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再次静下,鸱鸮若近若远鸣呼同类,叶重风沉默,似在回忆。柳絮不知是不是猜中了,将叶重风打量一番,略低头:“失礼了。”
叶重风回神,装作若无其事阴笑凑近:“絮儿无须把礼仪用在我身上,很生疏。”
柳絮一路淡定,此刻略动摇别过头,只因大概叶重风也是诅咒受害者。尝试冷静回视:“叶教主,请好好说话。”
叶重风又顿住半晌,既而起开站好:“絮儿真令我不省心,那就先说说柳花花罢。那年她是第一个被扬兮杀害的天柳,我当时恰在暗中看见这一幕,更没想到扬兮也会下此毒手。我趁扬兮离开后,便上前查看柳花花伤势,那时的她奄奄一息向我求救,可耗费我不少修为呢!”
柳絮略诧异,但没理由不信,否则柳花花也不会一直呆在邪教替叶重风卖命,姑且相信点头:“活着就好,但愿她也能尽快放下仇恨。”
“哼,放下?”叶重风移开视线散心:“不知该说絮儿太单纯还是慈悲,柳花花可是背负着仇恨才有勇气活下去的,若让她放下,就没有动力了,直到亲手杀了扬兮。”
柳絮震惊盯着他背影:“莫非之前陷害扬兮背叛倚缘嵏,也是她一手策划?”
叶重风回视摇头:“絮儿错了,是我做的。她哪有那么大本事?我是有仇必报的,如今不管是扬兮或安飞生,只要他们能付出代价,对我而言都是个痛快。顺便提醒一句,柳花花是你的亲姐姐,得缘天柳,确实曾放下仇恨,奈何扬兮相逼。”
道尽,叶重风一团乌烟飞出门外顺带上门,柳絮回忆方才字句,不晓几成可信,确保叶重风走远,方下床寻出路。但人生地不熟,开门都要小心,鬼鬼祟祟探头探尾,平生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心虚,又或者做过却忘了。
还没踏出大门就有一大批巡逻经过,柳絮速回屋闭门,区区侍卫不是打不过,只是稍后动静大了,恐怕引来叶重风,日后将被看得更紧,唯安分回到床位闭目养神。
翌日破晓,门“噶噶”数声,外即传女声,不柔不刚:“柳仙醒了吗?”
柳絮睁目不语,猜想是柳花花。方决定回应,女声再道:“柳仙不应便是默允,我进来了。”
门开相觑,两者即熟悉又陌生,柳絮记得,那年出山摘药初遇,她一身藏青袍,不仙不魔,一副女中豪杰,与李春时打起来,还是安飞生设的局。柳絮想,既然是亲人,相信更容易沟通,下床敬礼:“姑娘可有要事吩咐?”
柳花花回神:“今后你的衣食住行由我负责,想必教主已提前告诉我的事了罢?”
柳絮略点头,谨慎开口:“你……真的是我姐姐?”
“不如滴血认亲罢,这是最简单的选择。”柳花花化碗水,仿佛早有准备,柳絮点头,两者划破指尖,血滴入碗水即合,令柳絮无语,柳花花回视他:“这下不信也得信了。”
“姐,别待在这种地方了,跟我回天界罢。”柳絮欲道此句,最后还是吞回肚里,移开视线散心:“或许我们当初都很幼稚,把聚散看得太重,错怪扬兮君,跟上九重天才换来这样的悲剧。”
柳花花瞥他一眼:“是看得重些,但后来什么都没做,还平白无故被杀,这就是所谓的错怪?我可不服。”
“那叶重风呢?”柳絮回视:“他杀了我等上万同胞同类,你不找他报仇,反而替他卖命,在我看来,你需要清醒一下。当年柳瘟肆虐,你在哪?又或者,你一直埋伏在叶重风身边伺机而动?”
柳花花原本爱理不理,闻言顿精神:“你想挑拨离间?”
柳絮苦笑:“事实无法改变,逝去的上万同胞同类已重新转世,你若不知情也就罢了,但若知情还坚持替叶重风卖命,那我只能拼尽全力拉你回头。”
忽然肃静,柳花花沉默半晌,杀气腾腾,目光坚定:“和我一起杀了扬兮罢。”
柳絮淡定,多少料到柳花花早已落入仇恨深渊。略叹息摇头:“实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扬兮君其实是想护我,你若想杀他,就连我也一起杀罢。那年聚散登九重天,沾上扬兮君,兄弟姐妹们盼我尽快凯旋,但后来发现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便放下了,向扬兮君坦诚,谁知他多虑,认为我没报仇,会被兄弟姐妹们责怪,才演变今日局面。”
“但他还是凶手。”柳花花坚定不移,柳絮亦坚定:“可他已受到应有的惩罚。修得仙躯不容易,别因此糟蹋大好前程,趁还能脱离邪教,咱们赶紧离开罢。”
柳絮欲牵柳花花的手,却被狠狠拍开,柳花花情绪略激动:“我说了,除非杀了扬兮,否则一切免谈!”
“醒醒罢,叶重风杀的更多啊……”柳絮依然好声好气,轻抚柳花花双肩,再道:“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还是说,你是依赖叶重风续命,无奈留下?若真如此,我也可以给你一半生命,再不,我可以求师傅帮你的。”
“你师傅?安飞生?”柳花花冷笑一声,忽瞪大双眼:“你真以为他是万能的天下无敌吗?他只不过是武功高了点,要说参透佛经道义,其实是假的罢?你跟着他,迟早也会成为七界骗子!”
柳絮略惊讶,淡淡道:“你为何对师傅有此偏见?你彻底相信叶重风了?”
柳花花无点头,亦不否认:“随你怎么想,总之,既然咱们志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你杀不了扬兮,那就由我动手。”
柳絮略点头,拦门口:“我倒是明白了,你此刻前来是为了参详杀扬兮罢了。方才我也说了,你若想杀他,连我也一起杀。”
“你没必要替他顶罪,让开!”
柳絮被推开一旁,视着柳花花气匆匆离去,感失望与不知所措,傻立原地。瞥向桌上认亲血碗,略摇头叹息,没想到这就是相认的负面一幕。
“你姐姐的脾气是坏了点。”叶重风踱入,柳絮续盯着碗中融合的血,心平气和:“奈何扇风点火,燎原之势。不管你对她说了什么,真相永远无法改变,我也不会让她继续与你同流合污。”
“哼……”叶重风冷笑一声:“不知该说你单纯还是无知,一个人愿不愿意同流合污,那是他的决定,若硬要说被逼无奈,也是时事所迫,就好比你、我、安飞生或扬兮,甚至其他与我们同病相怜的,所以絮儿还是看开点。”
柳絮平静的听他说完方道:“想来,叶教主已经习惯了,哪怕名声再臭再烂……”
“那当然!”叶重风近距与他对视:“絮儿也好好考虑罢,在安飞生那没前途,他不让你涉险,不是一种保护。修行本来就要磨炼游历,增广见识,可你一直窝在倚缘嵏近千年,会否觉得安飞生很诡异?究竟在谋划什么呢?”
柳絮移开视线欲保持距离,胳膊却被叶重风抓紧,略抗拒狠狠甩开:“叶教主,时间紧迫,那些被你摧毁的修仙世家还等着救命,请你放我回去。”
叶重风冷笑一声:“听闻你无欲无求,清心寡欲,那为何还要普渡众生?这也是所求所愿罢?不知是你们修习佛经道义的很矛盾,还是我的理解有误。总之,我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柳絮认为此次必须靠自己,即便胜算不大,至少要逃出这个范围。无视叶重风,沉默回到床位,闭目养神,趁他走远再伺机而动。
叶重风觉得被鄙视,将他打量一番:“我说的都是事实,絮儿别不当回事。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更大的真相,且是安飞生有意隐瞒,记得,我这的门一直为你敞开。”
道尽,叶重风一团乌烟合门而去,柳絮睁目,感受清静半刻,回神翻窗而逃,小心翼翼越过几道转角,闪避众多侍卫。再次避墙角时,背后微凉,回头一看,柳花花剑指他脖子,轻声道:“别动。”
柳絮愣半晌,风萧吹落枯叶,地上的也不放过,随风而滚。柳絮无奈出剑反击,双刃磨擦打斗,很快引起众侍卫瞩目前来重重包围,柳絮剑气一挥,众侍卫全倒下,柳花花上前擒住柳絮,却三番挣脱。
“我劝你还是安分点,乖乖回去坐好。”柳花花步步逼近,柳絮沉默半晌:“碗水能造假,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姐?为何之前对祖宗不敬?”
柳花花略心虚移开视线,眨眼又坚定剑指柳絮:“她妨碍教主的大业。”
“叶教主究竟在谋划什么?”柳絮依旧戒备,柳花花嘴角微扬:“只要你留下就会知道了,而且绝对不是控制七界那么庸俗。”
柳絮略咪眼,趁柳花花稍弃戒心,再翻墙而逃,不管身后谁追来都不能回头。腾云驾雾及御剑很显眼,一路只能在地上跑,必须赶在叶重风发现前藏起来。
然而,叶重风眨眼就拦截前方,一脸无奈苦笑:“絮儿又不让我省心了……”
周遭盔甲声起,又被邪徒包围,柳絮戒备打量一番,再瞪叶重风:“我还有重要的事须处理,还请叶教主莫要阻拦。”
叶重风沉思半晌:“想救修仙世家吗?他们的生死在我手中,你若不听话,他们会死的,即便安飞生在,也阻止不了这一切,因为这是他欠我教的。当年血祭我八万门徒,如今死了几千修士算什么?”
柳絮略蹙眉,没想到叶重风竟这般霸道。
眼下逃不了,手中剑却蠢蠢欲动,仿佛必杀个出路,柳絮速在心里安抚剑灵,既而化收。
“早该如此啊……”叶重风挥手撤侍卫,既而凑近柳絮:“想来絮儿是闷了,不如先散心罢,顺道让你看清,我教并非外头传闻那么坏。”
柳絮沉默续前行,叶重风依然自顾自:“絮儿只知道担心别人,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柳花花与你的关系是坐实了,你无法否认,而她对草始袓不敬也是事实,因为她身在邪教,不归草始袓管。”
“因为身在邪教就能为所欲为吗?”柳絮止步瞪道,叶重风得意笑了:“回去后,和柳花花好好延续姐弟情罢,见到家人应该高高兴兴才对,看把你俩吵的……”
“拜你所赐。”柳絮在心里抱怨,回屋时,柳花花候多时,叶重风依旧粘着:“在本教自由自在,絮儿别再犹豫了,但愿你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花花,他就拜托你了。”
叶重风离开,姐弟俩沉默相觑,气氛尴尬,又移开视线,齐干咳两下,柳花花先道:“方才真是抱歉,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你也经历过生死,相信能明白我的感受。今日重逢相认是种缘分,但愿咱们能好好聊家常。”
柳絮略低头,眼前这位陌生的亲人与自己志道不同,为避免一场口舌战,此刻又不好开口劝她弃恶从善。最近束手无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柳絮默默叹息。家常,似乎也没得聊,眨眼又回到尴尬气氛。
“絮儿在那里过得好吗?”柳花花还是忍不住先开口,柳絮略点头:“姐姐呢?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柳絮知道这是白问,因为柳花花的仇恨太深,仇没报成,开心是假,不过问候。柳花花苦笑坐他侧,盯着窗外落叶翩翩的景色:“我也不知道,反正没特别开心和伤心,打打杀杀,家常便饭。你在那么高阶的地方成长,应该和我差远了罢?”
“也就那样……”柳絮亦凝望秋色:“我不想加入邪教,叶重风就杀柳威胁,随后导致上万同胞同类牺牲,兄弟姐妹们彻底散了。我当时唯有勤加修炼,增强功力,只想替他们报仇,可后来一想,放下与普渡才最合适,没血没恨。世上的因果报应是存在的,不管是扬兮或叶重风,终究会在赎罪路上走一朝。”
柳花花愣盯着他半晌:“那……扬兮赎罪了吗?”
柳絮略诧异,扬兮被贬凡重修闹得七界尽知,柳花花不可能不知情。顿了顿,唯试探:“赎了,且听闻是被诅咒,遭陷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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