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药剂熬制要求都有不同,魔力越强大的药剂熬制要求越苛刻,耶格先生应该知道这一点”,艾丽莎一边让人擦拭坩埚,一边指挥人把药材分类放好,“如果耶格先生对我放心不下,完全可以派人在边上盯着我,我还能整出多大动静不成?”
“又或者,耶格先生能找到更好的人选?”艾丽莎好心地出谋划策,“普林斯家族确实是炼药好手,但他们未必肯帮忙,戴忒家也出过魔药大师,如果先生你能找到人,疯疯癫癫的彼得,他十多年前就已经隐匿了。”
“先生,能炼制这个魔药,又愿意替你炼制这个魔药的人可不多。”
“你想得到什么。”
“自由活动。”
“在我的人的监视下。”
“可以,只要能让我有地方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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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后来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贝塔问,“你要知道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让故事的走向截然不同。”
“这问题,嗯,你相信命运吗?”杰苏西娅冷不丁地发问。
“我相信命运由人决定。”年轻的男人似乎思索了一下,语气难得认真。
杰苏西娅抬头,注视着那异教堂的雕花大门,它的两侧浮雕刻着怪异的蛇神,顶上仍旧是熟悉的阿尔法和奥米茄。
这是一栋不知哪个年代由何人所建造的建筑,如果它的风格和它的建造年份相符的话,它应当已经有几百上千年的历史,主楼生着教堂的模样,可那诡异阴暗的浮雕壁画却处处彰显着此地的不洁,后侧看着像塔,塔尖都带着一股戾气。
杰苏西娅的整个身子都盖在斗篷下,隐去了她的行踪,她悄悄潜入建筑,没有引起哪怕一点动静。
“也许,人的选择成就命运,而非命运暴露人的选择……如果你置身于事件之中,你是永远无法预判结局的,命运仍旧是未知的东西,而你所做的任何逃离你所以为命运的轨迹,最终都合并为命运的一部分。”杰苏西娅说道,“可是当你回顾历史,你很容易推断出某个事件在某个特定时间段会得出什么样的特定结果,然后将某样事物出现归结为历史的必然性。”
杰苏西娅停顿了一下,才接道,“我们就是历史本身。”
“这和温斯蒂尼在这里有关么?”贝塔沉默了一秒,转变了话题。
“我在找特雷多尼尼家族的资料时去了趟罗布肯,从一个年老的巫师那儿得知他们家族曾经试图解决掉这个温斯蒂尼家族的最后成员,很明显他们失败了,而从这次暗杀中逃脱的温斯蒂尼此后数十年,再无音讯,关于她的下一个信息直接跳跃到了大围剿。”
“难以想象一个并非默默无闻的人可以消失得如此干净彻底,就跟不存在一般,照你所说,贝塔,还有我知道的,温斯蒂尼可不是什么没有名气小家族。”女人冷静地分析,“要抹掉一个人的踪迹,首先得把这个人从魔法部的档案里抹掉,这就得费一凡功夫,还有各种出入境声明,但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记忆,她接触过多少知道她身份的人,要么这些人把嘴巴锁牢,要么抹掉这些记忆,可天知道这些人物有谁。”
“所以你跟过来是为了知晓她当初是去哪了?”
“事实上我更好奇她消失的时间发生了什么,让她成为大围剿的一员。”杰苏西娅的语调中难得带上了一丝迷惑,“从时间上看,她应该是最早的一批成员。要知道邓布利多校长是个很有洞察力的人,百年来最伟大的巫师之一,他比所有人都更早地意识到了危险,也比所有人都要早地采取了行动。”
“所有人都说黑魔王是一个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人。”她走上楼梯,“但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他看上去不像吗?”
“看上去像不像跟实际上是不是没有必然关系,如果他真如传言所说,他是如何拥有那么多追随者的,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傻瓜愿意被别人卖了还帮别人输钱。”杰苏西娅下意识辩驳,但她很快意识到不对,那声音显然不属于贝塔,她连忙抬头看去,她面前站立着的,她万分熟悉的人物,此刻笑得温柔又凉薄,与那日她翻开档案看见的那张凝固的脸重合了。
“杰苏西娅。”在她甚至有些惊恐的眼神里,对面之人精确无比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不应该啊,她不应该看见我们。”杰苏西娅喃喃着,“贝塔,她刚刚是在叫我的名字吗?”
“我想,如果我没听错,是的。”贝塔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
对面的女人善解人意地解释,“是魔法阵的影响,你的隐身衣和隔音魔咒效果会大打折扣,不过阵法并没有完成,如果你现在退回去,它们的效用会恢复如初。”
“我奉劝你今晚以前赶快离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就用你来时的方法,转,让我想想,转三圈就行了。”说着女人用眼神示意她离开。
不论从何种方面来说,她都应该退回去,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她很清楚,一不小心她会在这里丧命的,她同样也很清楚自己是在与谁打交道,尽管面前的女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平易近人。但无数的疑问就在眼前,如果她就此离开,那这些谜题的答案可能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活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等一下,温斯蒂尼小姐。”她慌忙叫住女人,“你认识我?”
“是,否则你怎么能出现在我眼前?”女人回答。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杰苏西娅愈发觉得荒谬,还有什么能够比自己研究的历史人物居然认识自己跟荒谬的事,或许是占卜,她想到这个可能,感觉自己冷静了一些。
“我知道的你不知道,你知道的我不知道。”艾丽莎嘀咕了一句,“所以永远没有人能知道真相。”
告诉历史人物自己的结局应当是被禁止的,但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她说,“但我知道你死于大围剿。”
“我不会死于大围剿。”艾丽莎平淡地纠正她。
“你确实死于大围剿,”杰苏西娅争论,“既定的事实是不会被改变的。”
“你说得对。”艾丽莎同意她的后半句话,“然后呢,既定的事实是什么,可千万别因为自己从哪里获得了一些窥伺命运的消息而沾沾自喜,对无知保持敬畏,那可是人类对抗命运最强大的武器。”
“我们真的该走了。”贝塔提醒她,“这里不安全。”
杰苏西娅犹豫了一刻,下定决心,“我会弄明白这一切的。”
”那么祝你好运,以及,替我向你的家人问好。”艾丽莎环胸站着,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了。
她无奈地耸耸肩,“算了。”
她身后走出一个巫师,怀里抱着一个加大号药剂瓶,他面无表情地与艾丽莎擦肩而过,双目无神。
感谢耶格先生终于准许她四处走动,确实,十七岁的艾丽莎·温斯蒂尼不可能在那么多的巫师眼底翻起什么风浪,她自从十岁那年失去了她恐怖的魔力天赋以后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一个勉强使用魔法的巫师,哪怕是使用阿瓦达索命也不过是让人觉得有点头晕烟花。但她永远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巫师,她母亲的魔力不足以让她随心所欲地使用魔咒,但耗时漫长的魔法阵却丝毫不在话下,而今夜,她要让所有恩怨与因果来一场了结。
这场恩怨最初来自一个游吟诗人的善意提醒,在漫长的岁月中升级成为家族诅咒,而后波及到另一个家族,最终成就整个巫师界的骂名,直到一场屠杀,温斯蒂尼家族在割据战中落败直到销声匿迹,唯一出逃的血脉却异常安稳地诞下后代,乘着五月花号去往新的大陆,立下保密的誓言,试图将旧日恩怨和属于巫师的一切置之脑后。但诅咒依旧如影随形,她的曾祖父不得不重新回到欧洲大陆寻找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他也许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临死前的一封信将祖父从美洲大陆召回,再然后她的舅舅和母亲诞生了。
母亲在她不算漫长的生命里一直试图和解这流传于血液的仇恨,在这场拉锯战里,先后牺牲了她的父亲,她的继任父亲,她的舅舅,以及她自己,换来了这个家族的延续,并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她,开启新一轮的拉锯战。
看上去这场拉锯战两端一边是命运,一边是自身,她七岁那年的老师,一位家族先祖的遗魂却向她透露,拉锯战的两端站着相同的仇恨,在不断的更新迭代中一轮一轮先前推进,而命运,是下棋的那双手,分别执掌棋盘两方的棋子,永远属于赢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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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九点五十三分,汤姆抬起头看了下天空。
周末学校的管制对于高年级的学生而言并不严格,有些人干脆呆在外面过夜,同样的,这个时间夜游的学生总是格外多,别说他还是级长。
斯莱特林的休息室空空荡荡,偶尔有几个路过的学生看见他了,向他点头示意。
汤姆刚关上宿舍门,纳吉尼就从床下蹿了出来,缠在少年手臂上,撒娇一般地扭动着身子。
一个蓝色的影子正趴在他的桌子上,是一只蜘蛛,一只张开八条腿躺在桌子上的蜘蛛。
似乎是发现了他,蜘蛛开始翻滚起来,像一个蓝色的球,啪地掉到地上。
汤姆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
艾丽莎为什么会养这么蠢的宠物。
拿破仑费力地在地上翻过身子,被少年捏起来,放回桌子上。
蜘蛛费力地拖过来一张纸,一只脚沾着墨水,在纸上飞快地写着字母,写了一会儿没墨了,汤姆好心地给它在盖子上倒了一些。
出去前忘记关墨水了。汤姆自我检讨着,他生活一向极其自律,绝对不允许出这种细微的差错,他正这么想着,蜘蛛用一只脚戳了戳他的手,让他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蜘蛛的语法错误很多,像是刚学会认字的孩子的笔记,但能让一只蜘蛛学会写字已经足够神奇了,即便它是一只魔法生物。
汤姆在内心吐槽着,好多单词拼错了,他不该对一只蜘蛛要求这么高,至少纳吉尼可不会写字,说不定它是唯一会写字的蜘蛛。这样想着他还是勉强读完了内容,原本的不耐转变为紧锁的眉头。
“哈利尔?”
“猫·头鹰哈·丽尔。”
蜘蛛一笔一划认真写道。
“E,会已经安排好一切。”E是艾丽莎,拿破仑向来这么称呼,为此艾丽莎曾认为它是一只懒惰的蜘蛛。
“安排好一切?”汤姆嗤笑一声,笑声中透出一股寒意,“把自己安排进去也算是安排好一切?”
他从来猜不到艾丽莎想干什么,每次他都以为他猜到了,但现实却又令他迷惑不解。德国的人在英国有据点,毫无疑问,从克莱尔收到的通信上就可以看出来,这些通信都是在夜间十一点被一只猫头鹰送来,这一切都毫无问题,除了那只猫头鹰曾经也给他送过信件以外。拿破仑说她是被人强迫带走的,然而猫头鹰的最后一次通信是在三天前,这说明直到三天前她都能够与外界交流,也就意味着,她并非不能逃脱,而是故意为之。
一个小时以前,魔法部截获了敌方在大不列颠领土上的根据地,而且就在今晚打算进行围剿。
“你最好祈祷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自言自语,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斗篷披上,然后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手那一刻他忽然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荒谬。
他觉得他在犯傻,真的,既然艾丽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还滚过去干什么,让她以为自己在她的掌控之中能够让她为所欲为?
搞笑。
汤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转过身把斗篷扔在床上,往床边一坐。
沙漏里的沙子一粒粒往下落。
钟楼发出十道轰鸣。
他忽然站起来,抓起斗篷,顺手从书架上拿过两颗太妃糖,打开门走了出去。
蛇小姐甚至来不及嘶嘶叫。
回应它的只剩下砰的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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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莎看着钟,时针划过十一。
她忍不住啃咬起自己的手指,尖锐地牙齿划过皮肤,她却如同没有知觉一般,不曾改变半点神色。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场对话。
“你为何不动动你的仁慈之心,他们之中明明有人与你没有半点得罪。”
“是你自己选的这条路,就算有一天你将被世人唾骂,憎恨,遗弃,也是你自己活该选的。”
她是怎么回答的?
“是,可惜你们看重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分针划过六。
艾丽莎将剩余的魔药倒进坩埚,打开木制的盒子,滴上独角兽的血。
黑色的天空没有月亮,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巫师扯来一个囚徒,伸出魔杖,向着他的脖颈一划。
连尖叫都没有,脑袋咕噜噜滚到地上,鲜血喷撒着,淋到地面。
大殿里早熄了灯,只看见两根白蜡烛,三根黑蜡烛,摆成五芒星的形状,正在那坩埚前方。
艾丽莎悄悄勾了勾唇。
“温斯蒂尼。”耶格催促她。
她抬起魔杖尖,让药剂灌入一个小巧的药剂瓶。她掂了掂,将瓶子抛了过去,“放心,我的允诺向来做数。”
“古老的魔法总是充斥着野蛮。”她的声音在黑暗中不太真切,“先生你知道为什么会炼制这魔药的巫师那么稀少么?一方面是材料极其稀有,另一方面,”她卖了个关子。
“你说世上什么最吸引人,金钱,权力,美貌,还是第二次生命。对大部分人来说,应该是后者吧。”
她转过头来,面容在火焰下倒映得鬼魅不真实。
“大概是因为生命总有遗憾,人们便重幻想着重头再来。所以人们究竟是想要生命本身,还是想要不留遗憾呢?”
耶格握住瓶子,眯起眼睛,声音逐渐冰冷,“抓住她。”
“威廉。”
那黑白蜡烛的火焰忽然一闪,一个黑色的影子从五芒星中出现。
分针指向七。
“那瓶魔药同样适用于你。”她轻声道。
“你是故意的。”黑影发出极为嘶哑的声音。
“当然不是,你知道,材料只有一份。”她一脸坦然,神色温和,语气却极为凉薄,“反正,杀了他对你而言,并非难事。”
能够帮助人达成任何愿望的药水,是给人二次生命的魔药。
分针指向八。
她试图看看天色,但琉璃窗根本无法看出什么。
Ж
影子出现在一处悬崖上。
“就是这里?”
弗兰克·布朗谨慎地地环顾着四周,这一路他总觉有些不妙,就像有人在跟踪他们。
但他是傲罗部最为年轻的队长,平日里多少有些心高气傲,也没有足够多的经验,最终什么也没发现。
汤姆抬头看天,他觉得这天色有点不对劲。
他跟踪这班人马一路,虽然没有被发现,但他内心觉得这帮傲罗队简直慢得比不上拿破仑的爬行。
再快一点。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再快一点,不然来不及了。
弗兰克拿着罗盘看了半会儿,才确定地点,尽管什么都没有看见。
就在这帮巫师们还在研究其中的古怪时,汤姆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哈利尔的羽毛。
“Apparating(移形换影)!”
Ж
分针指向九。
四周好似经历了一场暴虐,艾丽莎不介意地踏过一具躯体,这具躯体几分钟以前还笔直地站立,向一团黑色的扭动的物体走去。
那物体像人,准确地说,像人被烧焦以后的躯干。
艾丽莎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你会感受到皮肤很痒,”她说,“是因为你开始接触风。”
一只手从黑色物体中探出,然后是头。
她注意到这是一张五官立体的脸,浅棕的头发像被水浸湿一般贴在额头上。
“你的眼睛会有点痛,”她补充,“因为光线刚刚接触你。”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瞳孔皱缩,然后眼睑搭下来,整张脸浮现出痛苦。
“你会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她继续说道,“是正常反应,这就是生命。”
赤身裸体的男人睁开眼,灵魂的黑暗尚未侵染这具纯净的躯体,他的表情戴着懵懂和一丝僵硬。
她走上前去,目光看向他身后,给这个男人一个拥抱,凑近他的耳边,轻柔地开口,“我的承诺已经完成了,威廉。”
匕首穿过了□□。
分针指向十。
一道惊雷划破宁静。
“他是谁。”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就这么从她身后传来。
一股强大的力道将她向后拉扯,然后她被强迫性地转过身子,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掐上了她的脖颈。
汤姆设想过无数再次见到艾丽莎的场景。
一路上他都在想艾丽莎会不会被虐待,会不会被关押在哪个阴沉的牢房——艾丽莎讨厌阴沉,会不会被克扣饮食,她肯定吃不管这里的饭菜。
他还想过怎么才能尽快找到她被关押的地方。
唯独没有想到,会在进门最显眼的大殿里,地上倒着尸体,而这个女人居然该死的在拥抱一个没穿衣服的野男人!
想杀人。
他盯着那个男人,理智地想,这么杀掉太便宜他了。
他手下忍不住加重了力道,然后听到一阵咳嗽声,他低下头,看见艾丽莎因为缺氧发青的脸,不忍,愤怒和暴虐纠缠在一起居然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感。
“你怎么…”
“嘘,”他低下头,嘴角古怪地咧了咧,“虽然你总是不告而别,不过放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希望他怎么死?”
艾丽莎完全说不出话,倒不是她不想说,她很想告诉眼前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如果不是他的打断,他的假想敌已经消失了。
很彻底的那种。
又是一声惊雷,汤姆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动作。
琉璃窗映出外界一片大亮。
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汤姆的脖颈。
汤姆眼神愈发冰冷,手下一松,“威胁我?”他侧过头,任由那把匕首擦过过他的脖颈。
没有感觉。
他愣了一下,趁着这个当会儿,艾丽莎一如同一条泥鳅滑溜溜地逃脱了他的掌控。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她忽然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啊,”她张了张嘴,没有了下文。
世界恢复了寂静,只有一团团火焰从天而降,将土地烧成金色。天幕被撕裂,大地被焚烧,世界正在恢复成它本来的模样。
“那是什么?”汤姆注意到了,他终于冷静了下来,不,与其说是冷静了下来,倒不如说是陷入了对未知的恐惧,莫名的恐惧忽然袭击了他,他上前抓住了艾丽莎的手,但他依旧逃离不了恐惧的环绕,这种恐惧胜过死亡的阴影,胜过了黑夜的寒冷,他头一回被这巨大的情绪牢牢抓住,脸上的表情绷得死死的,“那把匕首伤不了人。”
艾丽莎回过头来看他,她那双永远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眸之中难得涌动着什么情绪,她盯着他,然后轻声道,“通常情况下,除非你心甘情愿向它敞开你的灵魂,否则你的□□会保护你。”
“这是一把用于献祭的匕首,不是杀人用的。”
汤姆敛下眸子,“跟我回去。”他用着陈述语句,他忽然不想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巨大的莫名的恐惧笼罩了他,他只想将艾丽莎尽快带离这个是非之地,他拽着艾丽莎的手臂,但艾丽莎固执的一动不动。
“跟我走,艾丽莎。”他绝对强硬的语气里终于流出一丝祈求,“我们回去以后一切都可以好好说,好吗?”
艾丽莎怔住了。她见过这个男人很多样子,暴戾的,优雅的,狼狈的,蛊惑人心的,可不论是他最落魄之时还是他最得意的日子,他骨子里是傲慢的,他会逢迎,也懂得韬光养晦,可他面对任何人事都不曾低下过他的头颅。
从来没有过哪个瞬间,她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男人不该这样,他生来不必要向任何人低头。
她的喉咙发出声响,可她只能说,“真抱歉啊。”
分针指向十一。
火焰,到处都是火焰。
杰苏西娅目瞪口呆地看着超出她认知的这一切,直到贝塔催促她,“也许她是对的,你该离开这里。”
“明明我之前尝试过那么多次都没有成功。”她手伸进领口,掏出一个金链子,链子上挂着一个三角形吊坠。
“祝你好运。”贝塔示意那些火焰。
她将三角形的眼睛转了三次,“你不跟我一起吗?贝塔。”
可镜面没有任何变化,贝塔出声,“我不可能跟你离开的,你得一个人离开。”
“我不能跟你一起走。”艾丽莎仔细描摹着眼前之人的五官,“不过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维迪。虽然你总是认为我是个说谎者,但我的承诺向来说到做到。”
“你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你承诺过。”他的手握得她骨头发疼,但她没有挣扎。
“对,你是我的,直到你死亡为止,我都会在你身边。”她抬手扯住了他的领子,“所以你要等我,我会离开一会儿,但我也保证,我们还能再见,如果你敢背叛我,我会报复你。我的承诺说道做到,我说过我会报复你,我就一定会报复你。”
她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再相信我一次,维迪。”
汤姆看着她,右手抬起她的下颚,大拇指摩挲着那没啥颜色的唇瓣,忽然低下头来咬了上去。艾丽莎直直看进那双波涛汹涌的眸子,很快,一只手捂上她的眼睛。
“如果我非要带你离开呢?”他在她耳边厮磨着,“谁能拦住我。”
“可你做不到,除非你跟我一起留下来。”她紧紧拽着他的领子,“开什么玩笑,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我不会允许你犯傻的。”
汤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从口袋里拿出什么,剥开,一把塞进那张语气强硬的嘴里。
艾丽莎眨了两下眼睛,是太妃糖。
“我给你一秒的思考时间。”
艾丽莎的气势一下软了下来。
她把他推开,躲过一道攻击,然后面对着她昔日的伙伴,叹了口气。
“帮帮我吧,维迪。”
“再不走的话,这里坍塌了,你就再也出不去了,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很想见到你。”她回过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荡漾着水雾,“不然我的生活该无趣成什么样子。”
“拜托,回去吧。”
“我一个人走开,把你留在这?我看上去有那么不讲义气?”杰苏西娅挑起眉头,“这地方一看就是要出大事,别人我管不了,也不好管,但我们至少认识了那么久。”
“就是我们认识太久了。”贝塔忽然叹了口气,“杰苏西娅,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生命,几百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但你不一样,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道别吗?”杰苏西娅蹙着眉,“我不太擅长这种伤感的事,我不喜欢这样。”
“总该有说再见的时候,”他轻松地笑了下,“既然你不追求世俗的美满,就要学会独自面对孤独,但追随本心前进,本身也是一种快乐不是么?”
“那么,再见?”她迟疑道。
“再见。”画像上的人微笑,看着人影消失在镜子里。
这个世界正在变成一片火海,他忽然想起了他活着的那段日子,他虽然没有后来的记忆,但单单就在霍格沃茨的那段时光,可真叫人怀念。
他又想到了杰苏西娅,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他真觉得她像极了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总是有点理想主义,有时有些冒失,缺点很多,但真的是一个耀眼的人。
这种星星一般的炽热与光亮,究竟是礼物还是灾难呢?
世界上有一些人,他们不追求世俗的一切,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他们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一场彻底的铭刻,一场肆意的燃烧。
艾丽莎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五芒星印记,心不在焉地想着,至少有一些事情,是她该去做的。
这处无边际的火海之中,唯一的一条路是她目光所及的那一条。
她低声喃喃着,“向前走,别回头啊。”
她看见了她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如同睡梦中一般死死拽住她的双腿。而在这火海之中,她听到那些被她带进来的人们在哭泣。但她都不在意,她会将所有有关的人都留下来,这里的火焰,足够烧毁一切的仇恨。
流亡者没有找到黄金城,岁月在他的心里划上一道阴影,他最终潦倒在所多玛。
这欲望之都,罪恶之城。
天火降临,他见那土地被火焰染成金色,他想起他的黄金城。
日落之地,传说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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