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二人在血池中相对而坐,各自闭目疗伤。
戴着缚魂锁的长空漠,创口带来的疼痛食入魂魄,他尽力不去牵动伤口,安静得就连呼吸声都几乎没有。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虞渊的五感已经恢复了四感,只剩下视觉,还需等到剑灵被彻底镇压、离开他体内之后才能恢复。
又过了几个时辰。待灵力恢复到四五成的时候,虞渊打算稍稍休息一会儿,出去看一下阿月。
他刚站起身,看到长空漠身边躺着一柄通体血红的剑,有点眼熟,想要伸手去碰。长空漠却突然开口道:“别碰。”
“哦。”虞渊收回手,有点好奇:“通体红色的剑,很少见,听说冥漠云氏曾经有一柄妖剑,需要饮主人血才能解封,解封后一世只认一主,忠诚无比,直到主人生死道消,它也会剑身断裂,不得不回炉重铸,就像凤凰浴火涅槃,洗尽铅华,从头来过,等待下一任主人将它解封。可能因为剑身材料特殊,剑铸成后可以自由变换形态,很是奇特。可惜,我只听过,未曾见过……我看此剑倒是和那柄传说中的妖剑形容相似。可有名字?”
“炽炼。”
“炽焰所炼,倒是很贴切。”
见虞渊喜欢,长空漠轻笑着说:“炽炼煞气太重,你现在伤势未愈,不能碰它。等你伤势痊愈再给你看。”
“好啊,我看它可爱得紧,倒是把好剑。”说罢,虞渊起身整了一下衣衫,对长空漠说:“阿漠,我去看看阿月,那么久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好一些,再给他找些吃食。”
长空漠眉梢抬了抬,看向虞渊,眼波流转。虞渊倒是没有注意,顾自往池边走去,上岸的时候还回头问了一句:“对了,阿漠你饿不饿?我去找些吃食来?”
刚想说不用,但看到虞渊一脸笑意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不,转而说了一声“好。”直到虞渊已经走远,长空漠的耳边还是回响着刚才声“阿漠”。
虞渊走着走着,听到前面传来阿月的声音,阿月背对着他,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此时阿月感觉到有人走过来,马上转身看过来,见是虞渊,高兴得手舞足蹈,突然又好像拉扯到伤口,马上蔫儿了下去。
虞渊看他一副天真烂漫可爱的模样,止不住笑意。
“阿月,当心你的伤。你在这里做什么?”
虞渊走到阿月身边,蹲下看到他似乎在摆弄着什么。
“上神,你看你看,我在外面捡到的。”阿月兴冲冲地捧起一团东西,递到虞渊面前,他还是看不真切,就伸手去摸。一摸吓了一跳。毛茸茸的,温热柔软,还有,四条腿,五条尾巴?那小家伙在睡觉,还微微打着鼾。
“阿月,你的伤好了吗?你怎么捡了一只小狰兽?”
“我的伤好啦,只有一点点痛。上神你认识它吗?他好可怜,一直在那边哭,还说要找妈妈,我刚刚把它哄睡了。”虞渊听阿月自顾自地说着,轻轻抓起阿月的手腕,搭上脉搏,脉象平稳,内伤居然都痊愈了,不禁对于冥漠云氏奇特的血脉力量感到震惊。阿月的伤虽没有伤及根本,可是内伤加上断骨,再快,也得个把月才能痊愈。看他这才不到一昼夜时间,居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狰兽还小,灵智未开,阿月却可以和它对话,莫非他有和灵兽沟通的能力?
“阿月,狰兽幼崽需要和自己的阿娘待在一起,万一它阿娘找过来,我现在伤势未愈,未必能打得过。”虞渊的确担心母狰兽护子心切,会找到这里。恐怕到时又会是一场硬战。
“上神,它说它阿娘刚才在上面为了保护它,和毕方打了一架,被毕方啄瞎眼睛摔下山崖,它被阿娘护着才没有摔死。它好可怜的,我们把它留下来好不好?我来照顾它。”
虞渊怔怔看着阿月和他怀里的小狰兽,点了点头应允了。阿月见得到允许特别开心,抱着小狰兽,又喃喃道:“阿狰啊,阿月的阿娘也不在了,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呀?”
虞渊闻言,心口微痛,阿月知道他阿娘已经不在了吗?将来阿月若是知道真相,会不会憎恨自己?
“阿月,你若想一直带着它,就给它起个名字吧?”
“它有名字啊。”阿月抬头,茫然地看着虞渊,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它叫什么呢?”
“他叫阿狰。”
虞渊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起名字的风格,怎么和自己这么像,果然是缘分。
不由想起,在那个桃花盛开延绵三千里的地方,有一个傲娇的家伙,总是满脸不情愿地给他酿桃花蜜的模样。
如果现在可以喝到桃花蜜就好了。
“阿月,你饿不饿?”
“好饿……上神上神,你有吃的吗?”一说到吃的,阿月眼睛亮得像是长出了小星星。
“这个嘛,有是有,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说罢,虞渊闭上眼睛,默念口诀,随即睁开双眼,单手一翻,一只硕大的桃子翻然掌上。阿月看到忽然出现的桃子,高兴得手舞足蹈。接过桃子,蹭了蹭衣服,就张嘴咬了一大口,“哇,好甜,好好吃,上神你也吃。”说罢,就要把咬了一口的桃子递给虞渊。
虞渊笑着揉了揉阿月的头发,说他还有,然后还拿出来两块桃花糕递给阿月。
阿月乐得一双眼睛直泛光,刚想问这些好吃的都是从哪里变出来的,肚子就咕咕响了,“哎呀……”
阿月红了小脸蛋,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把小狰兽放在他自己做的小窝里安顿好了,这才一口桃子一口桃花糕地吃了起来。
虞渊坐在阿月身边,看他吃得欢快,心情也好了不少。
从出山到现在也不过约莫一昼夜,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每每想起云氏,想起峰云岭,他都不敢相信,那些都是已经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不知道去长氏搬救兵的云子漠后来有没有回去,它也许是阿月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长空漠也是长氏之人,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应该不会,他被锁在这里,应该不会知道吧。
那要不要去长氏打听打听?
还是不行,不只是冥漠云氏,还有千余天兵死在他的剑下。长氏虽归顺于天庭,但他们毕竟也是云氏外戚,外面情况不明朗,贸贸然带着阿月出去,恐怕有人会对他不利。
那就把阿月带回桃都山藏起来。
想着,虞渊双手结了一个印,面前渐渐浮现出一片粉色的汪洋。
阿月觉得新奇,蹬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上神上神,这是什么?好漂亮啊!”阿月被满目粉色惊呆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桃树。
“这就是桃都山。阿月,来,我们一起找个朋友。”虞渊笑着说。
然后对着面前的虚影,说了一声:“白泽。”
不一会儿,只听到虚影中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上神。”
阿月看到面前不再是一片粉色,而是一个面容清瘦,丹凤眼,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惊奇地张着小嘴,指着那人,对虞渊说:“上神上神,这里出来一个人哎。”
“阿月,这是白泽。”
白泽看到虞渊身旁有个小童,眉尾吊起,“上神,您也老大不小的了,何故抢别人家的孩子来玩?”
“咳咳”,虞渊被白泽呛得干咳两声,道:“白泽啊,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风趣啊,哈,哈哈。”
“没有多日,也就一日。”
“可有异动?”虞渊敛了敛神。
“未有。只知非天界灭,天庭折损了五千兵将,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倒未必。”虞渊严重闪过一丝冷光。
“上神几时归?”
“还需三五日。回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另外,从即刻起,开启封山大阵,谁来问山都不让进,就说我闭关。”
“是。”
随后幻境消失了。
“上神上神,刚才那个大哥哥呢?”阿月跑来跑去找消失的白泽虚影。
“阿月,再过几日,我带你回桃都山可好?”
“那舅……里面的阿漠哥哥呢?他和我们一起走吗?”
“阿漠和我们一起走。”
“好啊好啊,还有阿狰一起。”
“好,还有阿狰。”
陪着阿月玩闹了一会儿,见他困了,就用术法变幻出被褥,让他在血池外的殿中睡下。
阿月和狰兽都太小,血池虽然可以疗伤,但对于阿月和狰兽这样没有灵力的孩子,血池的气息过于霸道。虞渊心下明了,长空漠先前把阿月留在血池外,也是考虑到阿月还承受不起血池的气息吧。
虞渊走回血池,坐回长空漠面前。
他仿佛从来不曾动过,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虞渊轻声说,“阿月吃了东西睡了。”
“嗯。”
“他捡到一只狰兽幼崽,母兽死了,想留在身边养,我同意了。”
“嗯。”
“待我伤势痊愈,我就带你们回桃都山,再等三、五天就好。”
“嗯。”
虞渊听长空漠每次只答一个字,突然起了逗弄一下他的念头,于是继续道,“刚才,我给阿月拿了我们那儿的桃花糕,你吃不吃?”
“嗯。”
虞渊伸手取出一块。那桃花糕晶莹透亮,圆圆可爱,乍看之下就像是被水滴包住的桃花,鲜嫩可口的模样。
“这个是我在山上的时候亲手做的,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原本闭眼运气的长空漠闻言,缓缓睁开双眼,见面前晶莹透亮的桃花糕,还有举着他微笑着的虞渊,有些愣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嗯。”
又是只说一个字,多说一点会死吗?虞渊又继续道,“来,张嘴,哥哥喂你。”
听到虞渊自称哥哥,长空漠有些不悦,刚想张嘴说些什么,被虞渊看准时间,伸手就把桃花糕塞进他嘴里,手指无意间略过他的唇,引来一阵酥麻。
虞渊有点不好意思,但抬眼见对方一副仍然雷打不动的样子,立刻忘了那丁点儿的不好意思,继续逗笑,道,“你要不要喝桃花蜜?都是我让白泽给我酿的,六界之内,只有我那儿有。”
“嗯。”长空漠想都没想,就应了,心道,桃花蜜,是蜂蜜?他还真是爱吃甜食。
虞渊咧嘴笑着,抬手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来一个瓶子,不像是装蜜的,更像是……酒?
长空漠挑了下眉,只见虞渊撕开封纸仰头就喝,喉结上下滚动,还有一些酒液顺着唇角流了下来,长空漠忽然感到自己有些气血上升,却仍然不露声色。
虞渊咕咚喝了一大口,高兴得眯了眼睛,眼中流光闪动,熠熠生辉。
“哈,好酒!我告诉你啊,我的桃花蜜,可是这世间最好的酒。桃都山桃花不败,白泽总能用不同品种的桃花,调出来不同风味的桃花蜜,每一瓶都不尽不同,都有惊喜。来,你也喝!”
说罢,把酒壶递到长空漠面前,见他不动,就微微侧过酒壶,把壶嘴对着长空漠的唇边,直接喂他喝。
“你……咳咳”长空漠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通胡乱灌酒给呛到了,别开脸说,“我自己来”。举起手正要去接酒壶。
虞渊见状,想到他身上被打上了缚魂锁,根本动不得。皱了皱眉,说了声:“麻烦”。
然后拿回酒壶自己抿了一口,抓住长空漠将将抬起手腕,覆身向前,唇对着唇,就这么把酒渡了过去。
一瞬间,两人都石化了。
长空漠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虞渊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搞的,心里千万匹天马奔腾,啊,怎么办,太尴尬了!怎么这么给人灌酒?不行不行,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说我们那儿民风彪悍,这是非常正常的敬酒方式?对对对,桃都山和章莪山相差十万八千里,风土人情必定不同,对对对,就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后虞渊果然厚着脸皮,慢悠悠地把酒全部渡了过去,临了,还不忘在人家唇上舔了一下,不浪费一滴酒,一派气定神闲,显得极为老练,其实内心早就已经崩溃了。虞渊啊虞渊,叫你装,一会儿演崩了看你怎么办。
随即又长袖一震,悠然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下巴一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都说我的桃花蜜最好喝了。”
虞渊面上装得像个浪荡公子,内心却在祈祷长空漠此时千万不要不堪受辱、宁愿全身疼痛难忍也要杀他灭口。
谁料,对面却传来一句:“嗯,不错。”
啥?虞渊一时呆若木鸡。然而,他些微的表情,都被长空漠看到眼里,嘴角上扬,邪魅一笑。
虞渊心想,天啊,这厮居然比我还要豪放不羁,竟丝毫不恼?刚才真是小瞧他了。
可是紧跟着,虞渊就听到了一句让他再也淡定不了的话:“还有吗?”
虞渊感觉此刻自己脸上勉强挂着的微笑,已经变得异常僵硬。
“天啊,我听到了什么?”
要面子还是要里子?当然是面子比较重要。
于是虞渊硬着头皮,道:“有,有,当然有!”
然后按照刚才的方法,抿一口,渡一口的,硬是给给长空漠灌得一滴不剩。
他多希望对方是酒量极差的一杯倒,一旦醉晕过去,他就能得救了。可谁知这厮越喝越欢。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挖了一个深坑给自己跳。
许久,才喝完一壶,虞渊觉得自己存了千万年的老脸已经喝没了,也不知道从此以后应该怎么面对长空漠。要是将来他发现,桃都山民风保守,就连随便摸个小手也是伤风败俗,到时候该怎么跟他解释?
看得出虞渊此刻尴尬到想死的心都有了,却还在那边死撑着面子,拉不下脸来的样子,长空漠满眼笑意。本来就是故意整他,谁让他先起了坏心思来逗自己。不过,随后还是决定给他一个台阶下:“多谢上神赐酒,桃花蜜果然很不错。”
“呵呵,是吧……我还是继续疗伤了。你,你休息一会儿吧。”
虞渊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他觉得从今以后在长空漠跟前,桃花蜜应该被列为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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