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早上六点半,浑厚悠远的晨钟声响起,回荡在漫着白雾的寒云山间。

    下山之前,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道捋着白须,拍了拍吕熊熊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以后,我们寒云观就靠你发扬光大了。自己入世历练,万事当心。”

    吕熊熊作为道观中唯二的道士,她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捂住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两眼泪汪汪地拉着师父满是老茧的手,豪情万丈地发誓道,请师父放心,广收道友,鼎盛香火,一定会努力将寒云观打造成全国第一大观!

    而下山之后,此刻的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别住,拢成一个发髻,怀里抱着一柄桃木剑,正蹲在马路牙子,无聊地看着过往的路人迈着匆匆的脚步,连一丝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

    好几天没开张了,这年头经济不景气,生意格外不好做。吕熊熊口袋空空,两眼发绿。

    “你好。”

    吕熊熊艰难地仰起头,只听到脖子发出清脆的咯噔一声,她看着眼前穿着一身长款风衣,架着黑超墨镜的男人,问道:“算命还是法事?”

    男人顿了一下,伸出一张名片,塞在吕熊熊的手上。“娱乐圈了解一下?”

    星辰娱乐经纪人,路鸣远。烫金名片上花俏地印着几个大字。

    “成,我收费不贵。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情况。我也不是吹嘘我的水平,寻常的小鬼不在话下,你找我算了找对人了。”吕熊熊点了点头,了解地说道。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鱼龙混杂,总有些人不安分想走最短的捷径,靠着养小鬼拜邪神求得星途璀璨,最后命格压不住遭了反噬。这样的事情瞒不严实,总有风声传到外头,干吕熊熊他们这一行的时常能接到l辣手的单子。

    路鸣远皱起眉头,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兴趣进入娱乐圈,我们正好在筹备一档素人选秀节目,我觉得你很合适。”

    “我?选秀?出道?”吕熊熊怀里的桃木剑通体漆黑,剑柄上雕刻着精美绝伦的纹饰,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剑光,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艺术细胞,也没专门学过才艺,我进去是能给他们表演当场捉鬼,还是跳个大神?”

    路鸣远打量着眼前的小小少女,忍不住问了一句。“请问你的职业是?”

    “我是一名道士,我有证。”吕熊熊得意洋洋地掏出了一本绿油油的道士证,里面的红色戳印愈发鲜艳。

    “道长,失敬。”路鸣远拱手说道。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低调地停在吕熊熊租住的出租屋下面,她利索地收拾完毕自己的家当,提着一个包袱就下了楼。小区里老头老太带着孩子经过,好奇地趴在散发着豪车气息的车窗户边往里瞅了瞅。

    屹立在春申江边的上沪传媒大楼,里面带着工作牌的人们拿着厚厚的一些文件走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外面停着一辆大卡车,上面装满套着布套的沉重的影像设备,几个工作人员表情严肃,紧盯着工人卸货,赶紧往里运设备。台里新上线的节目即将开始第一期录制,所有大楼的人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脸上笼罩着焦虑不安的表情。

    偶尔出现几个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长腿妹子被人引导着往后台走去,沉闷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吹散了之前密布的阴霾,人们的目光忍不住黏在她们的身上,久久没有散开。

    燃烧吧少女是上沪电视台策划的一档突破以往选秀模式的女团青春成长节目,主打全素人参与,在明星导师的带领下,通过系统的训练考核,分为A到F的六个等级,培养出中国顶尖的偶像预备军。节目期间循环人气投票、末尾淘汰的流程,将选手去与留的选择权留给电视机前的观众,最终选出十一位练习生,组成团体出道。

    吕熊熊束着长发,头上的玉冠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她将一柄长剑负在背后,素白的长袍绣着暗纹,长袖宽大摇曳,一双眼眸清澈温和,毫无世俗沾染的红尘之气,气质闲雅清明仿若缥缈九重天上的天宫仙人。

    她大咧咧地坐在节目后台化妆间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屋子里忙得脚下都要生烟的众人,淡然地叹了一口气,撩起袍子一角,默默地开始擦拭起她的桃木剑来。

    “你这个道具倒是很逼真啊。”一个卷着棕色波浪长发的女生,前额加满了五彩的夹子,自来熟地凑上来说道。

    她的妆容尚未全部完成,假睫毛才刚刚贴完一只眼睛,原本她还在庆幸自己轮到化妆师团队中有名的首席,美滋滋地期待着自己今天的完美妆面。

    但是还没高兴多久,服务于她的化妆师就被匆匆叫走,至今没有回来,听说是给某位来头不小的练习生化妆去了,让她在位子上再等等,不着急。

    她只能不满地嘟着嘴巴,心里哔哔了几句,顶着大小眼满场子晃悠,瞄上了缩在角落里独身一人,乐得清静的吕熊熊。

    “不能摸,当心割到手。”吕熊熊一把按住了女生娇嫩的小手,说道。

    “不是一把木头剑而已。”女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奇地问道。

    “开过刃的,大意不得。”吕熊熊微微一笑,说道。

    “我叫林美和。我之前就注意到你了,这么多人里面就你穿的很古风,你身上的这件是不是汉服啊,我看着质感很好的样子,是哪家店铺出的,回头我也去网上买一件试试看。”女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吕熊熊旁边,歪着脑袋,掐着可爱的小奶音,跟连环炮似的一口气没停,问道。

    “这不是汉服,这是法袍。别的地方应该买不着这个,这个是我师父亲手给我缝制的。虽然老头道行不咋地,但是烹饪缝纫倒是一把好手,贤惠的很。”吕熊熊感叹地说。

    “法袍?这个我知道,我上回去寒山寺烧头香,里面的和尚们穿得都是土黄土黄的,可没有你们寺里的漂亮。”林美和茫然得眨巴了两下圆溜溜的大眼睛。

    “那是佛教,而我是道教,这两个不一样。”吕熊熊摇了摇头,解释道。

    她看着林美和委屈得鼓成金鱼嘴的小脸,识相地给她挽了个尊。

    “佛道的长袍看着都跟古装似的,外行人没研究,认错了也不怪你。”

    女生的的友谊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林美和亲热地挽住吕熊熊的手臂,开口熊熊长,闭口熊熊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突然停了下来,忧伤地叹了一口气。“熊熊,你等下上台紧张么?”

    吕熊熊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坚定地摇头道。“不紧张!”

    开玩笑,她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就后台这百来号人根本没放在眼里。

    吕熊熊从小跟在师父的屁股后头驱鬼除妖,经常遇到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搬着板凳,磕着瓜子,坐在前头围观他们师徒二人,时不时还伴随着几阵嘹亮的叫好声和轰鸣的鼓掌声,恍惚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做法,而是江湖杂耍,恨不得蹦出一句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熊熊,看来你很有舞台经验啊。”林美和弯着笑眼,说道。

    “虽然我已经接受培训,在经济公司训练了很久,舞蹈老师也一直夸我很有天赋,但是真的要我上台表演,我这两条腿不听我使唤,虚得直发抖。”

    “不是素人选秀么?大家不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么?”吕熊熊一脸黑人问号。

    “噗,熊熊我发现你这个人有点天真,这种话听听就得了。现在,后台的这一群人里都不用细看,随便一抓就能拎出一大把回锅肉,都是已经出过道的三十八线小明星,折腾不出水花,现在还想靠着选秀翻红一把。剩下的那些,哪个真的是毫无背景的素人,都是已经签了经纪公司,业务能力个个能打。”林美和捂着嘴巴,咯咯地笑道。

    这就跟读书的时候一样,学霸老是谦虚地说他没看书没复习,完全都是裸考的,结果背地里夜夜挑灯夜读到凌晨,而只有作为学渣的吕熊熊真的当了真。

    吕熊熊现在有一万头草泥马正在欢天喜地在她的心间奔驰而过。

    “熊熊,我之前还想问你呢,你签了哪家经济公司啊。”林美和对着化妆镜,拨弄了一下刷成小扇的假睫毛,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是还没毕业就签了凯耀传媒,凯耀虽然不能算是业界的龙头老大,但是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制作专业公司,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么?我没有公司,我真的是一个24K纯素人。”吕熊熊沉浸于自己已经落后在起跑线的悲伤事实,闷闷地说道。

    “不是吧,那你怎么可能参加这档节目,每家娱乐公司都争破头要往里面塞人呢,名额都不够分的。”林美和若有所思地说道。

    “在参加选秀之前,我天天蹲在马路牙子上揽生意呢,这年头啥行业都不好混,愣是没接到几场法事。然后好像是星辰娱乐里面的一个人叫路鸣远,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选秀。”吕熊熊深刻地感受到了就业难三个大字的威力。

    “星辰娱乐?!路鸣远?!”林美和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管是哪个名字都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姐妹,不是我幸运,是你太幸运。他都好久没签艺人了,居然会主动来搭讪你。要知道那可是皇牌公司的金牌经纪人,他手底下专出顶流,哪个不是常年霸占热搜头条的主。

    “没错,他也是这么说服我的,如果我愿意参加这个节目,就会有更大的曝光,就可以有机会宣传我们寒云观,将我们道观做大做强,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勇攀人生巅峰!”极具上进心的吕熊熊暗自握紧了拳头,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道观?你,你是个道士?”林美和的声音发颤说道。

    “姑娘,有兴趣卜上一卦么,我免费。”吕熊熊捋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长须,深沉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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