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永安没有直接前往典狱司,而是换上朝服先进宫去面一趟圣。
笃政殿外,已有几个准备觐见的大臣等候在侧,见她到来,连忙纷纷上前行礼。
永安挥手示意他们免礼,瞥了一眼宫门紧闭的大殿,纳闷道:“怎么,皇爷爷是还没来么?”
其中一个大臣叹道:“唉,殿下您怕是还不知道呢吧,昨日卫国送了一个蓝眼蛇腰的胡人美女进宫来,说是提前为陛下的寿辰献上贺礼,这不陛下当晚就召幸了,现在还没起身呢~”
“什么??”永安瞬时惊愕到无以复加,心道皇爷爷何曾荒废过朝政,而且还是因美色误朝,当即便沉下脸来怒气冲冲地直往帝寝而去,刚走到昭华宫的拐角,便听到一阵女子千娇百媚的笑声传来。
永安的脚不由僵在门口,只见她的皇爷爷正搂着一个妖娆妩媚的异域女子走出来,那女子脸上还带着云雨过后的娇嗔,身上也只披了一件薄透的鲛纱,曲线若隐若现,姿态很是撩人。而皇爷爷似乎是被她的媚态所惑,竟不顾周围还有侍者在侧,就明目张胆地将手伸进那女子的衣襟内肆意揉捏起来,直引得那女子一阵酥麻娇软,像水蛇般攀上他的腰忘情地喘吟起来。
永安觉得自己的眼睛和心灵受都到了前所未有的污染和冲击。
她知道皇爷爷一向有些沉迷女色,但到底还保有帝王的体面,后宫那些个妃嫔也大都安安分分,从未听过有狐媚惑主放浪形骸之事。
可若非亲眼所见,她当真难以想象自己一向敬佩爱重的皇爷爷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荒唐之事!朝臣尚在等他商议国事,他却耽于声色旷政不顾,难道他是想要效仿那些荒淫无道的亡国之君不成?
她虽然一向不会干涉皇爷爷的后宫之事,但若是牵扯到前朝,她就不得不管一管了。
永安终于怒不可遏地站出去,双拳捏紧,一双眼像要喷出火来。
“安儿?”燕帝见到孙儿的到来不禁有些意外,神色略微尴尬,挥手让周围的侍者散去。
永安面色阴沉地盯着躲在燕帝身后似是受到惊吓的卫女,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也滚出去!”
那女子被她这么一喝,竟是委屈得梨花带雨起来,摇着燕帝的手臂央求他替自己做主。
燕帝左右为难地咳嗽一声,最终摸摸她的背安抚道:“美人儿乖,朕一会儿再来看你。”
女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只得不情不愿地先行离开。
永安哼了一声,只觉得此处的空气都被那狐媚女子的浊气污染,她不由拿出折扇在周围狠狠扇了扇,似要把浊气连带着那女子一起扇到天边去。
燕帝见她这么孩子气的做法,先前心里头的那点儿被撞破不雅现场的不悦顿时便消散了许多,但面上还是一副愠怒的样子训斥道:“大白天的,你来这里做什么?连通报都不通报一声,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自是因为在笃政殿等不来皇爷爷,孙儿才只能来了这里求见。”永安无视他的怒火毫不畏惧地反击道,还特意把‘等’字咬得极重,冷哼一声,“谁知道竟会看到如此辣眼睛的场面!”
“你、你这目无尊卑的小兔崽子,竟敢对朕如此放肆!”燕帝登时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抄起台阶上的花盆便作势要打。
永安的牛脾气不由也冒上来了,一边躲闪一边在那里火上浇油地道:“那也是皇爷爷你一手教出来的,要怪就怪你自己!”
“好…好你个……”燕帝追打了一会儿,终是体力跟不上,不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搂着老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朕就是从前太…太纵容你了,才会把你养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样子,哪里还有点儿……身为储君的自觉?”
“皇爷爷真会倒打一耙,明明就是您没有一点儿身为帝王的自觉,反倒教训起我来了!”永安也停下来毫不客气地和他对瞪。
“朕…朕怎么就没有身为帝王的自觉了?”燕帝觉得自己很委屈,“朕勤勤恳恳十几年,怎么就…就不能难得旷一次政了?”
“旷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旦开了头就会永无止尽,大臣们尚且风雨无阻地日日上朝,皇爷爷身为帝王自当更加以身作则做出表率,怎可因一时美色而荒废朝政?”永安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会不会听她的劝言,但她还是据理力争道,“况且那还是卫国送来的人,卫国对我大燕究竟何等居心,皇爷爷不会不明白,您若当真为了此女耽误国事,那便是顺了他们的惑心之计啊!”
燕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唉,朕不是不懂,其实朕心里自有分寸……”
分寸?连白日宣淫这种不体面的事都做出来了还谈什么分寸?!永安简直想送一个‘厚颜无耻’的金字招牌给他。
只见燕帝叹了口气,望着天上云卷云舒的目光却像是在看那穹窿尽处深藏的黑暗:“安儿你毕竟还太小,有些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事?一夜风流导致肾亏第二天起不来床索性罢朝的事吗?”永安深知对方喜欢故作深沉给自己开脱的尿性,不由失望透顶地转身就走,连之前想要询问傅琳相关的事都懒得提了。
“哎哎安儿?”惨遭自家孙儿人身攻击的燕帝眼见对方已溜得没烟了,顿时像棵蔫了吧唧的白菜立在那里,惨兮兮的,背景像有秋风扫过。
混到这么惨份上的皇帝,大概古往今来只有他鄞重雪一个了吧……
永安出宫的时候,庄莱明显看得出来她心情不佳,犹犹豫豫地道:“要不殿下咱今儿不去典狱司了吧,去城外赏赏桃花散散心如何?”
永安抚着额角面色不霁地皱眉道:“一群人还在那儿等着本王,本王可不想学某人随随便便就放人鸽子。”
庄莱虽不知那某人具体指的是谁,但殿下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再多言,吩咐马夫还是照常前往典狱司的方向。
典狱司地处城北,旁边紧挨着的就是用来斩首的宣午门,后面则是一大片乱葬岗,无人认领的犯人尸体一般都会丢弃在那儿,因为此处阴气太重的缘故,所以附近基本没有什么人住,开的店铺也多是棺材店纸人铺一类跟丧葬有关的,平常鲜有人接近。
此刻薛绣正哆哆嗦嗦地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阴风灌进他的袖袍,凉飕飕的,像是鬼魂在他的身旁来回游走穿梭,不怀好意地低声窃笑。
这、这、这里也太瘆人了吧?
薛绣裹紧了衣服,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他面色苍白地东张西望着,好像生怕哪里会突然窜出个不明的妖物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自己虽然不怕尸体,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真的到了这样阴森森的环境里,还是不免小心脏扑通狂跳,直吓出了一身冷汗。
薛绣觉得自己快哭了,早知道他就是软磨硬泡也让府里送他过来,可那群平时可劲儿拍马屁的家伙一听他是要去典狱司,竟然全部落荒而逃一溜烟跑了,他在外面想找个马车也都无一例外地惨遭拒绝,让他当下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不过现在他算是明白为何别人死活也不肯来了,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像人间,而是一片荒芜死寂的鬼城,感觉每走近一步,身上的魂儿就要被吸去一缕,直到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殿下你在哪儿啊……
薛绣一边念着永安的名字给自己壮胆,一边缩着脖子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却发现前方竟是没路了,只有几只黑漆漆的乌鸦蹲在一棵枯死了的歪脖子树上,黄色的眼珠直直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翅膀微动,好像随时准备扑过来发动攻击。
他他他记得乌鸦好像是吃人肉的吧?
薛绣不由提心吊胆地向后退去,没走几步却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眼摊舌吊死鬼似的的人脸猛然在眼前放大,对他发出桀桀的怪笑。
“你~踩~到~我~脚~了~~”
“对不起!打扰了!”薛绣哪里还有心思看清那鬼的脸,吓得直接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就跑。
“噗哈哈哈哈~”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难以自制的爆笑,薛绣不由放缓了脚步迟疑地回过头,只见一个江湖人士打扮的少女正捧着腹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边怂边不忘讲礼貌的,你…你可还真是个活宝~”
薛绣知道就是她先前扮鬼吓唬自己,顿时涨红了脸,有些生气地质问道:“姑娘何故捉弄在下?”
“我…我可没想来捉弄你,是你自己太…太不经吓了好吧~”鸩儿笑得气息还有些不顺,捋了捋胸口半晌才继续道,“我是奉了祈王殿下的命,特意来护送你去典狱司的!”
“殿下叫你来护送我?”薛绣一听到对方的名字,顿时精神又抖擞起来。
鸩儿憋着笑走上前来:“祈王殿下说你胆子小得很,极有可能就迷了路不知溜达到哪里去了,结果我发现,薛公子你可能不止路痴,眼神大概也不太好,居然三过典狱司而不入,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就快要跑到前面乱葬岗去了。”
薛绣闻言不由面上一红:“姑娘既一路跟着在下,为何不在我路过典狱司的时候就直接提醒?”居然还就这样看了他一路的笑话。
鸩儿无辜地耸耸肩:“我提醒了啊,我当时往你脚边扔了好几次石子,结果薛公子你听到动静直接吓得跑更远了。”
“……”薛绣讷讷地张着嘴,一时竟无言以对,因为好像确实有那么回事。
“好了别磨蹭了,说不定祈王殿下现在都到了。”鸩儿不欲再跟他废话,直接便提起他的领子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使出轻功直奔典狱司而去。
薛绣只感觉风像刀子一样凌厉地从耳旁刮去,正头晕眼花间对方却已到了地方蓦地把他往前一丢,就好像是故意掐准了节点似的,他被丢出去的那一瞬,殿下也正好刚从马车里掀开布帘,两人目光相接俱是一愣,身体却已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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