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直到看到成绩的那一刻，左薇才开始正视“自己在一中究竟是个什么水平”这样的问题。

    她本能地看了一眼胡老师。胡老师表情平静，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就这么淡淡的将她的各项名次指给她看，然后，示意她回座位。

    左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座位的，只觉得脚上像灌了铅，一步一沉重。

    一中，她想，这就是本市最好的一中，大家梦寐以求想进来的一中。

    竞争竟然这么可怕！

    难怪，难怪老师会让他们一个一个独自去看排名，就是为了照顾像她这样的，一直没掉过班级十名以外的学生。

    这里就是一个竞技场，把全市最好、最优秀的孩子都聚集到了这里，然后让他们互相厮杀，从而选出全市、乃至全省，最具状元之才的那一个。

    还有，班级33，年级429，年级一共有十六个班，照这个算法，同学们分数咬的绝对紧，相差一分，很可能中间就塞了十几个名次。

    鸡立鹤群。

    此时此刻，除了这个词，左薇再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处境。

    终于，所有人都看完成绩了。

    教室里气氛低沉，左薇看了一圈周围，根本不能从大家的表情里看出任何端倪。

    都很沉得住气。

    第一次，她深刻意识到了所有同学都不容小觑。

    “都看到成绩和名次了吧？”胡老师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名次排的好的，不要沾沾自喜，也许下一次你就掉到了姥姥家。排的不好的，也别太难过，风水轮流转，下次努力，相信你们会有所进步。还有，学校为什么要排年级名次，就是为了告诉你们，在一中，只要进了年级前300，那高中一般也能进这个名次，高中前三百的话，一般都能考上211。所以，大家心里最好有个数。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下课。”

    胡老师走后，教室里逐渐恢复了热闹。

    左薇埋头拼命写字，恨不能把脸都贴到书里去。

    “哎，同桌，你多少名啊？”陈皓的声音见鬼般从旁边响起。

    来了，我就知道，就知道！

    左薇心里忍不住咆哮。就是为了怕陈皓问，她才装着写作业的，可这人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她状似平静地转头，看向陈皓，“……你呢？”

    “我啊，班级23，年级307。”陈皓爽快道。

    “……”左薇更加难以启齿了。

    “你多少？”陈皓不依不饶。

    “33。”

    “年级呢？”

    “……四百多。”

    陈皓心满意足了，没有对这个名次做出任何评价。可该死的，左薇就是从他那微微扬起的嘴角里，看出了他的情绪。

    这个二货，就不会稍微遮掩一下么。

    左薇又羞又恼，瞬间觉得陈皓面目可憎起来。她默默趴到桌子上，望着对面的窗户发呆，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暗暗下决心：等着吧，下一次，下一次她绝对要比这次考的好！

    老话说的好，下决心容易，想达到，就比较困难了。

    左薇在那里暗下决心，想在下一次考试中翻盘，但班里其他考的不好的人，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初一的课程是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地理、生物、思想品德（政治）、音乐、美术、体育和信息技术。

    每周一次小测验，每月一次月考，再加上期中期末，大大小小的考试，多得让人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可偏偏每次大考试排名，都是按照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地理、生物跟思想品德这七门分数的总和来排的。也就是说，任何一门出现了短板、偏科，都会拉低总分数，从而降低自己的排名。

    左薇挨个分析：

    语文、数学问题不大，她小学学的最好的就是这两门，尤其是数学，曾经还当过课代表，所以不用担心。

    英语。

    她挠了挠头。城百小学是从四年级开始学英语的，她便一直以为大家都是如此，可某一天，当她得知班里那群毕业于实验小学的同学，都是从一年级就开始学英语的之后，她心里的差距感油然而生。整整多了三年的基础，怪道之前英语考试，她觉得有几道题书上压根没讲过，怎么班里还有一堆能人做出来了，原来，原因是在这里。

    地理、生物大家都是刚刚接触，起点一样，所以差距应该也不会很大。

    最后是历史和思想品德。

    这两个更侧重背诵，考验的是肯不肯花时间去背，死记硬背的背。

    想到这里，左薇的心纠结起来。她要练小提琴，还要追看每天晚上的电视剧，时间本来就很少了，再减去其他科的时间，能拨给历史和思想品德的，恐怕没有多少。

    这可怎么办？

    她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最后决定观察观察班里其他人都是怎么安排学习时间的。

    这一观察，就更被暴击了。

    班里有明显的四拨人：

    第一拨，跟以前认识的同学一样，该学学，该玩玩，偶尔还会偷个小懒，开个小差，忘交个作业。他们的成绩好像是班里垫底的。

    第二拨，是左薇所属的这一拨。认真听讲，认真作业，一举一动都照着老师讲的来，乖巧、听话，但每次周考后，成绩总是不尽如人意。

    第三拨，就是班里毕业于实验小学的那群人了。他们牢牢占据着班里中上游的位置，有几个，就没掉下过班级前十。

    左薇注意到，这群人的桌上，都摆着课外辅导书。上厕所的时候，也听她们互相交流着周末在哪里上补习班，老师是某某名师，一小时两百，两小时四百……

    等等，课外辅导书？周末补课？

    左薇瞅瞅自己书包里清一色的学校发的习题册，想想周末写完作业泡在电视机前的自己，再度明白了双方的差距。

    如果说，第三拨人的学习手段，让她觉得自己输给他们情有可原，那么，第四拨人的存在，则彻底粉碎了她安慰自己的念头。

    因为第四拨人，学习态度压根不端正，除了上课认真听讲，其他方面全部得过且过。作业做的随便，下课铃声一响就去操场打球，周末更是四处浪，可他们的成绩——却并没有多糟糕，甚至有些名列前茅。

    对，她说的，就是以陈皓为代表的这拨人。

    她觉得要花时间背诵的历史和思想品德，陈皓看三遍就能背下来，考试之前临时抱佛脚，就能考到一个不算太难看的分数——这样的打击，怎么不让左薇灰心。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过目不忘的天才，没想到，这样的人，世上真的存在，还不止一个，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左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唯一庆幸的就是，还好这位同桌不爱学习，不太努力，不然，她就真的没有任何活下去的信心了！

    一个月后，左薇迎来了第二次排名考试。

    胡老师拎着笨重的黑色笔记本电脑来到讲台，小心翼翼地开机，开投影仪，准备把全班的成绩展示给大家看。

    这一年，台式电脑才刚刚普及，有些人家像左薇这样的，因为担心孩子分心，甚至都不给买。可一中却给所有老师配了一个笔记本，对师资力量和教育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胡老师在前面折腾，下面的左薇却度日如年，紧张得心里砰砰直跳。她从来没有这么没底气过，以前考完了就能感觉到自己是好是坏，可这个引以为傲的技能在一中这里却仿佛坏掉了，再不准确。

    老天啊，这次排名不要太难看啊，求你啦~给我一点面子吧~

    平生第一次，她开始相信玄学。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别太差，别太差。”旁边的陈皓双手合十，竟也在喃喃自语。

    屏幕一亮，分数出来了。

    左薇跟众人齐刷刷看向屏幕。

    第一眼就看到了陈皓的。

    陈皓  班级排名27  年级排名365

    再往下，看到了自己的。

    左薇  班级排名32  年级排名411

    ……至少进步了一名。

    她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既不开心，也不难过，就好像闸刀终于落到了头上，心里的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还好，还好。”旁边的陈皓吁了一口气，“还在中游。”

    大哥，你就这点追求？

    我要是有你的脑子，我往前十赶呀！

    左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陈皓委屈道，“你是不知道，为了不掉下去，我可是拼尽全力了！”

    好吧，能把一个原本是天才的人也逼得有了压力，一中也算厉害了。

    “唉，什么时候我能有卫旭扬那脑子就轻松了。”陈皓唉声叹气。

    “谁？你说谁？”她一愣。

    “卫旭扬啊。”陈皓猛地反应过来，“哦你不是实验小的，你不认识他。他可是我们小学里的风云人物，老师嘴里永远的榜样，学习跟玩似的，一点不费力。他现在在（六）班，估计还是风生水起……”

    左薇眨眨眼，再眨眨眼，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消化这个消息。

    “等等，你说你也是实验小学的？”左薇突然反应过来。

    “对呀，我没说过么？”陈皓摆摆手，一副不愿多提的模样，“哎呀，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了，不说了，不说了。”

    又是一个实验小学的！

    左薇叹息般转过头，一眨不眨盯着黑板，此时此刻，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印象：

    这可真是……被实验小学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