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山海经》注,上古鸿蒙有创世之神名曰烛龙,视为昼,瞑为夜,衔烛而游,身长千里,启于辽水之东,尾至赤水之北,后化身作古,脊为山岳,血为江河,目为日月,鳞为星辰。而据后人考,其龙首化骨处正是今日之浮伽山,其龙须化水处正是今日之三途川,而被这山川环绕中的一块福地便被称为龙城,即今日之朝阳城。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传闻,世人都猜测朝阳城的某处隐藏着一座龙陵宝窟,那里不仅有遍地琳琅的财富珍宝,更有创世龙神留下的一盏长明之烛,亘古煌煌不熄不灭,可照过去未来,通阴阳仙冥,焚世间诸恶。而其灯芯中则蕴藏着烛龙寂灭前最后的一缕神息,可助亡者复生,使生者永恒。
永安对这种一听就是杜撰出来骗人的迷信传闻向来都是嗤之以鼻,但止不住有些鬼迷心窍的人信以为真,在自家掘地三尺也就算了,有的甚至还半夜跑去偷偷刨皇城的墙角根,因为觉得那里的风水好,所以龙陵也一定藏在下面,导致那段时间宫里的修缮费用急剧攀升,气得皇爷爷把人全都抓起来吊打一顿发配到边远矿山挖煤才算消停了一阵。
可现在,叔公却告诉她龙陵宝窟不仅存在,而且那日他们三人误闯的诡异黑屋便是入口,只不过那里并非什么神乎其神的上古遗迹,而是一座深藏地下不为人知的前朝王陵,他这十年来之所以隐姓埋名避世蛰居,就是为了守护这一神秘王陵的存在不被外界所知,那日也是误以为他们是什么冲着王陵而来的别有用心之徒才会故意设下机关将他们围困此处,本欲借着收留的名义观察几天再决定他们的去留,却没想到会在这阴差阳错的契机之下等来了与她的相认。
永安看着对方那张感慨万千的脸庞,心下动容的同时却又充斥着太多的疑问,如若叔公说的前朝王陵真实存在,那么龙陵宝窟的传闻便证明并非空穴来风,怕是有人想以此掩人耳目,假借龙陵宝窟之名实际寻找的却是前朝王陵的所在。
那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或宝贝值得叔公如此守护?
永安隐隐觉得,这一切或许与十年前的那场牵连甚广的冤狱有关。
正思索间,却听门外突然传来鸩儿的一声厉喝,继而兵刃交接的混乱打斗声响起,薛绣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殿下,是先前的那群尸兵追来了!”
“什么?”永安腾地站起身,然而还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一个形如鬼魅的白色身影便从窗外飞身而入,一把钳住她的脖子拉入怀中,如毒蛇缠绕般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使她再也动弹不得。
“殿下!”薛绣不由大惊失色,听到动静的鸩儿也立马冲进屋来。
“诸位还真是让我一阵好找呢~”那人笑得慵懒而随意,打了个响指便让尸兵们停止了行动。
“白秋菊!?”虽然被桎梏着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永安还是一下便猜了出来。
“没想到祈王殿下居然还记得人家的名字呢~”白秋菊漫不经心地笑着,指尖顺着永安的脸颊一点点划下,像是在欣赏一件优美精致的艺术品,贪恋的同时又有一丝丝的惋惜,“真不知那人怎么想的,居然要叫我划花这么美丽的一张脸,简直是暴殄天物,留着给我制成人皮//面具多好哪~”
永安只觉一股恶寒从脊骨处升起,皱眉极力忍耐他触碰的同时不禁又给了鸩儿他们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她问。
“都这个时候了,祈王殿下怎么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呢?”白秋菊扬眉轻挑,不禁低下头如毒蛇吐信般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轻笑道,“不过反正殿下你也要死了,那我也不妨先透露一二,是有两派人同时出大价钱叫我取你性命,这么一举两得的划算生意,我自然是要接的了~”
“两派人?”永安微微诧异,面上却是冷笑道,“没想到本王这么遭人惦记,倒不知他们出多少钱买本王的性命?”
“这个嘛……”白秋菊一副商业机密不可外露的为难表情。
“不如本王出两倍的价钱,换你取消这次交易?”
“两倍的价钱?”白秋菊似乎有些微微的动心,笑得愈发灿烂起来,“那可是笔不菲的费用哦~”
“怎么,你还怕本王担不起么?”永安听他的口气,一时倒是讶异起自己的命究竟值多少价位来。
白秋菊慢条斯理地笑道:“祈王殿下贵为燕国储君,这点小钱自然是不在话下,但在下也是有身为杀手的职业素养的,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不能出尔反尔半途而废,否则会有损我今后在江湖上的声誉……”
鸩儿听到这里却是听不下去了:“呸,你个臭名昭著的魔头在江湖上还有个屁的声誉,赶紧把人放了,不然姑奶奶我让你血溅当场!”虽然她现在内力还未恢复,但有紫金宝剑加持,倒也不是一丁点胜算也没有。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口气倒是不小。”白秋菊挑眉上下打量了鸩儿一番,瞥眼见到她手中寒锋冷峭的宝剑,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原来是紫金山山主苏梦渐的那个叛出师门的小徒弟哪,听闻你偷练了什么禁术导致走火入魔,不仅盗走了自家师父的佩剑划花了自家师娘的脸,还把人全家二十八口悉数杀了,若真要计较起来,你的名声好像也不比在下好哪儿去呢~”
鸩儿闻言不由怔了一瞬,继而神情异常激动起来,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记忆顿时如潮水用来,让她的双眼不禁通红如同泣血,几乎是撕心裂肺地怒吼道:“那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而白秋菊等的就是这个时机,挥掌化风瞬时将鸩儿手中的剑打落,继而抽到自己的手上来,在她陡然反应过来的震惊目光中邪魅笑道:“都说苏梦渐之所以被称为剑绝而独步江湖,皆因有这天外陨铁所制的紫金宝剑加持,可谓是削铁如泥见血封喉,却不知道用来割人皮效果如何呢?”说着便将剑横在永安脸侧,一副想要现场验证的兴致盎然。
“休要伤害殿下!”薛绣顿时心急如焚地制止道,只恨不得自己能以身替代。
白秋菊闻言不由朝他抛了个媚眼:“美人儿莫急,我不会落下你的~”
永安听他这话竟是连薛绣也不放过,眸中阴鸷瞬如风雨欲来,咬牙冷笑道:“白秋菊,莫非你当真以为杀了我们后还能全身而退?”
“祈王殿下怎知我就不能全身而退?”白秋菊很是胸有成竹地笑着反问,“等我将诸位全结果了再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到时候死无对证,还有谁能查到我身上来?”
“若要真正做到死无对证,恐怕并不止于此吧?”
“祈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白秋菊听她口中嘲讽之意不仅眯起了眼,扼住她喉咙的力道也随之加大。
永安瞬间有些难以呼吸,喉中涌上一丝血腥,却是咬牙依旧冷笑道:“若换作本王是那指使之人,必会在你成事后也将你杀人灭口,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将事情抖落出去。”
“呵~这就不劳烦殿下你操心了。”白秋菊自信地勾起唇角,“这世上能找到我踪迹的都没几个,更别说是杀我了~”
“是么?”永安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本王知道你的确是有一番换脸易容躲避追查的本事,但你在南越的族人们呢,他们也同样能逃得了么?”
白秋菊愣了一下,继而笑容变得微微扭曲:“你怎知我在南越还有族人?”
永安闻言不由勾起唇角,知道自己这是猜中了,她当然不可能知道对方在南越有没有什么族人,只不过是先前鸩儿曾跟她说过一些关于白秋菊过去的事迹,自己便猜测他多半是出自南越的某个蛮族部落,这些部落虽然排外,内部却很团结,族人与族人之间的关系通常都非常亲近和睦。而她赌的就是这一点,对方虽然是个泯灭良知杀人如麻的变态,但未必就没有软肋。
很显然,南越的族人就是他的软肋。
所以这次换永安胸有成竹道:“你无须管本王如何知晓,只需自己好好权衡利弊一番,事后他们真的会放心你拿了钱财远走高飞么?难保不会抓了你的族人相要挟吧?你与其冒那样的风险,倒不如反过来同本王合作,告诉本王那幕后指使之人究竟是谁,本王也自会倾尽所能护你族人周全。”
白秋菊沉默一阵,眸中晦暗不明:“我凭什么相信你?”
永安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要是有那个带着全族亡命天涯的本事自可不信。”
良久只听白秋菊啧啧称叹道:“祈王殿下这一招反客为主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不过你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不配合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
众人见他态度缓和不由都纷纷松了口气,然而白秋菊却并没有就此停手的迹象,而是继续狞笑着道:“虽然我可以答应不杀殿下你,但有项东西却不得不拿,不然这空手而归实在是没法交差哪。”说着不禁将目光移向被薛绣和鸩儿护在身后的鄞素弗,“你说是不是啊,鄞大将军?”
永安闻言瞳孔瞬间收缩,难道这白秋菊并非只冲着她而来?叔公竟也在他的目的之中?
“哎哟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鄞大将军早就是个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废人了,这可如何是好呢?”白秋菊状似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转了转眼珠,却是朝薛绣抛去一个媚眼,“不如美人儿你帮我跟鄞将军比划比划,替我传达传达意思,他要是早点把鸾妃墓的下落说出来,我们也好早点散场不是?不然等我一会儿反悔了,祈王殿下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可就真保不住了~”
他边说边将永安的脖子勒得更紧,而鄞素弗好像已从他威胁的举动中读懂了来意,眸中晦暗挣扎,终是双眼通红地伸出手,悲愤认命地乞求他停手。
白秋菊见状不由笑得愈发癫狂起来,他就知道,如果用祈王的性命要挟,对方一定别无选择,自己这一番大费周章总算没有白费。
鄞素弗颓唐地拄过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跟我走。
他做了个口型,步伐踉跄地越过众人朝屋外走去,佝偻的背影蹒跚在夜色下,像是走向前方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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