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日已偏,唤来汐荷,问了问时辰,知已近申时,懒懒起身梳妆。汐荷拿出早已选好的那套藕粉银丝镶边蚕丝衫和青锦镶玉珠缎裙,我看了看,道:“这还是去年生日乳母亲手为我裁制的。那银丝纤柔易断,要极为小心,一气呵成,稍有不慎,就得拆了重来。喏,那只银丝绣锦的玉兰花是她熬了两个晚上才绣好的。”
我沉思了片刻,对汐荷道:“这套且先收起来吧,那件秋水碧色蜜杏花的阔袖薄衫外罩素锦金缕线坎肩就极好,再配微蓝色千层纱裙就可以了。”
原本备好的珠贝攒花象牙簪也被我换成金镶玉紫檀钗。
“小姐,”汐荷拿着紫檀钗在我鬓边比了比,为难道:“这会不会太素了?今天是盛宴,湘姨可特意嘱咐了要按照大时大节的规格来妆扮的。”
“就听我的。今天招待的是贵客,我们去了不过是在末席陪坐,断不可太过招摇。”
汐荷无奈,只能同我妆扮。
待到快好时,湘姨从门外踏了进来,嘴里说道:“汐荷,你这丫头手脚忒慢,仔细误了你们家小姐赴宴的时辰……”
她一进门,眼看着汐荷将将为我插好紫檀钗,急道:“汐荷!谁让你插这只钗的?去年夫人赏的象牙簪呢?怎得不用?”
汐荷扁了扁嘴,委屈道:“小姐她说不用”
我也被湘姨唬得一愣,不敢作声。平日里她从未对我们如此大呼小叫过。今日竟是为何,我一时间也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湘姨也不多言语,命令道:“趁还有时间,汐荷,快把小姐那件银丝薄衫和青天色锦缎珠裙拿出来!紫檀钗摘下来。手脚快点,重新帮你们小姐梳妆。还有之前的那对明月珰,快拿出来给小姐戴上。”
汐荷一阵手忙脚乱,翻箱倒柜,险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湘姨忙又去院里叫了两个婆子帮手,这才七手八脚换好罗衫,重绾了青丝,将日常的垂挂髻改为俏皮活泼的双平髻,插好了攒珠象牙簪,坠了碧玉明月珰。
湘姨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审视了一番,确定没出岔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一边拉着我的手走出门去,一边说:“小姐啊,下次可别再给我们这些下人出难题了你可知道这盛宴有多重要?有什么差池,别说汐荷,我这个老太婆怕也是要挨板子的。”
“是什么盛宴如此重要?”我抬眼巴巴地望着湘姨。
湘姨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日已西沉,夜色渐浓。
湘姨提着风灯在前领路,我在后面徐徐跟着,初春傍晚湖畔的风仍有些许料峭。我顾不得寒风,只是驻足望向湖心,任衣袂在寒风中飞舞——湖上那静闭多时的待望阁,如今竟灯火辉煌,七彩灯饰将湖面映得竟如琉璃一般流光溢彩。我凝目遥望着那重檐高阁,心想,上一次这待望阁绽放异彩,还是几年前,陈大人设宴款待黄敷。
黄敷……我眼前又浮现那清澈的双眼,看似温润却又隐隐透着精明,仿佛洞察一切,却又全不在意。
前几日,就在梅竹晓馆,他摘下那初绽的梅花别在我的鬓边,他递给我累累花苞的素梅,他说:“漫道无逢却有逢,已隔青山千万重……”,而那枝素梅竟在佛前一夕之间全然绽放……
几件平生从未有过的奇事,就在一天里出现在我波澜不兴的生活中。
这一切都跟一个叫黄敷的男子有关。
黄敷多么奇怪的名字,哪家的爹娘会给儿子取一个这样的名字。
我回想起他眼珠微转的样子,愣了下说:“晚葵敷余霞,新莲摘青玉的敷。”
难免有些牵强附会。
这莫不是化名?
“小姐湖边风大,仔细着凉。”汐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她将手上的素花披风披在我的肩上,边说:“可赶上了,还以为你们过了拱桥呢!”
我回身看了看道:“湘姨呢?”
“喏,不就在那儿!”汐荷向拱桥一指。湘姨正站在桥上向我们招手,表情焦急而克制。
我们快步走上前去,顺着拱桥一路向西沿着湖畔走到码头边,登上小舟,驶到湖心的待望阁。
步上待望阁的玉阶,我突然没来由地想:这次设宴招待的,会不会也是黄敷?
这确是我后知后觉了。想想我们独处闺中不曾见过外人,有限的一次盛宴,出来见过贵客,只有他。
那次,是才艺表演。
如今这次,是隆重的晚宴了。
难道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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