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精心打造的厨房圣地被炸成了废墟,维尔利本就悲痛欲绝,而伊莱竟还火上浇油,说是他的错。
没有预料到过敏这一茬,害伊莱受了罪,他本是想好好补偿,因而才大晚上的跑去医馆买药。
也许有时口头上嘲讽了两句,开了过分的玩笑,可他自始至终都没真对伊莱做过什么。
他问心无愧。
方才他也是想检查伊莱的状况,问问为什么会爆炸,还琢磨着要如何安抚。
他忙活一场,得到的是对方蓄意的破坏行为和恶意的推卸责任。
他累了。
维尔利现在,此时此刻,当下之际,只想把伊莱吊起来大战三百回合,什么过敏喷雾俱都抛之脑后。
闭了闭眼,维尔利走向伊莱,伊莱腾的跳起来,神色恐慌地要翻窗逃跑。
维尔利伸手去抓伊莱的衣领,伊莱六神无主,把碗柜往维尔利的方向一推,趁维尔利扶住碗柜的当口钻过维尔利的腋下溜走了。
维尔利扶正碗柜,急忙追了过去,两人就这么在屋子里开始了百米锦标赛,一路上毁去画框花瓶无数,兼窗帘桌布若干。
一阵鸡飞狗跳的真人追逐战后,伊莱因腿脚不便惨然落败,结局自然是被维尔利捉住,摁在了沙发上。
维尔利阴沉着脸,目露凶光,高扬起手——
眼中所见的是伊莱抖着唇,满眼惊惧的模样。
维尔利感到莫名烦躁。
烦躁的他手起手落,打了伊莱不多不少二百五十个屁股。
每打一下就报一个菜名。
打完二百五十个屁股后,维尔利掸了掸手,幽幽说道:“这些就是你今晚错过的美食。”
伊莱做梦都想不到,维尔利的惩罚方式竟然是打屁股。
这分明是对待十岁以下小孩子的手段,却用在了他的身上。
本来就委屈交加的伊莱又打了好几个喷嚏,心中倍感屈辱,而且是奇耻大辱。
但他什么也没解释,解释是没用的。
从在厨房里开口的那一瞬起,他就自掘坟墓了。
另一头,维尔利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纯洁。
伊莱后天就该去勇者学院上课了,不能真打得人下不了床,何况伊莱浑身没几两肉,也就屁股厚实点,当然是打屁股造成的伤害最小。
打完了屁股,他气也消了一半。
维尔利觉得自己就是个更年期的家长,伊莱就是那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两人如水遇到火,如冰遇到炭,注定了不对付。
不是金钱的力量,不是强权的威压,他们根本凑不到一块儿去。
——他不过二十五岁而已,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不符他年龄的苦楚。
维尔利又又又又苍老了十岁。
厨房毁了,厨房里的食材调料锅碗瓢盆也毁了,村里不像镇上有外卖服务,维尔利也没心情千里迢迢去商业街买晚餐。
于是两人的晚餐就只有形单影只的一片面包,没有任何涂料,寒碜至极。
维尔利把伊莱压进餐椅,没什么胃口地吃自己的面包,伊莱埋着头,情绪低迷。
餐桌上气氛冻结,只有两人的呼吸和维尔利的咀嚼声。
维尔利偶一抬头,正好看到伊莱在偷瞟自己。
维尔利的脸拉长了。
伊莱不甘示弱,也竖起了眉毛。
两人视线相交之处火花四溅,硝烟四起。
[村民A]维尔利达成成就:伊莱个人声望仇恨。
[勇者B]伊莱达成成就:维尔利个人声望嫌弃。
周围空气的温度唰的降至零点。
伊莱定定地瞪着,瞪着,鼻端倏的一痒。
他张着嘴,微微仰头。
“阿嚏——!”
维尔利早有预防,掌如疾风,护住了自己的那片面包。
等伊莱消停了,维尔利递过去一方手帕。
伊莱瞅瞅手帕,又瞅瞅维尔利,猛然劈手夺过手帕,唏哩呼噜地擦拭自己脆弱的鼻子。
维尔利几口把面包吃完,干坐了一会儿,从怀里取出喷雾扔到伊莱手里。
“喷了这个你的鼻子可能会好受点。”
维尔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一些。
伊莱模糊地发出一道哼声,把喷雾扔还给维尔利。
“你真不吃?想饿死?”维尔利皱眉。
伊莱不吭声。
“……随便你吧。”
维尔利丢下伊莱一头扎进厨房。
他要检查检查有没有挽救一二的可能。
一面埋头于各色餐具食材的“尸山血海”,维尔利一面计算自己遇到伊莱以来遭受的损失。
不算还好,一算清楚了,他就头疼牙疼胃疼,浑身都疼。
维尔利内心痛切地悼念他的厨房,并且果断地上线敲了敲村长。
[村民A]维尔利:村长,申报损失。
[村长]老尼克:哦哦,那填表吧(网页链接)
维尔利磨着牙填表,再算一次损失他如遭第二次凌迟。
[村民A]维尔利:填好了(网页链接)
[村长]老尼克:嗯我看看
片刻之后。
[村长]老尼克:怎么这么多???
[村民A]维尔利:就是这么多
维尔利尽量不偏颇地讲明了前因后果,村长听罢大跌眼镜。
[村长]老尼克:这么夸张??
[村民A]维尔利:不夸张,他可是能炸死沼泽魔藤的勇者
而且维尔利怀疑伊莱已经可以一定程度控制爆炸了,今天这出闹剧恐怕有很大成分源于伊莱的主观意识。
[村民A]维尔利:真的不能把这小子送去勇者宿舍吗?
[村长]老尼克:不能
[村民A]维尔利:为什么?
因为协调者们指定他做冤大头?
[村民A]维尔利:也许学院的教师能做得比我更好。
[村长]老尼克:维尔利,你心浮气躁了
维尔利:……
他敢保证,如果把伊莱丢去村长家,不出一天村长就会和他一样心浮气躁。
维尔利没有想到的是,不用他丢人(咦),伊莱自己就不见了。
当他提着一包又一包的垃圾袋从厨房里出来时,客厅已看不到伊莱的身影。
属于伊莱的那份面包没了,在布兰琪医馆买的喷雾还原样搁置在桌上。
维尔利眼皮跳了跳。
不是说不吃吗?
他丢下垃圾袋,楼上楼下都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又提着提灯搜索了院子,依然没有踪影。
维尔利的脑海里闪现出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离家出走。
不知为何,意识到发生什么了后,维尔利的心情异常的平静。
他麻木了,习惯了,心已经不会再波动了。
走吧走吧,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维尔利气冲冲地关上门,回屋去了。
维尔利回家之后风急火燎地干了三件事。
第一件,在引导村民群发布了此等特大喜讯,让大家奔走相告。
第二件,拜托村中的广播站公开伊莱的屡屡罪行以及他此刻喜悦的心情。
第三件,为了庆祝伊莱的离家出走,维尔利披上外衣,戴上帽子,迎着凉爽的夜风踏上了乡间的小道。
啧,哪儿凉爽了,分明有点冷。
……
地点:新手村地图上的某不知名坐标
伊莱遇到了诞生以来的特大危机·第二季。
——他第二次迷路了。
可能,这并不是最后一次。
伊莱缩着身子,在阴凉的寒风里禹禹独行,心里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偶有鸟雀掠过,他就会被吓上一跳,一颗心直蹦到嗓子眼儿。
伸手不见五指的新手村比白天时更像一座巨型迷宫,伊莱在迷宫里兜兜转转,犹如落入了鬼打墙的迷障,转了快半小时都没找到正确的方向。
砭骨的风刮过他的面庞,穿刺过肌肤,深入了骨髓。
伊莱打了个喷嚏——这回是真的打了喷嚏。
他晚上只吃了那片干巴巴的面包,现今是又冷又饿,饥寒交加,早知道,他就……
他就什么?
不要那么冲动离开维尔利家吗?
伊莱的脑子被冻得有点不清醒了。
他现在有些想念维尔利家中的温暖和书房里那些精彩的小说,还有维尔利做的美味的料理。
想起料理,就自然而然想到厨房,想到厨房……伊莱就有有点点后悔。
比有点多一点那么点儿。
伊莱到后面已经放弃辨认方向,反正他都认不出来。
他的脑袋愈加不灵光,浑浑噩噩,空空荡荡。
他回忆起出生第一天时的心情。
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害怕着所有可能带来危险的事物,除了维尔利的家——那个种满花草的小院子。
混沌世界中的一抹鲜红与绿意,就好像沙漠里的一片绿洲。
当时为什么会走进那个院子,这就是全部的理由。
伊莱凭着本能挪动步子,不经意间脚步一顿。
前方的道路上,一抹洒在地上的雪亮月光映入眼帘。
真漂亮。伊莱痴痴地看着,忽而心生孤寂,如同被全世界所抛弃。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这轮明月,再没有其他东西。
他想回去。
维尔利家有柔软的枕头,头一碰上就能陷进去,还有温暖的被褥,盖上就能做个好梦。
可他还有脸回去吗?
维尔利还会接纳炸了厨房的他吗?
更重要的是,伊莱想知道维尔利为什么要用药水整蛊自己。
说好要互相忍让一年,这么快就食言。
伊莱很难过,也很失望。
……但他还是想回去。
“420届的[勇者B]伊莱·洛瓦伦斯小朋友,你的引导者[村民A]维尔利给你买了浓香芝士海鲜焗饭,请伊莱小朋友速速回家享用美食。”
“重复一遍。420届的[勇者B]伊莱·洛瓦伦斯小朋友,你的引导者[村民A]维尔利给你买了浓香芝士海鲜焗饭,请伊莱小朋友速速回家享用美食。”
一片漆黑中冷不丁响起两道画风羞耻的广播,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煞风景,太煞风景了,还很丢人。
熟悉的广播声中,伊莱捂着嘴,深深地蹲下去,蜷缩成小小一团。
“啪嗒”,透明的液体洒在路间,无人得见。
伊莱抻出手背擦拭,透明液体滚滚而出,一颗一颗坠落,串成长长的线。
他索性不擦了,抱住双膝肩头颤抖。
夜空下的啼哭混在重复播放的广播声里,完美地隐藏了其中包含的所有情绪。
他终于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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