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完莫名其妙的小鬼,永安便赶紧去了药铺买药,回到府中交代完照料鸩儿的相关事宜,正欲去前厅解决元歆那个麻烦,却见侍女筝儿凑了上来:“殿下是要去找今日跟着太医一同进府的那位公子吗?”
永安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看向她,筝儿遂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纸递给她:“若是的话,那殿下就不用去啦,人在您前脚刚出府便也后脚跟着离开了,走前特地嘱托奴婢将这封信转交给您。”
“信?”永安狐疑地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站在一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下,空白处还点缀了几朵小花。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永安不由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顺便鄙视了下元歆这青涩幼齿的画功,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国太子,怎么画出来的东西就和那垂髫小儿一个水平?画脸就整个圆,画眼就描根线,画鼻子就更简单了,直接点两个点便算完事,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图省事还是真的不擅丹青实力如此,总之看得她一言难尽连连撇嘴。
“那他除了这封信,可还有什么别的话留下?”永安问。
筝儿点点头:“那位公子说今日实乃要事缠身才不得以先行告辞,等哪天得空了会再来拜访。”
永安从鼻子里哼出一道气,随手把信丢到桌子上:“那他最好永远都不得空。”
筝儿见她如此嫌弃的表情,不由好奇打探道:“殿下是不是和那位公子有什么过节呀,先前裴侍卫看到他的时候,好像也是一副如临大敌警惕到不行的样子。”
“岂止是有过节,简直是天生不对付!”永安一屁股坐进太师椅里,手撑着头很是烦躁地沉声道,“他就是那卫太子元歆。”
“啊?”筝儿不由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奴婢还以为卫人都是长得五大三粗的虬髯大汉呢,那卫太子倒是温文知礼风度翩翩,模样也格外的俊呢,一点儿都不像那粗鄙的化外蛮夷~”
永安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惯会被美色所惑,空有副好皮囊又怎么样,知道什么叫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么?”
筝儿听她这话顿时更好奇了:“那殿下到底跟人有什么过节呀?”若是因为两国之间的那点外交问题,好像也不至于把人形容成这样。
“……”永安撇撇嘴,却是一时不好回答,她总不能说自己被那厮两次三番地调戏,又是亲脸又是强抱又是摸头,偏生她对他还毫无办法,明明自己退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却还是会毫不在意地笑嘻嘻贴上来,一次又一次挑战她忍耐的限度。
世上怎么就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思及此处,永安不由郁闷地叹了口气,心道这元歆莫非是老天专门派来不让她安生的克星么?自己到底哪里吸引对方的注意了,为什么他就偏要盯着她不放,还总有意无意地企图试探出些什么?
怀揣着种种疑问,永安决定还是先去处理下这几日落下的政务好让自己冷静一下,于是等她忙活完毕重新进到厢房时,鸩儿已醒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只见她侧头凝望着那轩窗外的花影斑驳,眸光怔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永安挥手屏退屋内的侍者,径直来到她的床前,目光从那搁于案台尚有余量的药碗上一扫而过。
“为什么不把药全喝了?”她问。
鸩儿望了她一眼,又缓缓垂下视线:“好苦。”
永安撇撇嘴,拂衣在她身旁坐下,双手环胸地挑眉斜睨着她道:“你这丫头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药可是本王费了好一番波折亲自跑腿去抓的,忙前忙后了这么久,你一句好苦就把我的辛苦全打发了?”
鸩儿手抓着被褥,脸上表情迟疑又别扭:“祈王殿下你转性啦,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也在海里泡久了,所以脑子不好使啦?”
永安闻言不由气得翻出一个白眼,这臭丫头居然骂她脑子进水:“你以为本王愿意管你?也不知是谁迷迷糊糊地一直抱着本王不放,跟个八爪鱼似的,怎么扯也扯不开,弄得本王现在都还喘不过气呢~”
鸩儿回想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禁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讷讷道:“那不是……不是觉得殿下你可靠呗~”
永安冷哼一声:“怕是随便给你根木桩子抱,你也觉得可靠吧?”
“谁说的?”鸩儿撅起嘴,“你看我就没去抱薛公子吧?”
永安愣了一下:“那你为什么没去抱他?”
“这还用问吗?”鸩儿顿时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朋友妻不可欺的仗义表情,“薛公子那是殿下你的人,我哪儿能随随便便就碰?夺人所好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永安头痛地扶住额:“他并不是本王的人,你不要乱说。”
鸩儿闻言却是换上一副暧昧戏谑的表情,拿胳膊肘戳了戳她:“别装了啊殿下,虽然之前我确实是迷迷瞪瞪神志不清爽,但在马车上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意识的,我可在眼缝里看见薛公子抱你了啊,还说什么……想回应殿下你的心意?哪种心意啊,是我想的那种吗,你跟他说你喜欢他了?什么时候说的?是在海边那会儿吗?”
永安捂住她喋喋不休兴致冲冲的嘴,叹了口气:“你与其在那儿关心本王的八卦,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吧?”
鸩儿拿掉她的手,不以为然地靠到身后的软垫上:“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啊,神清气爽,精神倍儿棒。”
“鸩儿……”永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似在思索如何开口,“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吗?”
“我怎么了啊?”鸩儿不解反问,说着又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撇嘴道,“殿下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便是,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永安深吸口气,垂眸思索斟酌着措辞,沉吟半晌终是抬起头,直直望向她的眼睛:“你有身孕了,已经三个多月。”
“……”鸩儿愣在那里,似是还没从她石破天惊的话语里回过神来。
“太医说你此次之所以昏迷,就是因为过度劳累外加感染风寒而导致动了胎气,但所幸你身子强健,休养几日便可无碍。”永安很是平缓地说着,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只见鸩儿怔忪地捂住头,双唇苍白如雪地嗫嚅道:“我真的……有了身孕?”
“我已让太医诊过脉,应是不会有误。”永安叹口气,眸中难得露出歉疚的神色,“此番事端本因我而起,却连累你卷入其中,你若暂时没有其他的去处,就留在我府上好好安养吧,我会让下人好生照料你直到孩子出生……”
“不…”鸩儿却是打断她,“我知道殿下你是好意,但……”她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眸中血色翻涌,似凄惶,似自嘲,最终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这个孩子,我不会要。”
永安迟疑地看着她:“你不要这孩子?”
鸩儿摇摇头,眼底灰败如落叶枯蝶毫无生气。
“那……这孩子的父亲呢?”
“父亲?”鸩儿呆愣了一下,伸手缓缓抚向自己的小腹,却是突然间青筋暴起,眉目狰狞地狠狠扬起手朝那里砸去。
“!”永安连忙眼疾手快地制止她,吼道,“你做什么?”
鸩儿手中仍在用力,泪水滂沱的脸上满是恨意:“自然是杀了它,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它来到这个世上!”
“可你就算不想要这孩子,也不能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
“伤害自己?”鸩儿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转过来,眸中含泪,却是惨然笑道,“这副残花败柳的肮脏身子,我早就不想要了。”
“鸩儿……”永安震愕地看着她,似乎已隐隐明白对方的情绪为何会如此激动。
“祈王殿下不是想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吗?”鸩儿自嘲地笑着,伸手扯住襟领一脱而下,露出那年轻稚嫩的身体上,一道道触目惊心蜿蜒狰狞的疤痕来。
“每一个在这身体上留下伤痕的人,都可能是孩子的父亲,所以殿下你要问我是哪一个,我还真的回答不上来呢~”她云淡风轻地勾着唇角,低垂的目光无波无澜,就像一个冷漠而麻木的旁观者。
“祈王殿下能想象那种滋味吗,被不同的男人强压在身下轮番凌//辱,你想反抗,可手脚都被捆住,你想求助,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好不容易看到有人路过,你以为看到了希望,却不过是见死不救的绝望。后来他们终于玩弄够了,便将我扔在坟地里自生自灭,我多想死啊,我多想那啃噬尸体的老鼠也来将这肮脏的身子吃得一干二净,可老天偏偏就是不让我死,那我就活,可他偏偏又要用一个孩子来折磨我……”
鸩儿凄冷地仰天笑着:“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惩罚我?是因为我大逆不道爱上了自己的师父吗,是因为我百般阻拦他去娶别的女人吗?还是因为我命里下贱,因为我本就是妓//女所生,所以活该受此折磨?”
“别说了!”永安终是不忍再听,拉过被褥将鸩儿伤痕累累的身体围住,垂着通红的双眼哀唤道,“什么都别再说了。”
“不,我要说!”鸩儿目眦欲裂,像是宣泄般癫狂大笑起来,“祈王殿下不用觉得我可怜,我一点都不可怜,相反我还要感谢他们,若不是他们将我逼至绝境,我又怎会体会到杀人的快乐呢,又怎会知道,原来将人践踏至脚底,看着他们颤抖求饶惊恐崩溃的表情,会是如此的愉悦!”
她摊开手掌,看着上面纵横交叉的纹路,神情淡漠如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反正这双手早已染满了血,我不介意用这孽种的血,让它变得更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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