之罪。
熟悉的终结之力让泰尔斯又惊又喜。
是老朋友!
快来!
帮我!
泰尔斯怒吼着。
【一点小小的心理开导交心深聊让他不再厌恶自我不再掩藏自我而变得更加……坦荡真实?】外面令人心慌的嗓音似乎相当惬意。
【他发疯了!你差点把我们害死!】
【可你不是好好的嘛?】
狱河之罪缓慢而艰难地扩张像是被瞬间冷却的熔岩正在从内里重新燃起温度努力向前滚动想要漫过高高的围墙。
一寸一寸一点一点。
终于。
哗啦!
狱河之罪漫过围墙轰然巨响!
它重新流动起来升腾起来燃烧起来
它像是失踪许久好不容易回到领地里的动物在泰尔斯体内狂暴地来回冲撞。
轰!
泰尔斯的耳膜像是被狱河之罪冲破了又痛又麻还有难以言喻的烧灼感。
但是……
“对我好好的!好你麻痹!好得‘要死’!”熟悉的嗓音清晰了许多充满他并不陌生的讽刺意味。
是个女孩。
女孩儿?
思维慢慢变得正常的泰尔斯突然反应过来。
是希莱!
是她是她和……和其他人在说话?
“但按照这一次的交易你走出了下水道。”
那个让人心寒的嗓音传来清晰而准确悠长而热情但不知为何泰尔斯听见它的刹那就止不住地一抖。
这……是谁?
此时此刻是谁走在他身后跟希莱对话?
他依旧转不了头但是重新回来的地狱感官让他无比清晰地捕捉到身后的情形:
哥洛佛脚步沉稳却不言不语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一路向前好像他这一生一世最重要的事就是闷头走路。
不不止是他罗尔夫凯萨琳斯里曼尼……他们都如行尸走肉般前进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在意。
即便眼前的白烟已经升级成了厚厚浓雾遮天蔽日看不清去向。
“对”希莱冷冷道“现在交易完成了你可以滚了。”
“哟别学神殿那一套嘛”那个声音疏懒又精明“好不容易见个面叙叙旧聊聊天不好吗?”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就这样?”
“就这样!”希莱一口回绝态度坚决。
“真的?”那个声音突然降调连带着泰尔斯也打了个寒颤“我可爱的六指姑娘你不再想想?”
“想什么?”
“别装蒜了亲爱的”那个可怕的声音拖长尾音“按照交易你平安走出了下水道身体完整灵魂完好……可我我的报酬在哪儿呢?”
希莱沉默了一瞬。
“刚刚那个洛桑二世他就是你的奖励”希莱的声音在轻轻发抖“他的灵魂、生命、血肉、知觉、智慧、信念、记忆、经历、知识、个性还是什么其他你喜欢的硬通货随便拿走不用客气。”
泰尔斯思维一动。
他瞬间意识到:希莱现在在说的并不是通用语。
更不是其他语言至少不是泰尔斯能辨认出的语言。
而是……
“看亲爱的你又犯了想当然的毛病契约的公平不止写在纸上不止停留口头……”
那个声音友善地道好像辩护师友善地接受客户咨询:
“更存乎内心。”
下一秒它耐心又平和一字一句地开口却让泰尔斯越发心慌:
“我亲爱的塞西莉亚·雷吉娜·蓓拉·凯文迪尔你真觉得你邀请或者说催请我上来凡间让我承受穿界越障的痛苦承受混浊不堪的空气还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消耗精力和体力帮你挡刀消灾然后你再顺便把那个极境的敌人当作报酬让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真觉得这是一笔公平公道的交易?”
“那……”希莱话语一顿旋即理直气壮“对啊!”
那一瞬间尽管回不了头但泰尔斯几乎可以看见:希莱脸上那副他常看见的、无所谓的、“你能拿我怎么办”的霸道表情。
就连那个可怕的声音都止息了一秒。
“哈哈哈哈哈!”
它爆发出惊天大笑时高时低连带着周围的浓雾波动不已:
“我就喜欢你这副无赖的样子!每一次每一次都能害死更多的人!”
希莱话语一顿。
“闭上你的臭嘴”等她再开口的时候泰尔斯听得出那份咬牙切齿的怒意“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啊无情的合伙人”它毫不愠怒似乎习以为常“没关系催债嘛总得亲力亲为。”
“我没有奖励给你也不欠你什么!因为你把事情搞得更糟了!”希莱急急喘息她的回复有些失控。
“但那不是奖励是我应得的账款。”它慢条斯理毫不着急。
泰尔斯听了一会儿突然心脏一跳:是狱河之罪在轰隆作响。
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希莱希莱她做了什么?
那个声音……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泰尔斯忍不住道:
“这是什么?”
他猛地回过头大叫出声:
“他……它是什么?”
但就在话语出口的一瞬间泰尔斯一惊立刻反应过来: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动起来了。
他转过身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
周围白雾笼罩几尺开外的一切都影影绰绰能见度极低。
而在泰尔斯身后希莱震惊地看着转过身的泰尔斯吓得脸色煞白。
“你……你没事?你醒过来了?”希莱呆呆地道。
好像她第一次发现这里还有个人叫泰尔斯。
但是。
只有她。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希莱:他的身后只有她。
没有第二个人了——其他人都专心致志地走着路如行尸走肉。
那刚刚是……
“呀呀呀这下有趣了。”
那一瞬间泰尔斯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因为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
他的……耳后?
泰尔斯下意识想回头却被希莱一把捧住脸!
“不不要看它!”
希莱一脸恐惧焦急地大喊:
“保持清醒别看它别想它当作是一场梦它就不能——”
但她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嘴唇上下弹动。
像是被突然消音了。
希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望着泰尔斯的身后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惊恐万状。
“瞧瞧亲爱的塞西莉亚早说嘛……”那个声音轻轻地响起惊喜又愉快。
那一刻泰尔斯神经一紧浑身发软!
他感觉到了。
他的脖颈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它。
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勾住了泰尔斯的脖颈就像母亲轻抚儿子——“它”碰触着摩挲着抚摸着。
希莱目光恐惧表情焦急下意识地摇头。
不不不!
她眼眶晶莹眼角甚至渗出了泪珠。
却只能迎来低沉而不祥的笑声。
“呵呵呵呵……”
那个存在再度开口但这一次泰尔斯感觉得到“它”的话语里尽是难以想象的恶意:
“你这不是有钱付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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