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欢瘫坐在石头上,累得一点劲儿都没有——虽然穿了人工外骨骼,但是搬运了十几个在阿夫欣战役受伤的库尔德兵,依然让她疲惫不堪。
最难受的,是缺水……2个小时前,把自己的水袋递给了一位库尔德女兵后,不到30分钟,戚欢的嗓子和嘴唇已经干涸得像月球上的尘壤了。
“刚才就应该从救护飞碟上抓一瓶葡萄糖注射液或者生理盐水注射液的……好歹也可以喝几口,补充一下)体)液。”戚欢抬头看着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郁闷地想,下一趟救护飞碟大概得10几分钟才能到……算了,熬一下吧,熬过了今天,明晚就可以回西基的家过年了。
戚欢歇了小半晌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这个临时小分队的主要任务是运输伤兵。3个伙伴已经随2架救护飞碟返回巴特曼,自己不好让剩下那个瘦小的队友做全部的伤兵简易包扎工作,毕竟她和自己一样,也不过是个学生兵。
戚欢缓步走向队友时,余光蓦然看到左侧峭壁边出现一个疾速变大的黑影。下意识地,戚欢端起配备了/榴/弹/发/射/器的/冲/锋/枪/,轻扣/扳/机,60毫米/破/甲/弹/猛地撞上/自/杀/卡车,抛上天空的卡车撞烂了一根高大的石笋,尖锐的石块和金属碎片对着戚欢和队友劈头盖脸地袭来……
戚欢突然展开眼睛,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醒悟到前天自己和自己的战友并未受伤,手脚都是囫囵的。现在自己正躺在西基的家里,周遭温馨、祥和。在隔壁几间房子里熟睡的,不仅有亲爱的母亲,还有自己的3个好友……这些女孩子中间,有一个是自己这半年来一直魂系梦萦的爱人。
不到48小时前,与死神的阴影擦身而过,戚欢仰面躺在床上,不知道这里安宁的生活和阿夫欣四散飞舞的血污残骸哪个是真实的……这是得了PDST(创伤后应激障碍)吗?戚欢郁闷地想,看来返队后,得去看看随军心理医生了。
戚欢慢慢爬起身,去卫生间释放了膀胱,然后再度躺回来。她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细数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被敲门声惊醒时,戚欢的肾上腺素再次飙升。急速呼吸了几大口,她才应道,“门没有锁,进来吧。”
冯俊朗顶着鸡窝发型,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然后一头钻进戚欢的被窝,“戚阿姨去忙市里代表的事了,现在屋里就剩咱们4个人……你还好么?”
戚欢往里面让了让,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冯俊朗抱着戚欢,小声说道,“刚从战场回到这里,不习惯是吗?你有两种办法减压,一个办法是咱俩再进一步,做点欢/爱之事,你可以把我当成药……还有一种办法就是逛街……逛街是治疗女性一切心理障碍的妙方。”
戚欢翻身搂着冯俊朗的脑袋狠狠啄了一口,笑道,“大清早的,别做什么欢/爱之事了,咱们还是逛街吧。”
穿衣洗漱后,站到门厅时,戚欢才发现这会儿离“大清早”有点久远,现在已经11点多了。
戚欢打开房门,只见不远处飘着细雨的天空中,飞着数不清的送餐无人机和快递无人机。习惯了战场上圆乎乎的飞碟无人机,看着雨中这些四仰八叉、张牙舞爪的普通版无人机,戚欢的脑子有点懵。
“到沙漠、戈壁晃了一圈,你怎么变成‘土包子’了?”顾青青一手抓着牙刷,一手环着戚欢的肩膀,嘴角边还带着牙膏泡沫呢,“等会儿咱们去CBD的几个大mall逛逛……你妈妈这个西基市代表当得很尽责,提了不少防止CBD空心化的提案。现在市中心和地下城比以前更热闹了。”
戚欢嗯了一声,眼睛还直愣愣地盯着“隐天蔽日”的无人机发呆,“我记得以前没有这么多。”
“以前也多,不过以前咱西基的天空没有这么耀眼。”祁希希洗漱好了,已经背上了她的双肩包,时刻准备出门,“西基市长说要规范一下,说无人机的颜色不能太乱。所以送餐无人机、外卖无人机都是白色的,然后快递无人机一家公司一种颜色……现在最大的两家快递公司,用的是金黄色和亮紫色……好在现在是雨季。旱季的时候,这两种颜色绝对能闪瞎大家的眼睛。”
“戚阿姨已经提案要求规范无人机的颜色了。无人机的颜色不仅不能乱,也不能太跳,所有无人机都必须是哑光的。”冯俊朗说完就把3个人拉回屋里。大家换好衣裙,背上随身小包,然后从侧门走到车库。冯俊朗爬上SUV,等小伙伴都坐好了,马上点火发动,开车前往西基最大的地下城商场。
今天是2048年2月12日,明天大年三十,后天年初一兼情人节。这么好的日子,地下城商场里自然挤满了人。
服兵役还不满半年,戚欢确实变成了“土包子”——地下城的逛街方式和以前大相径庭,服装店里连个试衣间都没有,戚欢没法习惯。
“要什么试衣间啊?”顾青青把戚欢推进一个高大的长方体内,“记住啊,你必须把所有衣服都脱了,连袜子也不能穿。”
“这是干嘛?”
“量体……量准确了,才好裁衣。”
戚欢按照长方体内柔和的电子女音提示,做了举手、抬腿、下蹲等动作后,重新穿好衣服,走出量体间。
冯俊朗把戚欢拉到一个大屏幕前,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戚欢的个头,满意地说,“这半年你长高不少,现在和我差不多高了……我早就看中了这身小红裙。你做了以后,我也可以换着穿。”
冯俊朗点了点电脑屏幕上的衣服展示,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立体激光人影。这个半实半虚、真人大小的人儿,穿着小红裙,正在做戚欢在量体间里做的动作呢。
太有趣了,戚欢的眼睛一亮,围着激光人影儿转了好几个圈,然后皱着眉头回到显示屏前。
“裙子有点短了吧?旋转时内/裤都露出来了。”戚欢翻了翻显示屏上的衣服照片,选了一条枚红色略长一点的小红裙,问道,“这个长度更安全……你喜欢玫红色吗?”
“你白,而且是冷白色,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我有点黑,还是别去挑战玫红色了。”
“那就做一条墨绿色的裙子,咱俩都能穿。”戚欢说道,“我们都大了,可能会去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参加活动,需要看上去略成熟一点的裙子。”
“行……那我们先去吃饭吧,一小时内衣服就能做好。”冯俊朗重新选了颜色,材质则选了真丝,再点击“夏装”键,然后回头叫上祁希希和顾青青俩人,“你们也选好了吗?”
“没呢,我们还要去隔壁做几套休闲服。”顾青青转头问祁希希,“你的实验服合身吗?不合身的话,干脆自己做几套吧,反正也没几个钱。”
祁希希点点头,然后对戚欢说,“你们小两口很久没见了,就别和我们混在一起,你们自己玩吧……我虽然没有确定要不要和青青谈恋爱,但是也可以试试,所以请给我们独处的空间!”
戚欢大笑地搂着俊朗走出了衣饰店——逛街确实是治疗女性一切创伤的良药。血色残肢、杀戮死亡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地下城的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就是为了她们的笑容,自己才毅然决然地走进硝烟……戚欢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再有什么创伤,也不会在自己心里留下一丝痕迹了,因为这是幸福必须的代价。
女儿和她的朋友、小女朋友在家里赖床时,戚雪涵正在参加节前最后一次市民代表会议。
戚雪涵当上市民代表,靠的不是能力,而是运气。
当然,能力也是要有的——每个参选者都必须证明自己有能力写出文字通顺、条理清晰的提案,并在满足基本学历要求后,才可以进入到最后的抽签环节。
理论上,集团9成以上的成年人都具备了最基本的代表素质,但由于这是第一次代表抽签,大部分市民都持观望态度。西基近千万市民,报名者不过是200来人……参与人数少,选中的几率自然大了。因此运气一向麻麻地的戚雪涵,最终成为七分之一的幸运儿,当上了西基市第一届市民代表。
任职2年的市民代表是兼职的,每周工作时间不少于20小时即可。津贴嘛,不多,但也有全市平均时薪的1.5倍左右。
一上任,戚雪涵就开始忙了起来,连自家的“戚迹”小店,她也只做晚餐,以保证有充分的时间了解市民需要、走访居民点,并提出具代表性的提案。
戚雪涵提的第一个提案,就是《促进西基繁荣,防止市中心“空心化”》的提案。
7年前,集团搞了“均投创业促进办法”,3年前又搞了“UBI无条件收入”分配办法。现在集团的每个16岁以上的成年人,每个月都可以得到一笔不多、但也足以维持基本生活需求的收入,亦即“UBI无条件收入”。因此,在集团里没有赤贫者,所有的人,都可以过上基本体面的生活。
生活无忧后,真正的懒人其实非常稀少,大部分人会把时间花在天马行空的创业上。集团在这几年里,小发明小创造层出不穷。不过,这些发明创造不仅大大提高了集团的自动化水平,也带来了一些负面效应,比如说实体经济的萎缩。
戚雪涵提了那个“家庭做菜机器人芯片共享技术”的主意后,西基市小餐馆的生意大减。好在宅人们嫌弃自己做菜需要的原材料太多,这些小馆子才不至于全部倒闭。
真正给市中心商圈带来近乎毁灭性灾难的,是3D家庭打印机和3D家庭制衣机的普及。现在在集团的几大购物网站上,卖得最好的不是实物产品,而是设计等知识产权商品以及3D打印机和制衣机的原材料。
顾客从网上买了这些设计后,输入到自家的3D打印机或者制衣机的芯片里,不到1小时,家居用品打印出来了,品质高档的成衣也做出来了。因此不仅小家庭里冒出了很多出于好奇打印的小玩意儿,居民点的垃圾增多,市中心的热闹程度也大减。
“每个人都有‘宅’的需求,也有群居的需要,对女性来说尤为如此!”在市政厅推广自己提案时,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发言的戚雪涵,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号召力的,“再怎么宅,我们也需要有可以逛街的地方,也需要有和好友亲朋聚在一起、边品尝美食边吹水的地方……所以,我们应该改变商业模式,让市中心和每个居民点的区域中心重新焕发活力。”
随后,戚雪涵和很多发明家、商家及厂家进行了多次沟通,终于在2047年年底,搞出了“顾客在显示屏上选择衣饰;3D量体间来丈量尺寸;激光全息投影仪显示穿衣效果;制衣机完成制衣”的一条龙服务模式。由于量体间和激光全息投影仪体量大且价格贵,不适合家庭配备,因此逛商场和服装店再次变成了西基市女性的日常运动之一。
这会儿,和市领导及市民代表一起检查了春节商品供应后,忙了一整天的戚雪涵来到花市,准备买一些盆花、插花,给佳节添上几分色彩。
集团在春节前举办花市的传统,始于中京市。2032年和冯晨夏关系有突破性进展后,曹欣就去冯晨夏的出生地深海逛了逛。曹欣认为,深海什么都好,就是花市不咋地,比穗城花市差远了。因此集团整体搬迁到阿费力加洲时,曹欣把穗城的花市也“拷贝”了过来。
满街的花海,确实可以增加过年气氛。没两年,基地的大中小城市都学习中京,在年二六至大年三十,特意腾出几条街,摆上花儿朵儿的……这已经成了集团的新年俗了。
西基花市上看摊的卖花人,大多是15、6岁的中学生。这些孩子不过想卖几盆花挣点零花钱,戚雪涵也不好意思讲价。于是不会拒绝的她,被小女孩儿们忽悠着买了十几盆蝴蝶兰、几十盆雏菊,一大堆凤仙花和绿玫瑰,把大皮卡的后斗塞得满满当当的。
回到家停好车,戚雪涵往后院花圃里搬花盆时,看到细雨中冯俊朗劳作的身影,有点诧异,“明天我们就要去太空旅游了,在天上要待好几天呢……今晚你是不是应该陪你妈妈、你姐姐过啊?”
“不用,我今天还在这里睡好了,明天走的时候也方便。”冯俊朗低声说道,“……她们忙,回到家里我也见不到其她人。”
听见戚阿姨的轻叹声,冯俊朗咬了咬嘴唇。
进入青春期后,冯俊朗之所以老是梦游太虚,是因为自己家里太没有人气了,没人和她在人间玩耍。
孤单的冯俊朗,特别喜欢在张宅和戚家混——张宅“大观园”有大的热闹,“戚迹”小店有小的温情……此类人间烟火,对冯俊朗、祁希希和顾青青这些母亲忙于工作的孩子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3、4年前,戚欢看冯俊朗的眼神还没有后来那么炽烈时,冯俊朗就被“戚迹”诱人饭菜上的氤氲热气吸引了。在那个时候她就决定,满16岁时,如果等不到戚欢表白,她就主动告白;而且以后的人生,她希望和戚欢以及戚欢的母亲一起过——这里的日子有热度、不冷清,自己干脆上门好了。在这里生活,不管是遨游太虚,还是堕落凡间,都有个踏实的落脚之处。
戚欢打开窗户,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母亲和冯俊朗的对话,心里慰贴得很……和冯俊朗的关系刚刚明朗化时,母亲非常反对,觉得自家是平头百姓,攀不上集团最大头头的女儿。没想到母亲当了市民代表后,变得自信了很多,不仅不再反对两人处对象,反而一力促成自己和俊朗在新年后就订婚。
订不订婚再说吧……戚欢眼里再度闪出战场的血腥画面。听说春节后,娃娃兵会换个地方折腾……戚欢想,如果兵役结束时自己不仅活着,还活得不缺胳膊少腿的话,再去向冯俊朗求婚也不迟。
“还愣着干嘛?”戚雪涵推了推傻乎乎呆站着的女儿,“赶紧收拾东西,明天一大早就要赶飞碟去中部的发射场集合……你说我要不要带羽绒服?天上肯定很冷吧?”
“羽绒服?”戚欢吃惊地看着母亲脚边那坨已经变色的玩意儿,“您从国内带来的?快10年了,您怎么还没有扔?太空旅馆是恒温的,还可以调节温度……我们除了几套薄衣服,什么都不用带!”
年二九的晚上过得特别凌乱。随便吃了点东西,戚欢就和冯俊朗一起,帮着戚母收拾东西,给新买的花儿装滴灌设备,在网上发布“戚迹”歇业公告……忙乎到晚上10点多,冲完凉后,戚欢蓦然发现自己的床上躺着一条毛毛虫。
“我并不想做什么坏事,只是觉得有点冷……”冯俊朗嬉笑地抱着戚欢的腰,“杨卓玛还是蛮会做人的,给了我们一套双人间,一套单人间……咱俩正好住在双人间里。”
戚欢捂着嘴巴笑个不停——冯迷糊即便跌落人间了,这脑回路也和常人不一样……算了,让她再做一会儿好梦吧……今天晚上要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太空后,还得考察一番,看看太空值不值得待上一辈子,看看在宇航舰队服役是不是最好的职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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