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坐在一片纯天然无公害的草地上，栾斯宁对着自己面前两只牲口沉思，六只眼睛互相对着，大眼瞪小眼儿，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当然了，他们也开不了口。栾斯宁对面站着的是他唯二的员工，一个是通信处主管，鸽子，还有一个，是运输处主管，一匹帅气的高头大马。
栾斯宁发誓，他真在那两只牲口眼睛里看见了鄙视。
“系统说，你是通灵鸽，所以，你能说话吗？”栾斯宁小心翼翼地开口，鸽子对着他，咕咕两声，拍打着翅膀飞到骏马头上去了。
很好，估计能说，就是不想理他，栾斯宁咬牙切齿。他把视线挪到骏马头上，而那只马则是很不屑地对他打了个响鼻。
栾斯宁：“……脑壳痛。”
“不管咋样，你得跟我去卖菜吧……”他站起来，试着与那匹马交流，却不料又被人家给喷回来了。
栾斯宁保持着接近的姿势，死鱼眼看他，想试着和他交流，依然不奏效，那匹看上去挺好看的马，就差没用锃光瓦亮的大板牙咬他了。
得了，一只鸽子，就目前这情况看，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是吃干饭的，而另一只呢，人家是有用，但是人家不给他干活，想吃霸王餐。
这一瞬间，他是真有种想撂挑子跑了的冲动。
真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就叫天道好轮回，不久前他还说书呆子是傻子，不识货，不要金手指呢，现在瞅见了，这哪里是金手指啊，这明明是金大爷。
栾斯宁跟他对着磨牙，那只鸽子瞅着他俩用眼神撕逼，就蹲在马背上看笑话，看了一会，觉得视角不行，改落在马厩的木桩子上面了，俨然一副成精的架势，就差没张嘴要求栾斯宁给他上桶爆米花了。
一人一马对视了片刻，栾斯宁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嘿嘿两声，吓得那匹马一哆嗦，再见栾斯宁伸手要碰他，一时间居然忘了反抗。不过栾斯宁还是没碰着他，因为夏正英来了。
那位老哥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喘匀了气，就问他：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夏正英道：“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去我家吃饭么？”
栾斯宁幽幽道：“着急，菜卖不出去，家里的马也不搭理我，吃不下。”
栾斯宁壳子的老爹是地主，夏家老爹是个穷秀才，老地主活着的时候没少接济他家，他也一向是把栾斯宁当弟弟看的。见他这么说，夏正英就忙道：“你急什么，我帮你想想。”
栾斯宁抬头，悠悠瞧了眼天，再低下头，咬牙切齿，说：“不用了，我想到主意了，我要把这匹马卖了。”
这话一出，一人两兽都吓了一跳。那匹马好像听懂了是的，不自然地动了下蹄子，悄悄竖起耳朵，想听栾斯宁继续说什么。
“你卖他做什么？”夏正英反而是先着急了，急道：“你前个不是还说，这马是伯父伯母留给你的念想，伯父在世时也常说他有灵性……”
“他再有灵性我也得吃饭啊。”栾斯宁伸出只手，做算卦状，掐指计算：“他根本不听我的话，我留着他也没用是吧。这么好看的大牲口，至少能卖出去一百两银子，我换上些骡子回来干活，就算是顶好的，一匹也只要十八两，卖了他，我能换回来好几头骡子！”说完，栾斯宁得意地一笑，又补充了一句：“听话的！”
“可……可他不过是只能拉货的劣等马，又如何能卖出一百两银子？人骑的马……还要是好马才这个价钱……”夏正英被他说傻了，还以为他疯了：“要是他到了新主家，不好好干活，被人找上门来，你不是还要吃亏？”
“并不是这个道理。”栾斯宁眼珠子慢悠悠一转，倒是摆出了一副老油条的架势，道：“卖什么都一样，就是讲究个扬长避短，何况，这马虽说不听话，却也不是一无是处不是？至少长得好看啊。是拉货的劣马，体力弱点没关系，找个强壮的母马配上，生出来的小马那不是既好看又厉害。”
夏正英：“……”
马：“……”
伪装老母鸡的鸽子：“……”
夏正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瞧着那匹马的眼神里忍不住带了点怜悯。栾斯宁这壳子的老爹还没出事时，他也是常来，要是栾斯宁把他卖了，也不忍心，可他到底是个憨厚人，自觉不能阻止栾斯宁的合理决定，只能帮他含糊着：“你先与我吃饭去，说不定你吃了饭回来，他就想开了呢？”
其实栾斯宁也不是真想给他卖了，系统给标的通灵兽嘛，真当做运货的马贱卖了，吃亏的是他，他才不做亏本生意——不过配种那主意好像真的可以，要不出租好了，金手指出品的灵兽，谁配谁知道，说不定更赚钱呢。跟夏正英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完戏，栾斯宁心不在焉想着这些，再瞅那匹马，瞅了半天，也没把上辈子看剧看来的微表情知识成功套在这匹马身上，觉得心里没啥底。
他却不知道，他这副神经兮兮的德行，配上刚才的豪言壮语，实在是太让淳朴的兽吃惊了。
“行吧。我先吃饭去。”无意间装了一回高深莫测，栾斯宁终于松口了。谁只没走两步，又停下了，回头看看那匹马：“哥，你觉得他想开了么？”
夏正英：“……我哪里知道。”
栾斯宁放过马，又对着鸽子自言自语道：“你说，有灵性的鸽子，能不能咕咕出来一首小星星呢？”
鸽子：“咕咕咕？咕咕？”
栾斯宁：“养个吃白饭的实在是太可怕了，不如你去卖艺吧。”
夏正英：“……”
“算了，你也别折腾他俩了。”夏正英扶着脑袋，强行把他拖走了。在他走后，鸽子和马对视，鸽子愤愤拍了那匹马一翅膀，自顾自飞走了。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并因为看多了电视剧和小说，对金手指运行之道颇有心得的穿越者，其实栾斯宁是真的不相信，系统最初给他的两只动物，真是只是单纯的动物。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还有一件事比较愁人，就是他的菜，已经放了将近两天了。
他是昨天下午穿过来的，当时这壳子正病着，还没啥精神，加上要研究系统，第一天就过去了。这第二天，和他新员工磨合了一回，也没咋磨合好，可菜不能这样一直放着，系统给的仓库有保鲜功能也不行。在夏正英家吃过饭以后，他又向邻居大伯借了头驴，准备回自家拉菜。
可他哪知道为啥，那匹马一见栾斯宁又牵回来一头驴，都有点着急了。在马厩里小跑个不停。夏正英见状，赶紧凑过去，把车套上了——像是劝爸爸和孩子和好的妈妈。
那匹马居然挺乖，一点都没反抗，由着夏正英把他牵到栾斯宁跟前。栾斯宁严肃道：“你真想开了？但是你刚才那么欺负我，我觉得我应该扣你工资，你同意吗？”
马：“……”
你在跟我说话吗，我真的应该和你说人话吗？
“行了行了。”夏正英赶紧制止了栾斯宁貌似神神道道的行为：“他愿意干活还是好，要是把你这些菜都拉上，那头小驴拉不动，还是得他来。”
说话间就招呼着栾斯宁把他那一堆菜都搬上车了，也让栾斯宁坐在菜边上，自己牵着驴走在后面，说：“正好路过我家，把驴还回去吧。”
栾斯宁坐在马车——这可真是马拉的车——上，被颠得都快吐了，低声嘟囔：“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扣你工资。”
他这话没让夏正英听见，夏正英自顾自想着自己的事，和他解释：“我带你去城里，去我认识的一个叔叔那里。他是开酒楼的，早些年我父亲在那做账房，正与他熟悉，求他替你找个主顾，应当不是难事。”
他应了声，两人去夏正英的邻居家还了驴，就走上了进城的道路。
。
他们所要去的是一座名为泉城的城市，占地面积颇大，人口不少，在这个朝代算是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而栾斯宁继承的壳子的庄园，就在离这座城市不远的地方，骑马过去只用一个小时，不得不说这系统挑了个好地方。
坐在马拉着的小车上，瞅着周围全无半点人工痕迹的景观，栾斯宁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沉思着，半天都没说话。而他前头自顾自走着的那匹马，暗自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毛脸上带出了点怜悯。
毕竟嘛……这人类是那个时代的人，突然遭遇了那么大的变故，定是接受不来……
不过他一眨眼就想起来这人类是怎么威胁他的了，呲着牙，骄傲的一甩鬃毛，想，他能有今天，这叫幸运，在他们原来的世界，这人类是真死了，要是没有他们，人类早就凉透……
“嗨呀！”他脑袋里最后一个念头还没落下，就听坐在他身后的人类叫了起来。他被吓得一个机灵，就听见人类又道：“我没带喇叭！”
“……”走在前面的庄园出品的运货马忽然崴了下脚。
夏正英哭笑不得：“不是说好了要去我那叔叔那，还带什么喇叭。”
“说不定还得摆摊……”他话说到一半，就见夏正英向远处看了眼，笑：
“到了。”
栾斯宁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隐约可见一座巍峨城门，不由得哇了一声。
“又不是没来过，何至于如此？”夏正英奚落他。
栾斯宁故作深沉：“你不懂。”
夏正英这样纯种的古代人当然不会懂了，一个穿越者，看见真正的古代城市，会是怎样激动的心情。
栾斯宁的庄园出品的马，拉着一车菜和两个人，排队进了城，瞧着周围的景物，栾斯宁活像是进了大观园，看见什么都啧啧称奇。
穿过繁华的街道，夏正英带着他到了一家酒楼后门，瞧着这建筑的格局，应该是前店后院那种——前头是一座装潢不错的二层酒楼，后头的院落承担着厨房和住所的功能。此时已经是中午了，周围一些酒家的后厨喧闹非凡，这里确是静悄悄的。夏正英好似也觉得有些疑惑，下了车过去敲门，过了一会，有个人过来开了门，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伙子，好像认识夏正英，本来开了门看见是他，脸上表情还挺温和的，一见他身后的栾斯宁和他们装满菜的车，脸一下就拉下了了。
“这不年不节的，小夏哥过来送礼啊。”这人堵在门口，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门神，嘿嘿一笑：“也不送点贵的东西？这一车菜，也就是值个二三百文钱吧。”
“我不一样。”栾斯宁插了句话：“我这车菜值四五百文。”
“切。”他道：“我看连你这身排骨加上，也卖不到五百文。”说罢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竟然直接把门关上了。夏正英赶忙退了一步，还是差点被他拍着了。夏正英吃了闭门羹，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是周叔——就是这家酒楼老板的外甥，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带上喇叭。”栾斯宁思考片刻，说：“不然我们还是去卖菜吧。”
“别别别。”夏正英赶紧拦住他：“我说带你过来，却连门都没让你进，这算是怎么回事……也罢，我去找找周叔，这个时候若是他不在酒楼，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我去去就回。”
盛情难却，栾斯宁就只好坐在那等着了。他其实本也没对夏正英的介绍抱什么希望，毕竟他也看见了，这里是个真正的古代世界，又不是手游，戳戳戳几下金币就进账了。他在这完全是人生地不熟，除了夏正英谁也不认识。那老头大手一挥，给了他一堆随时准备烂的新鲜蔬菜，让他卖完……
这完全是在难为他这个小可爱嘛。
在栾斯宁心里，他已经做好准备，开始这局零资金游戏了，大不了就是穷几天，启动资金……他就带着那只系统说有灵性的鸽子出去卖艺好了，他说相声，鸽子可以在他身边加BGM，就唱小星星好了。
这座酒楼坐落之处，周围算是繁华，不时有人经过。栾斯宁面前刚走过了一对打闹着的父子，就见自己跟前蹲了个七八岁的小孩，问他：“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我在想一件事。”栾斯宁眼睛也没眨，随口说道。
这小孩就问他：“你想什么呢？”
见这小孩坚持不懈，栾斯宁终于把视线挪到他身上了：“我养了一只鸽子，会唱一首歌叫小星星，我在想我要是把他弄出来卖艺，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字。”
小孩眨巴着大眼睛，问：“你想给他取什么名字？你们出来卖艺又来表演什么啊？”
“名字还没有完全想好，我觉得叫他鸽大坨不错，因为他胖的像老母鸡似的。”栾斯宁解释了一句，视线在他身上略过，在他怀里抱着的树上停了一秒，继续道：“出来卖艺，你觉得帮小孩写作业怎么样？”
“三个铜板？”
“五个。”
“四个，还附带一个条件。”小孩把他怀里的书抽出来，扔给栾斯宁：“刚刚小夏哥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可以告诉你里面那个人是干嘛的。”
栾斯宁终于提起兴趣，问：“干嘛的？”
“我家本来是有固定的农户，定时来送菜，本来昨天就应该来，但是昨天他家的驴不小心受了惊，一车菜都翻到沟里去了，只好让我表哥家临时送一下，没想到他们家今天送来的菜都是烂的。要只是停业一天也就罢了，可是我家还有一桌贵宾早就定了要办宴席。”
“嚯，这不是便宜我了吗？”栾斯宁学着他的样子眨眼：“所以你是想……”
小孩咧着嘴笑：“就是你想的那样。嘿嘿。”
栾斯宁也：“嘿嘿。”
他俩在外头交谈甚欢，许是里头那个一直偷偷注意他走没走，见外头一直没有动静，猛地一开门：“你怎么还不走！”
“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还不走！”
都没用得着栾斯宁开口和他吵，在他们身后，就有个中年人匆匆走过来了。夏正英跟在他身后，中年人见了栾斯宁的马拉着的一车蔬菜，赶忙走过来，揪了片菜叶子闻了闻，总算是长舒了口气。
“多亏了小夏了，不然我家酒楼的名声，非败在他手上不可！”
刚才给夏正英闭门羹吃的年轻人被训了，总之栾斯宁心了还是有点痛快的，谁让这货刚刚贬低他的菜来着。就是现在，他和刚才那小朋友的生意还没谈好，他老爹就自己出现了，小朋友有点着急。
“喂，你还帮不帮我写作业啊！”
。
一切都谈的很顺利，夏正英的周叔叔不仅收下了他的第一批菜，还按着栾斯宁提出的价钱给了，四块地产出的八大框蔬菜，一共买了四百五十文。
和夏正英一起回了他们在庄园中的破茅草屋，瞅着自己跟前的一堆铜板，栾斯宁顿时有了种鸟枪换炮的感觉。
他摊开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堆格子，并且将其中一个涂黑了三分之一。
这是五个格子，代表要解锁下一块地，需要用五两银子，他今天得到的四百多文，除去必要的开支，栾斯宁觉得，他能攒下三百文。
“你这是做什么？”夏正英不懂他在干什么，不由好奇问道。
“攒钱再买一块地。”栾斯宁折腾着他刚拿回来的纸，头也没抬。
夏正英这下是真不懂了：“已经有的四块地收入已然不错了，你为何还要再买地？”
栾斯宁故弄玄虚道：“这个和你说不清楚。”
——他要咋说啊，他满脑子都是这样的逻辑，玩植物大战僵尸的时候，一开始有钱了肯定要先多弄几个向日葵制造阳光啊！他要怎么向古代人解释他的逻辑……
夏正英是个没什么好奇心的人，既然栾斯宁不说了，他也就不问了。不过当栾斯宁放下那张画了五十个格子的纸，又换了张纸出来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了：“你又做什么？”
“替周文良——就是你周叔叔的小儿子做功课。”
夏正英倒不为这事追根究底，只是叹：“你这也太……”
“一文钱也是钱。”栾斯宁呲牙笑。那小朋友的作业不太多，趁着他们搬菜的时候，栾斯宁已经将作业抄到纸上去了。给七八岁的古代小朋友做的数学题（他只会写数学）对他来说没有一点难度，三两下就用炭笔在写完了几个题的答案，然后……
他吹响了口哨，片刻后，一只鸽子出现在他窗前。
栾斯宁已经忘了他下午要给人家起名字叫大坨，然而好像因为什么原因，鸽子知道了。鸽子站在这间破旧的小屋的窗棂上，很是骄傲的扭过头不看他。
他把这张纸叠了好几叠，可还是显得好大一块，实在是没办法了，栾斯宁干脆用一根绳子，把纸绑起来，栓到鸽子脖子上去了，毛病没别的，就是显得鸽子有点蠢。
“很好，果然大坨以后就可以帮我送信了！”瞅着他，栾斯宁仰天大笑：“没有人可以在我这里吃干饭！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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