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马蹄敲打在巷子的地面上，激起回响，显得很是静谧，只是这静谧只维持了一瞬便被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
“少爷，你说我今日做的是不是很好？”琉莘对着马车的帘子问道，里面的人却良久没有回答，“少爷？”
木璃放下书，抚了抚额头：“是不错。”
“嘿，琉贤，听到没有？少爷夸我呢。”琉莘一巴掌拍在琉贤背上，惹得后者皱起了眉头。
琉莘却不自知，接着朝马车里问：“少爷，那今日我这算不算立了功啊？回去有赏吗？”
“嗯，回去你自去找琉营领赏，”琉莘听着刚要得意，却又听里面的声音道，“再罚你半年的例银吧。”
“……啊？少爷，这是为何啊？”琉莘垮了一张脸，一转头果然瞧见琉贤一副看戏的嘴脸，心里更委屈了，“少爷，你方才不是还夸我吗，怎的如今又要罚我工钱了？”
“你是做得不错，可我何时教你要让主子付账了？”
琉莘想了想，原来是因为今日付账时都是小姐给的银票：“可少爷你先前不也让小姐给你买料子吗？”
“那是我，你能一样吗？”
“……”琉莘把嘴一撇，嘀咕道，“你们的银子干嘛分得那么清？再说，小姐也不像是愿意随便花少爷银两的主子啊……”
木璃听着琉莘嘀咕，笑了笑，这小子最近倒真是处处留心了。
轻素的确不是这样的女子。
她虽有时对银子有些执着，却也不会太把它放在心上。只怕身份这东西在她眼里也只是个东西罢了。
木璃正想着要不要给琉莘这小子的罚减到三个月，只是……
“御史大人既然来了，何不过来一叙？”
这话一出，倒是把车前的两人吓了一跳。
“少主好内力。”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下一瞬已经到了近前。
“琉莘，还愣着做甚？”
琉莘被这一声喊醒，看看来人，再看看身后的帘子：“是，少爷。”说着，下了马车，朝着来人一行礼，“御史大人，请。”
来人正是江澈，他朝着琉莘微点了头，抬步上了马车。
马车里，木璃在矮几前坐着，动作优雅地倒了杯茶推到对面的位置，对着江澈做了个请的手势，江澈也不多说，掀了衣摆坐下。
“御史大人从我这马车离开御史府没多久便跟了上来，这身法晚辈佩服。”木璃不紧不慢地开口。
江澈没有惊讶，反问道：“少主如何知晓便是老夫？”
“按理晚辈的确应该不知，不过是猜的。”
“哦？猜的？”
“正是。”
“根据什么？”
“根据皇上寿宴那日大人的举止，晚辈不才，却能看出御史大人举手投足间内力深厚，可不止是大人平日里表现的那样，也根据御史大人寿宴那日便曾夜访晚辈的院子。
御史府要探晚辈的底细，派了令公子已然足够，大人完全不必亲自过来，除非……大人想要同晚辈谈的本便不是公事。”
江澈举起面前的茶品了一口，是极品碧螺春。
“你又如何确定便是老夫到过你的院子？”
“来过的人里有一人进了大人的院子。”
“老夫的院子并非只有老夫一人能进。”
木璃轻笑一声：“但能有资格与我谈及轻素的只怕也只能是御史大人了。”
“少主果然大才，也不枉今日你特地引老夫出来。”江澈拿起杯子抿了口茶。
木璃的嘴角勾起：“多谢大人夸赞。”
“不必，”江澈放下杯子，看着木璃，“既然少主也知道老夫今日来是为了素儿的事，明人不说暗话，我要少主……放弃素儿。”
听着这话，木璃嘴角的浅笑不变，眼神却暗了下来：“不可能。”
江澈好似感受不到车厢内冷下来的气息，手指摩挲着杯沿：“少主应该很清楚，慕族的斗争并不适合轻素。”
“大人以为这便是保护轻素么？既如此，这些年轻素吃的苦又是怎么来的？”木璃敛了敛情绪回道。
“……”江澈看着随着马车的晃动微微起伏的帘子，半晌才道，“至少这样，她不必受到尔虞我诈的伤害。”
“大人心里装着轻素与伯母，便该坦言，如此日后才不会后悔。”
江澈眉头一皱，道：“老夫虽不知慕族的境况，但轻素并非慕族中人，且慕族中关系复杂，少主迟早要离开，老夫不得不担心若是那时轻素跟了少主去慕族是否会吃苦。”
这话说得木璃也是眉头一皱，一直放在心中不愿说出口的问题如今便这般被摆上了明面，若是换了一般人，木璃不会留情，可如今对面坐着的却偏偏是轻素的爹，是他今后的……
木璃叹了口气，真诚道：“这一点想来轻素心中也一直明白，若是到时轻素想再留在此处，晚辈不会勉强于她，只是待到晚辈打点好一切，必会回来接她，大人何不放手给晚辈这一个机会？”
“少主这话的意思便是老夫方才所言之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江澈收回视线，看向木璃。
木璃同样看着江澈，一字一句道：“恕晚辈无礼，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顿了顿木璃又道：“我与轻素两情相悦，大人何苦拆散？”
“少主见谅，这世上的人与事老夫一向只信自己的判断。更何况两情相悦并不是总能走到一处的，便如我与素儿的娘亲，素儿如今不理解，日后她自当明白我的苦心。”说着，江澈起身，“既然少主不愿主动放弃素儿，老夫也便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大人慢走。”
江澈转身，却在掀起帘子时听到身后的一声：“大人，轻素理解，却未必原谅……”
马车行到行宫前停了下来，琉莘和琉贤下车侯在一旁：“少爷，到了。”
两人在车旁候了些时候，才瞧见自家少爷从马车上下来，却不见了御史大人，不由有些吃惊，先前那御史大人出现时他们没有一丝察觉，勉强归咎于那时琉莘的胡搅蛮缠也便罢了，如今他们竟是连他何时离开也不知，御史大人……深藏不露啊。
“琉莘，通知琉梓和琉桑即刻动身进京。”
听了这话，琉莘不由一愣。
他们这些跟着少主的人都是少主这些年从鬼门关前捡回来的，自小便跟着少主，少主也会根据他们擅长之处教导他们。
便如琉影，擅隐匿，他那一身功夫便是少主手把手教出来的，又如琉营那一手算盘打得啪啪响，也是当初少主看着他于算账一事上颇有天赋才教给他的，至于琉莘自己么，是一直以为当初被少主捡回去后，可能是少主看上自己手脚勤快，才把自己留在身边做了少主的书童。
其他还有很多这样的人，琉桑和琉梓也不例外，只是他二人一直奉少主之命守着竹琉林，如今少主将他二人唤到京城来，那竹琉林该怎么办？
琉莘虽有疑惑，如今却也不敢多问，只得道：“是，属下这便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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