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9月初,新乡市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Molly拿着吹雪机把前院的雪都吹跑了,又转到了后院。后院的情况有点复杂,前年Mary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亚米国之前,在后院种了很多巴尔德温蓝莓树,现在正是蓝莓结果的时节。Molly抖掉了灌木上的雪,心疼地想,被霜雪一打,今年的收成会差很多,怕是做不了几罐蓝莓酱了。
后院矮树太多,不太适合用吹雪机。Molly找出一支大铲子,一边铲雪,一边和远处的邻居打着招呼,“又竖了新的牌子啊?”
“是啊,你发现我加的灯光了吗?这样路人也能看得更清楚。”隔壁的老夫妻大声说道,“白宫那个家伙不滚蛋,我家的招牌就不会拿下来!”
Molly笑了——隔壁这对夫妻,都是医学界大拿,同时也是D党的死忠支持者兼赞助者。唐特上台后,他们在自家院子里插了个“弹劾那个asshole”的牌子,等到D党那个无能总统住进白宫后,牌子就取下来了。现在白宫里住的又是R党总统,这两口子干脆把抗议的招牌插满了前庭后院,还加上霓虹灯,一闪一闪地向路人表白着他们的政/治态度。
很多人以为支持D党的都是穷人,其实不然——红脖子穷得很,照样支持R党;科技大亨有钱吧,大多支持D党。而少数族裔,包括收入最高的印裔(是的,在亚米国,印裔的平均收入和收入中位数比华裔高多了,是华裔的1.5倍)、华裔、日裔等,绝大多数人支持D党,反而收入较低的越南裔,支持R党的比例更大些。
医生作为亚米国收入最高的群体,支持D党和R党的,大约各一半。Molly知道,住在上东区的医生,政治光谱非常繁杂,比如说这对老夫妻的另一个邻居,就是坚定的白人至上主义者兼男权主义者。
上一个亚米国大选年,Molly和D党志愿者用数据分析软件做到了宣传内容的精准投放,效果确实不错。虽然总统职位继续由R党把持,但是D党控制了联邦众议院和参议院,有30几个州的州议会,D党议员人数超过了半数。
形势逆转后,不仅新华集团在亚米国的人造器官移植医院面临的威胁消失了,就连关闭了许久的几家人造子宫医院也复业了。
集团位于亚米国的器官移植医院,挣钱能力杠杆的。不管移植什么器官,最起码都需要几十万刀,而且这些钱是新新生命公司的实收数字。至于病人、医院和保险公司怎么分账,Molly并不关心。每天数着账户上那长长的数字,Molly就开心地合不拢嘴,就连沈柏资的脸上,也绽放出久违的笑容。
但是冯晨夏的态度却谨慎得多。上周,冯晨夏让Molly、沈柏资与各位参议员、众议员联系,然后将最新的时势动态汇总后传给她。Molly觉得自己这边发给冯晨夏的信息都是正面且积极的,没想到冯晨夏看了资料后,依然让Molly做好全面撤退的准备。
Molly看了看时间,估计身在阿费力加洲的冯晨夏已经上班了,就给沈柏资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好一起去医院,和冯晨夏聊聊对时事的看法。
今天是周末,人造子宫医院只有几位值班的试验人员和三五个安保人员。Molly看到沈柏资的车已经到了,就让安保人员把大门关上,然后做好警备。
“最近这段时间生意不错,我们公司的股票涨了不少。”沈柏资笑呵呵地来到小会议室,打开电脑,“你说冯晨夏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
“你看过前8个月的营业额吗?光器官移植这一块儿,就有700多亿刀!”Molly也笑着说,“我们一起说服冯晨夏吧,她太悲观了……咖啡?”
“鲜榨苹果汁吧。”沈柏资拍了拍自己的肚腩,“最近心情好,吃得有点多,这样可不行。我得重新捡起健康的生活方式。”
沈柏资和Molly说笑了一会儿,就打开电脑和冯晨夏连线视频。
“大/大,你看了上个月的报表了吗?”沈柏资开心地邀功,“这个月的收益同比增加了31%,环比增加了8%!”
“你们做的非常好。”冯晨夏表扬道,“尤罗巴洲那边也做得不错,燃料电池销量很好。有了这些钱,我们这边也可以做不少事了……但是撤离准备还是应该做。”
“你会不会太紧张了?”Molly坐到沈柏资旁边,不解地问,“现在亚米国左翼势力高涨,上个星期全国有数百万人上街,反对现总统呢。而且,我们现在掌握着参议院和众议院,总统几次提名极右翼大法官人选,在D党控制的参议院都没有通过。”
“我本来想直接和你们商量撤离事宜的,但是既然你们还不认同这个判断,那我们先谈谈时局也行……沈柏资,你怎么形容现在亚米国的形势?”
“小阳春?”
冯晨夏大笑,“太贴切了!请问小阳春后面是什么节气?”
沈柏资和冯晨夏这段对话是用华夏语说的,Molly的华文很不错,但是她对节气什么的,一窍不通。沈柏资解释后,她才知道小阳春指的是农历10月,公历11月的气温回暖期。
“是……小雪。”
“没错,是小雪。换而言之,这个小阳春就是寒冬来临前的回光返照。”冯晨夏严肃地说,“你们太看重我们集团的盈利数字了,却忽视了政治大环境——亚米国50个州,就有31个州公开成立了效忠总统的白人/民/兵/组织。今年5月至8月,一共制造了130多起针对少数族裔和女性的恶□□件,造成6000多人死亡;由于经济不景气,女性贫困率增加,女性自卫组织已经解散得七七八八了。因为她们需要打三到四份散工才能养活自己,根本没有时间组织起来完成基本训练。更关键的是,总统的支持者在国会山是少数派,你们数数看,为了绕过国会,今年总统颁发了多少个紧急状态令?50多条!没错,参众两院已经推翻了大部分紧急状态令,但是这样做只会导致总统狗急跳墙。”
“你是说,他会搞出‘国会纵火案’?”Molly连连摆手,“不可能的。虽然之前我和Mary曾经担心出现这样的事,但是现在我和沈柏资都认为,在亚米国的法律下,绝不可能产生‘阿道夫’。”
“请问亚米国的经济有起色吗?目前两党有什么提振经济的高招吗?你们不要光盯着自己的荷包,也要看看别人的荷包。”Molly和沈柏资对视了一眼,摇摇头,冯晨夏继续说,“既然这样,你们凭什么判断现任总统不会铤而走险?至少战/争机器发动起来,不仅可以实行凯恩斯政策,扩大政府投资,达到刺激经济的目的;还可以加大军工投资,以便催谷新科技……要知道我们现在的很多科技,都是军转民用的。”
“那,战/争对象是谁?”
“我不认为华亚两国会马上进入热/战,但我认为,冷/战的铁幕早已拉下。而且选择冷战,是R党和D党的共识。在这种情况下,全球各国都要重新站队,你们认为,我们作为所谓的‘敌/国企业’,应该在亚米国保持大量资产吗?”冯晨夏皱着眉头看着屏幕对面这两个抱有侥幸心理的家伙,“全面冷/战、局部热/战,不仅可以一次性布置大量战/略武/器和地面部/队,还可以通过小国间的代理人战/争达到消耗军/备的目的……你们看看华亚两国的经贸往来已经冷到什么程度了吧……如果我们集团不是把总部设在马歇尔群岛,现在亚米国的公司能不能开还是疑问呢。”
沈柏资和Molly没有吱声,两人翻开手里的文件夹,低头研究冯晨夏发过来的撤离方案。
简州中学最后一批人员两个月前撤离后,目前新华集团除了几百名拿公司奖学金的留学生外,整个教育体系已经完全撤出了亚米国。现在的问题是,亚米国依然是这个星球上科技最发达的国家,如果完全断绝学术交流,对集团来说损失很大。沈柏资曾建议将留学人员派往尤罗巴洲,但是尤罗巴洲大部分国家是亚米国的盟国,一旦铁幕拉下,留学生的安全依然无法保证——看来集团不得不自己去攀科技树了,错,应该是自己种植科技树。沈柏资对此有点悲观。
“那些学生可以先不撤吗?”沈柏资问,“还有,大规模变卖资产不太现实。不仅卖不出价钱,也容易引起怀疑。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不用全撤。把她们都接到东海岸吧。Cecilie的地下通道已经建好了,紧急情况下可以启动。至于资产变现问题,我们和银行的关系怎么样?”
“之前按照你的指示,即便我们自己有足够的现金,依然从银行借了很多的贷款,现在集团的信用是最高等级的。”
“很好……继续向各个银行大量借款吧,就说我们的人造子宫医院和人造器官移植医院要扩建,然后你们把这些钱通过马歇尔群岛的账户转出来……即便我们撤离了,银行也亏不了多少,我们留在亚米国的固定资产规模还是很可观的。”冯晨夏想了想又说,“新新材料公司和新新动力公司的生产线全部撤完了吧?好的,新新生命公司还是应该继续在亚米国维持其存在,不过我们得另外开辟一条动物运输通道,慢慢减少在亚米国培育器官的比例。总之,能赚的钱还是得赚,但是资产变现速度依然得加快。记住,不要有侥幸心理,必须防止突发事件。”
这两年,莱恩的嬉皮士车队已经开辟了好几个“根据/地”。当大雁开始南飞时,嬉皮士车队也准备像候鸟一样挪地儿了。
新乡市下了第一场雪后,暖空气挣扎了一下,最高气温又上升到华氏60度左右(摄氏15.5度)。银发摇滚乐团的主唱兼吉他手奥罗拉睡到中午才起床,简单洗漱后,她并没有去吃东西,反而从车上拿了一根加料香烟当午餐。奥罗拉狠狠吸了几口加料烟,身上的倦意才彻底消退。她舒坦地靠在侧门上,笑着问坐在地上数钱的莱恩,“今天收成如何?”
“比昨天多了4000块。”莱恩疑惑地问奥罗拉,“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给我们捐钱?当然,我不是不想要这些钱,只是它们来得太容易了……”
奥罗拉笑着用下巴指了指刚刚离开的一个女人,“大概有什么想法想通过我们来表述吧。这帮孩子会把我们惯坏的,我已经爱上了流浪的日子。”
“我想起了68年前的事……那时候,你是个美丽的姑娘。我还记得当年咱俩一起当‘花童’的日子……时间过得真快啊。”
奥罗拉把吉他盒扔到皮卡车前座,然后背着吉他,麻利地爬上后斗厢,把舞台搭好,“你就别感伤了。大家抓紧时间,再来一次咱们就得开路。后天新乡市又有一场雪,这次可是真正的大暴雪。”
“好嘞。”莱恩拿着一块吸水布,把自己的旧道奇好好擦拭一番,露出“总统想把我们拖入战/争泥潭,弹劾这个混/蛋”的喷涂,转身也跳上奥罗拉的皮卡。
奥罗拉先唱了一首约翰.列侬的反战歌曲,当唱到All we are saying is give peace a chance(我们想说的是,给和平一个机会),广场的观众都high了起来,纷纷加入大合唱。
看见现场气氛已经热烈起来,奥罗拉又唱了一首蝎子乐队的《Under the Same Sun》:
The children of the sun
(那群太阳的孩子)
How they wept how they bled how they died
(他们怎样落泪、怎样流血、怎样死亡)
Do you ever ask yourself
(你可曾问过自己)
Is there a Heaven in the sky
(天上到底有没有天堂)
Why can\'t we stop the fight
(为什么我们不能停止争斗)
\'cause we all live under the same sun
(因为我们生活在同一片阳光下)
……
混在观众中的沈柏资笑着对Molly说,“别管他们是不是老天真,能当一辈子理想主义者,也是很幸福的事。”
“是啊,我还真有点羡慕他们。”Molly掏掏腰包,拿出4张50元的绿钞,投入捐款箱,“他们要横穿整个亚米国呢……我希望这些钱能让他们坚持到明年大选年。”
完成最后一场演出后,奥罗拉和莱恩率领嬉皮士车队,向西开去。一路上,车队要筹款,要演出,要宣传反战理念,等开到简州时,已经是10月底了。
和东北部和中部相比,简州就是天堂。在这里,车队队员晚上无须睡冷冰冰的帐篷,当地女性企业家协会的正副/主/席Brown女士和Sancho女士,给他们捐赠了大量物质,包括简易顾氏水泥房和家用氦镍电池。有食物有能源还有可以放在皮卡车后斗的活动屋,之前被冻傻的银发老嬉皮们也开心起来。
这天,嬉皮士车队刚完成一场演出,正准备赶赴下一个小镇呢,就和简州白人/民/兵/组织怼上了。奥罗拉让莱恩继续收拾乐器和行李,准备自己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莱恩拦住了她,“我去吧,我有经验……这一路我们碰到过很多他们的人,就算我们和他们的理念不合,对峙也会是和平的……你先开车去加油,我们等下还要去洛市呢。”
“好的,你注意点。我总觉得他们想搞事。”
“没关系,我会告诉他们爱比子/弹有力量……”
奥罗拉笑着爬上皮卡,刚发动车,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啪啪”声,她赶紧跳下车跑了过去,只见莱恩躺在地上,前胸开了一大片血花——白人/民/兵/组织开/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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