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婉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兰香,两手提裙,摇摇晃晃地走至她的跟前,一脸愁眉苦脸的。
“兰香,兰香,我这条裙子太长啦,表姐她们在玩捉迷藏,我都没法去玩。”
魏小婉边说着,还边煞有其事地回望,歪着脑袋,一派失落的模样。
兰香蹲下来,比量了一下魏小婉的裙子,点头安抚道:“是有点长,要不你跟我回去换一条吧。”
魏小婉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乐意。
“那...要不这样吧,我回去取,你在这儿乖乖呆着,不要乱跑,可好?”
兰香细想了一下,换了一个比较折中的方式。这儿是永福堂,不是在外面,也不怕会跟丢了魏小婉。
“好。”魏小婉郑重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兰香起身,拜托旁边一个同样在照看孩子的丫鬟,帮看一会儿魏小婉,便步履匆忙地走了。
纵然再仔细,一个人总免不了疏忽的时候。
魏小婉脚步轻移,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拐过了一个屋角,贴着屋沿,找了个没人注意得到的角落蹲着,只可惜这会儿没有美味的零嘴作伴,不然会畅意得多。
“...接下来是要在京里住下吗?西北在闹民乱,你跟过去难免不太安全,我看还是在京里安置下比较好,你若不便开口,我跟亲家去说。”
这一听就是老太太的声音。
“母亲可别去说,夫妻本就一体,跟过去也是我提出来的,若是不在他身边,恐怕我每日都要夜不能寐,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就怕他出点什么事,还不如跟过去呢。”
“可如今那地界实在太过凶险,听闻白日里就有人敢明着路子劫道,要真碰上了,那可如何是好?”老太太担忧地叹了口气。
“母亲,那都是前些日子的事,朝廷派了不少军队过去安抚地方,如今已经好多了,而且还有一队禁军护送,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母亲且放宽心。听闻前些日子考绩,大哥哥右迁正四品给事中,二哥哥也得了授官,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呀,我今日才听大嫂嫂说起,母亲信中竟也不详述一二,令我今日又惊又喜的,也不曾备下什么恭贺之礼。”
“老大勤克忠勉,在任上磋磨了三年,也是时候挪一挪了。倒是老二得了授官,确实出人意表,连你父亲听闻都惊喜万分,连呼虚衍真人果非常人。”
老太太的偏心,在女儿面前却也不掩饰一二。
大伯父升了正四品京官,不见老太太夸夸,合着就本该如此。便宜老爹得了个芝麻绿豆官,都开心成什么样了。
魏小婉低眉细想,准备捋一捋老爹身上究竟有何魔力,能在魏氏一众子女中脱颖而出,独得父母偏宠。
一个已逾而立之年的人,整日里浪迹花丛,满嘴子花言巧语,最惯会哄骗无知女子。
连柳姨娘这等子官宦人家出身的,都能被他哄来做了侧室,可见一斑。当然,这也要得益于他那出众的外表。
除此之外,也并无什么殊异之处。
等等,刚刚提到的虚衍真人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明白。
这听一句懂半句的感觉委实难受,魏小婉决定去寻个人问问,她正欲起身离开,视线里突然闯进一抹青色的衣角。
哎嘛,都快怼到她脸上了。
这一下可把魏小婉吓得不轻。
她仰起头,慢慢地沿着衣服往上瞧,只见一剑眉星目的少年正低头疑惑地看着她。
此时两人视线正好重叠,双方互不相让。
对视良久,少年方道:“你在这儿作什么?”
此人面生,不似府中之人,所以要么就是亲戚,要不就是外边进来的人,左右都不太熟悉她。
魏小婉不准备回答他,她站起来转过身,吐了吐舌头,就想赶紧鞋底抹油走人,在这里被攥住可不是闹着玩的,最少屁股开花是没跑了,所以趁现在没人记住她赶紧走是最明智不过的。
“你要去哪儿?”
奈何形势比人强,那少年紧跟着跨前一步,丝毫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魏小婉凝眉愤然道:“我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干系?走开。”她微微扬起下巴,气势汹汹。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这儿做什么?”
少年人眉头一挑,扬起嘴角,丝毫没有被她吓退,反而更有了兴致。
其实也怪不得别人,魏小婉两颊的那两挂婴儿肥,即便是生起气来,表情也不是十分明显。在别人看来,就好像是在闹着玩。
魏小婉往旁边走两步,少年就跟着她走两步。
她双眼一瞪,胸口已经开始怒火中烧,小眼珠子转了两圈,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土,往自己的裙子一撒,而后指着裙子上的污迹说道:“看到没有,你不让开,我就说这个是你扔的。”
少年退而求其次,歪了歪脑袋,笑道:“也罢,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让你走。”
魏小婉闻言粲然一笑:“好,你听好了,我叫魏...淑然。”她的眼神闪烁几下,化作一抹灿烂的笑意,走远了。
她跑回去的时候,正好瞧见兰香手上托着一件衣物赶回来。
“兰香。”
魏小婉招招手,直接蹦到兰香面前,指着衣裙上的污迹,抢先开口道:“我的衣裳脏了。”
“怎么了,摔了吗,可有摔到哪儿?”
兰香担忧地拉着她转了一圈,想看看她摔到哪儿。
“没有,没有,我衣裳脏,快带我去换衣服吧。”魏小婉扬了扬双手。
“真的没摔到哪儿?”兰香的视线在魏小婉身上梭巡,再次确认了一遍,没看见哪儿摔伤,不由松了口气,“你跟我去把这件换了吧。”
换了衣裳,魏小婉跑到孩子群里溜达了两圈,就喊困了。
任由着兰香牵着她的手,往她住的梅花院走。
梅花院,顾名思义,院内种满了梅花,倒也不算偏远,自永福堂过去,需穿过韩氏居住的正院万芳园。
这条路,魏小婉很熟,几乎每隔一日,她都得到这儿来给韩氏问安。
虽说对于她一个孩子,韩氏还不至于给她冷脸,但在那嫣然笑意之中,魏小婉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子疏离。
不过她也能理解,摊上她爹这么一个人,要想活得舒心,实在是有点难。
路过一片长廊,瞧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于廊下拉扯。
隔得尚远,魏小婉也没细瞧。
傍晚时分,永福堂来了一个小丫鬟,说在永福堂开了宴席,老太太让各位哥儿姐儿都到永福堂用饭。
魏小婉又用小短腿把下午走的路又走了一遍。
她就不应该回来,在永福堂那儿找一间厢房躺一会也好啊。
相比下午,晚宴时分的人更齐了,大老爷魏括、二老爷魏修都休班回府,晚宴之上其乐融融。
这种晚宴,基本上都是大人坐大人一席,小孩坐小孩一席。
魏小婉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小孩胃口一般都小,能剩下不少菜,这样就没人跟她抢了。
她故作矜持地添了第二碗饭,拿起筷子快准狠地夹向一根肥得流油的鸡腿。
本来用筷子这种事呢,是要练的。跟她同岁的,如魏衍现在还只能拿勺子吃饭,她能这么熟练的使用筷子,在外人看来实在是有点儿天赋异禀。
其他事情上,她可以做得异常生涩,但在吃这方面,她...控...制...不...住,用勺子捞半天都捞不起来,总不至于让她用手抓吧。
“啪,”的一声,一双筷子应声而落,拍在魏小婉的手背上。
魏小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筷子上的鸡腿跌落回盘中。
她皱起眉头,满脸不高兴的瞪向始作俑者。
“女子以纤细为美,你吃太多了。”
那人一脸不以为意,还无所畏惧的继续刺她:“你这么肥,还吃?”
魏老二,你疯了?这人就是她那不着调的同胞哥哥魏获。
魏小婉气得牙痒痒的,她可有不少他的黑料,自己都一烂摊子事,还有闲心来管她吃得多。
“二弟这话就过了,但...也在理。五妹妹应当节制。口腹之欲太重,亦会损伤身体。”
这还有个帮腔的,魏小婉转头怒视说话之人,这次开口的却是她大哥哥魏渐,虽然他面上笑呵呵的,但魏小婉有点怵他。在她听来的小料里,这可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魏小婉还暗搓搓给他封了个外号叫笑面狐狸。
魏小婉愤愤不平收回小爪子,有些委屈的盯着那根失落的鸡腿。
一双筷子落在她看中的那根鸡腿上,轻盈的夹起,她的心如同波浪一般随之骤起,眼巴巴地瞧着鸡腿兜了一圈落到她面前的小碟子上。
她眉眼微弯,喜滋滋地添了一下唇角,正想跟人家道个谢。
“吃吧,反正五妹妹都胖成这样了,再胖一点倒也无伤大雅。”
旁边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腔调。
魏淑然!这是她那正室嫡出的四姐姐,也是她目前接触到的最直接的阶级对手。
概因魏淑然随韩氏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铆足了劲地和她别苗头。
魏淑然坐着,就一定要她站着,开口就是那林家如何如何,他们那庶女就是当丫鬟使唤的,她要感激,要尊重嫡姐。她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此时见她笑得欢实,言语中夹枪带棒的,魏小婉顿时失去了胃口。
“四姐姐瘦得跟竹杆似的,要多补补,还是四姐姐吃吧。”
魏小婉抿了一下嘴唇,终究忍痛割爱,把那碟子放在魏淑然面前。
看着魏淑然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魏小婉终于好受了点。
所谓独伤心不如众伤心,魏小婉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她转头抚摸起旁边魏小瓢头顶的朝天辫,微笑道:“瓢瓢,吃抱了吗?”
魏小瓢懵懂地睁着两只大眼睛,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那好,五姐姐带你去溜溜,”魏小婉站起来,把魏小瓢从椅子上抱下来,伸出一只手指头给她抓着,轻快地说了一句:“走吧。”
晚宴之后,众人都留在了永福堂叙话。
魏小婉带着小瓢兜了一圈,身后跟了负责看着她的小丫鬟莺竹和魏小瓢的奶娘林妈妈。
一行人往回走着,行至永福堂的院门外,就瞧见两个婆子揪着一个人进了院子。
魏小婉好奇地跟在后面,掀起门帘,跨进堂内,便听到一个苦苦哀求的声音在嚷着:“老夫人,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拿这件珠钗。”
这声音莫名的熟悉,魏小婉走上前两步,才发现堂中跪着的人是兰香。
兰香是柳姨娘的女使,平时除了办些柳姨娘交代下来的差事之外,就是照看魏小婉。
下午柳姨娘有事交代她去办,便把她叫了去,魏小婉醒来便没见到她了。
“人赃俱获,还敢告冤,若不是你偷的,这件珠钗为何在你身上搜出?”
二夫人韩氏盯着兰香,漫无感情地说道。
说到底,这是二房的丫鬟,她作为二房的主母,自然要先过问一二。
“奴婢...奴婢也不知这珠钗怎么会在奴婢的食盒内,但奴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还是没有的。”兰香细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就怪了,莫非那钗子长了腿不成,半路自己跑进去了。”
旁边一微胖的年轻夫人掩嘴笑道,言语之间不乏戏谑之意。
这便是魏小婉那传言中雍容气派的大伯母周氏,出身高贵,与皇室沾亲,她外祖母是已故的华云郡主。
所以多听听八卦的好处就是,魏小婉知道这大伯母与韩氏不太对付。
此时周氏坐壁上观,如同看戏一般,魏小婉一点也不意外。
韩氏看了一眼周氏,暗暗揉了揉手中帕子,肃着脸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夫人,请你相信我,老夫人的珠钗真的不是我偷的,我也没有机会进老夫人的房间啊。”
“常嬷嬷,平日里看顾房间的是何人?”
“露薇。”常嬷嬷回头招过来一个丫鬟。
韩氏看着走上来的丫鬟,指了指地上的兰香,道:“我且问你,今日你可见过这人?”
露薇过去细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奴婢未曾见过这位姐姐。”
大夫人周氏插嘴道:“莫非此事非一人所为,还有同伙?”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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