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言是在一场大雨里,被尹泽救回去的。
那天靳言浑身是伤,这场雨下了三天了,靳言就在这场雨里逃了整整三天。
狼狈的少年带着一身的恨,一身的不甘,拖着疲惫的身躯,淋着大雨,在树林里不停地奔跑着。身后咒骂声不止,倘若他落下一步,便会有一把利刃举过他的头顶。
磅礴的雨声,就好像是夏日夜晚久久不散的噩梦,占据着身体的每一处,逼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少年在山腰里找到了个山洞,他在洞里藏下。
血湿透了衣服,渗了出来,和衣服上的雨水一起流了下来,地上一片污迹。少年屏了气,背后死死地贴在洞内的墙壁上,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四周传来铠甲铿锵的声音,少年知道,这是在找他。山洞不小,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然而就这样逃走,他也没有胜算。少年细小的胳膊因为紧张开始无意识地发抖,因为下一刻等待着他的,都有可能是死亡。
少年想活着,在千百个日夜里,少年只想活着。
少年想起小时候,他的叔叔带着他去云雾山脉捕猎魔兽,他骑着雄壮的豹子,奔跑在云雾山脉的最深处,猎豹强悍的铁抓,一抓下去,再坚硬的石头都能碎裂开来。猎豹的一声怒吼,整个云雾山脉里的魔兽都在瑟瑟发抖。
只不过此刻的少年,变成了别人的猎物。山外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就像是猎豹亮出了獠牙。
然而,就在那雨势越来越大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童谣声。
那声音忽远忽近,有时清晰有时又难以辨别。
山洞外的脚步声也变得愈发急促。
少年手里提着枪,想要拼死一搏,死得体面些,别丢了王室的脸面。
然而少年没有等来那些穿着铠甲的怪物。
一个披着织有古怪花纹毛毯的白发老头,提着一盏灯笼,缓缓走到了洞前。
“外面那些人是追你的?”这是尹泽对靳言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都死了。”这是尹泽对靳言说的第二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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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言忽得想起从前的事情。
此刻他正跟在满腔怒火难以平息的翟萧身后,上这座山的每一步他都分外的熟悉。
准确的说,他这辈子跟尹泽毫无交集,就算是上辈子,他还得再熬上不少年才能遇见这个算得上是他半个父亲的老头儿。
但是记忆是不会重来的,与记忆紧紧相连的情感也不会重来的。
他隐隐觉着那件事情和尹泽逃不了干系,可是心里头又祈祷着与他无关。
这里的树又高又大,粗壮的树干三人都无法环抱。胖馒头一路都在数着树上的果子,并且可耻地留下了口水。茂密的树枝将整个天空遮蔽,白日里都有几分阴森之意。
胖馒头:“瞅瞅这地方,定然有鬼啊。”
靳言:“尹泽是个树妖,喜阴冷潮湿。”
胖馒头:“树妖,你是说那些修个几百年话都不说的那种吗?”
翟萧:“所以如果这次真是这树妖为祸,道行想来浅不了。”
靳言:“说不定这次是个误会。”
胖馒头:“误会个什么,咱们走之前不都把那群小鬼绑起来问了个明白吗。”
胖馒头没觉着什么,翟萧倒是有些意外,因为靳言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从来有一说一的靳言,此刻竟为一只树妖辩驳。
尹泽是上一世救下靳言的那只妖这翟萧知道,上辈子这件事还闹了不小的动静。然而这一世的靳言……再加上之前青临郡的种种,翟萧总有种奇妙的感觉。
好似靳言也是重生的一般。
不过翟萧还是按下了心底的这种疑虑。想着定然是自己砍号次数太多了,如今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三人就这样一言一语有的没的,搭着话在山中走了很久很久,但是怎么也找不到路。
最先感到奇怪的是靳言,明明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熟悉,每一步都是按照记忆中走,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后来不仅是靳言,翟萧和胖馒头也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了。
胖馒头:“你们有没有觉着周围有些奇怪。”
翟萧踢着脚下的一块石头,说道:“咱们半个时辰前来过这里了。”
靳言:“不可能!”
翟萧若有所思的看了靳言一眼,低下头摆弄着那块石头说道:“这块石头,我半个时辰前留下的。”
靳言不再说话了,将脸扭了过去,故意躲闪着翟萧的目光。靳言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的语气过于的肯定与自信了。
不知为何,翟萧刚刚的那一眼,让靳言的心有一刹那的骤停。
在骤停的那一瞬间,靳言感觉世界崩塌了,巨大的洪水席卷着他消失在这天地间。
或许靳言自己都不清楚,这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慌,因为自己隐秘的事情被揭开而害怕失去一切的恐慌。
翟萧从乾坤袋中拿出最后一张符咒,这还是从城门口被打晕的玄鉴宗弟子那里夺来的。咒语轻念,强大的灵气瞬间向四周铺开。被诡异秘术笼罩着的树林露出的本来面目。
靳言因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胖馒头以为靳言是被翟萧的法术唬住了,还特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别看傻了,你师尊符修当世第一,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爱带符。”
然而让靳言愣住的不是这个。
而是那高大的树干之上,挂着的都是已经干枯的尸体,而且无一例外,都是七八岁的孩子。
靳言:“这......这些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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