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泯妖兴人世乱

小说:且啸 作者:噗噜噜
    白茫茫里一串慌乱的喘气声。

    山坡上是一个正在边脚滑边奔跑的男子,身着春蓝色长衣,在飘扬着雪花的树林中显得十分单薄。

    他右手持一卷羊皮,左手扶着斗笠,背上是一把弯弓和箭筒,足踏草鞋。

    一步一扭,十步一滑,二十步一劈叉。

    饶是这般狼狈状态,他双眼只直直地盯住山腰上一处,似要用生命赶去。

    他所看之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一片树叶呈针状,那是在寒冷地区才会有的树林,仔细看去,枝叶中隐隐有座小茅屋,正在竭尽全力地抵抗屋顶上积雪的重量。

    那小屋看似歪斜,柱子也显得纤细且弯,似乎不知该往左边倒还是往右边倒,仿佛得了极严重的选择困难症,这茅屋也就暂时没倒。

    且茅屋主人看起来住得很自在,小门上还贴了个介于正过来和倒过去两者中间状态的歪斜“福”字,此时蒙了一层羊皮的门缝窗缝中露出袅袅热气,在屋外的冰雪天地中悠悠散开。

    来人终于奔到门口,已经喘得断断续续,脚上皮肤开裂出血,染红草鞋,他却没有知觉。他蜷起冻麻的手指刚刚举起手,小木门“嘎吱”一声向内开了,迎面裹挟着茶香的热气白雾扑了来客满身。

    一声低沉的问候传出,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提进门内,一声似爪子挠门的声音,小木门又“嘎嘎——砰”地关上了。

    来客已精疲力竭,头晕脑胀中被人提到一颗围着屋内火塘的小木凳上。他从极冷的严寒一下进入这温暖的环境,忍不住全身发抖。

    一双手沉稳地按上他的肩,他感觉一股热流顿时从脖颈贯流全身,眼前画质终于渐渐清晰,将羊皮卷交到那双手中。

    来客气息虚弱地说:“月……月族民月杳拜牧上神,上神保佑我民风水顺遂!这是……是查兹苦族长让我交给您的信”

    那双手的主人应道:“噢,不急,先喝杯茶。”

    这时来客身旁一个燕子一样婉转的声音问道:“毛峰?马玉?糯米香?”

    火塘对面一个唱歌一样的声音响起:“冻坏了喝普洱。”

    更远处一个略沙哑的声音懒洋洋地补充了一句:“再加半杯牛奶进去。”

    来客抬头望去,看到小茅屋内的景象,睁大了眼睛。

    茅屋从外边看上去磕磕碜碜让人有嫌弃之意,内部却极为华丽精致让人满脑子只剩一句“有钱真好!”

    头顶有暗红色的纱幔帐子层层交织,不同色泽的夜明珠组成的星系在头顶漂浮旋转模拟着天象,墙面是鎏金材质的装饰花纹,古朴的镂空雕花窗等木等金,神秘模样的摆件宝物堆了一案几。

    墙角镇屋的风水玉兽流光滑转,东方墙面上挂着一对半人长的镶金牛角,虽有一堆好物什,屋子内部看上去仍然宽阔、洁净。

    一张兽皮毛毯宽宽地铺在火塘三尺外,上有一身穿胭脂红衣的女子笑吟吟看着火塘,她身边坐着一只贵妇姿态昂着头的白毛小狐狸。

    来客突然站起向那女子拜到“月族民月杳拜玫上神,上神保佑我民农事丰收!”

    那女子笑吟吟点了头,来客重新站起。

    他手中一热,突然被塞了一杯茶,普洱香气氤氲,掺杂着乳白奶色,他惊得险些一跳:“牧……牧上神,谢谢谢谢!”

    慌乱张望中,他看到一袭银纹白衣,领口高立,松松贴着直颈。其上是一张轮廓颇为俊朗的脸,没有明显表情,星目剑眉,温和中掺着几分冷峻,若有若无的高冷气息与人看不透的疏离感,但灼亮的眸中莫名又满是真诚,让人不知不觉想要更加靠近。

    那双眼莫名地使他想起那些开过光的镇山黑曜石,极黑极深,仿佛带有磁场,要将人深深拽入其中无法逃脱。

    来客好像着了魔,直愣愣站住,内心飞满杂绪,无端地觉得这位山主虽清爽明朗,但似乎俊得有些过分了。

    那名被唤作牧上神的人望着他,嘴角轻轻一勾,修长手指从袖中翻出羊皮卷,眼神在漆印上逗留片刻,随机轻巧揭开那枚月形银白的漆印,展卷阅读。他从右至左扫过一眼,就合上了那张羊皮,低头看火塘,脸上无喜无忧。

    火塘对面那个声音笑道:“哟,牧山主您倒是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啊。”

    更远的那个声音笑道:“牧山主怕不是戴了一张□□哦,都不露个表情给我们猜猜看发生了什么。”

    牧上神弯了一下嘴角,对火塘对面的姑娘说:“金将军,当心了。”说完将手中羊皮卷往火塘中央一送。

    来客一声惊呼尚未冲出喉咙,牧山主直视火塘,说了句“无事”。他左手两指张开在空中轻轻翻腕一勾,火焰瞬间窜高三尺,变成了银白色。

    牧上神左手轻挥,那火焰中心瞬时压下一块方形,其上出现许多或手持弓箭或手持长矛的小人形状,他们在往西北方向一团硝烟迷蒙处跑动呐喊。

    虽是人海茫茫,但仔细的旁观者还是能辨出手持弓箭的小人有其突出之处:皮肤白到几乎透亮,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晶莹剔透”,额上一弯若隐若现的银月胎记,长得很空灵,但他们身材比例很好体格健硕,手持千钧月弓,混杂在人群之间。

    金将军奇到:“营盘山战场?月族又混到人族里面去干什么?”

    显然那长相更讨喜的一群人就是她口中的月族,他们正混在人族里面,向战场西北方奔去。

    这时小战场东南方从上空降下一身披甲胄手持巨斧的男人,浑身掩不住灵光流转。

    地上的人族仰头看到神仙,顿时一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表情,内心奔腾着“我居然能见到活神仙”的滚滚洪涛。

    然而月族的人民仿佛见惯了神仙,除了呐喊捧场以外并没有其他奇怪的表情反应。

    巨斧在空中仅一划,神谕挥出保护咒将小人们尽数圈在身后,如一层韧性极好的透明金钢帘,挡住对面飞来的火石飞刀,其中还挡住一种进攻最为凶猛的四角铁镖。

    金将军看似有些难以置信:“流星镖?这算什么劣质的模仿?”

    那手持巨斧的男子向西北方向冲去,一路劈砍尽显雷霆神力势不可挡,他身后紧接着从上天降下手握铜铃的披甲男子、肩扛长刀怒叱的雄壮男子、掌中有金光浮现的神奇男子、一个手持牛角、颊上挂了几道彩的女子……他们身后不远处接着还有端着八卦盘的算命男子、看起来柔弱如柳的持算盘女子、仅拿了一只惊堂木的褐衣男子……

    这时那个沙哑的声音在火塘边响起:“这都搞的什么事?战神来打还不足,农神和风水神能打吗?”

    来客抬头望,是一个身披单薄紫色长衣的人,看起来亦男亦女,眉宇间无端妖艳。

    金将军衣服对称两色左金右银,耳上坠子也是一般的左金右银,她抬起金色袖子的左手捅了一下那紫衣人:“你胡说什么,不仅战神能打好吧?人家农神天天锄地力气也不小……”

    那位被点名的胭脂色农神仍旧笑吟吟,怀抱着贵妇姿态的雪白小狐狸站在一旁勉强合了个十:“不,我们不锄地的……”

    金接着把话说完:“况且你能打赢你对面这个风水神?”

    被点名的风水神并没有参与争执能否打架的问题,他双指横向一抹,小战场上的战事进程加快了速度。

    眼前一片纷乱白光。

    冲锋在最前方的战神与西北方迷雾中的神秘对手厮杀得天昏地暗,闪电不知从何处滚出,又不知劈向何方。轰隆隆地动声沉闷震撼,尖锐的兵器相交声伴随着刀刃迸出的火花与金光。铜铃的声波一圈圈扩散激荡心神,有回旋镖似的牛角穿梭在各种暗器与刀光之间。

    前线纵有四五个战神,只和西北一角的迷雾处争战,却也混乱不堪!

    几位战神身周的白光越来越晃眼,好像再战一刻就要烧起来一样,显然已是极其用力,快把自身的神力消耗殆尽了。

    东南方向不断降下一阵一阵的月族精兵,手持盾牌□□密密麻麻向前迈进,又整整齐齐地被击倒在地挣扎。

    有投石器向西北角的迷雾中打入成千上万颗巨石,却又被那里强劲的力量震成白灰,迷雾处更加迷蒙一片。

    战场中央一声闷闷巨响,大地断裂开来,不知从地底何处来的火红岩浆顺着裂缝泱泱流出!

    未来得及停步的小兵被直接烫成灰烬。岩浆流过之处妖火顿起,红艳艳烧成一片燎原之势。

    妖火燎过,大地焦黑,月族前锋的士兵们发出惨烈的嚎叫,手中盾牌融化成铁水缓缓滴下,人却早已伴随着“刺啦”的声音化成青烟。待人已变成空气,那嚎叫回声还没有停。

    火塘边众人都已屏起呼吸,敛了笑容,严肃又痛心。

    战况愈发激烈,大地再次震动,战场从中央断成两截,大地从中间分界,两半都微微翘起,渐渐倾斜,被保护咒圈起的人族和月族对空中的神发出哭喊,有人颤抖地跪拜着,有人瘫坐在地。

    恐惧使他们更渴望神的庇佑,但过分的恐惧也使一些人极度缺失安全感,崩溃到连神也不再相信了。

    随着出奇的地动,战神们都为之一震,似乎在空中怔住了。

    西北方的迷雾渐渐散开,尘埃落下,交替而来的是黑色的妖气直冲云天!

    在层层妖气下有一个身影,一步一步缓缓踏上前来,看起来动作有些僵硬,每一步都踏碎了足下岩石,裂纹像蛇一样延伸地往四周爬,强大到令人生畏。

    煞人的气场向前逼近着,战神们愣了一下。为首的持斧战神一声怒叱,欺上前去,到黑气缭绕的身影旁举斧便砍!那神秘的敌手僵硬地转向斧头来势方向,随即突然变得灵活至极。一双手中不知有什么武器,只听得兵器交接的铮铮声响,每一次碰撞都溅出劈映黑气的白光,剩下仅有急速交斗的风声。

    相斗甚快,每一个身法每一次兵器相交都蕴含着极大杀气;相斗甚酣,容不得旁人干扰,其余众神无法插手,便都凝神观战,除了人类不知所云的叫喊,战场上可谓十分安静。

    持斧战神的灵光越烧越亮,此时天地间仿佛出现了两个太阳,一个在天空安静挂着,另一个在黑色妖气中舞成了旋风。

    方揪斗到百余回合,持斧战神捏了一个引火诀,将斧柄横握,引着地缝中汹涌岩浆一记横扫,炙热熔浆如虹灌来,他周身灵光爆发几乎要灼瞎人眼!

    火塘旁众人已然忘了怎样眨眼。

    战场横生突变,那妖气拢绕之人一个古怪的腾挪,眨眼间便闪到了持斧战神身后,妖气陡然大盛,将持斧战神硬生生遮蔽住了!而后一片骇人的寂静,那战神没了声响,那白光也熄灭不见了,层层妖气弥散,似乎直接将那战神生生吞下,无尽诡异恐怖。

    众神都静止了,瞠目定在空中。

    蓄力良久,那位手现金光的战神冲上前去覆手一压,万丈金光刺下,黑色妖气竟不现一个窟窿,反而婵婵袅袅裹了上去,将金光与那神一并吞噬。

    待妖气退下,神已不见。

    金将军脸色苍白,喃喃到:“这,这怎么可能?战神楚桀和金手唐麒都……这不可能啊……这怎么会存在?”

    牧上神低声说:“妖王出世。”

    他再次横指一抹,战局速度翻倍。

    只见无数月族精兵人海般冲峰,却在妖王覆手数招之内变成人山。

    其余三个战神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齐上迎敌。

    缜密长刀罩不住妖影诡寐,飞旋牛角挽不停腾挪躲闪,威严洪钟压不下阴邪身手。

    三人齐斗上百回合,四角流星镖刁钻地追打偷袭,那妖右手与牛角交手的武器被那战神一挑飞出。火塘四周众人看得仔细,是一把寒光匕首,匕首身不知什么材质,刀身短小却扭曲似蛇,刀锋锐利不弱于削铁之剑,刀柄被黑气缠绕看不真切。

    那妖见匕首脱手倒也不慌,趁着这个空隙伸手一掌往那持牛角战神的咽喉拍去。

    牧上神低唤:“阿旻……”

    战神直直向后倒下,坠落地上尸山之中。

    那妖趁着另外两战神分心之际,左手向持刀战神头颈一划而过,待动作停下,那战神头颅突然从项上滚落!原来妖的左手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古怪匕首!

    持铜铃战神大喊一声:“竖子!胆敢杀南骜将军!”左手往玲上一锤,猱身而上。铜铃的声音由低沉转为高昂,后来听起来已像是高声尖叫。在场其余鲜活的生命都忍不住捂住双耳面露痛苦神色。

    铜铃声响,一层层浪潮一样扩散开,压得地上熔浆断流,天上云朵碎断!

    那妖并不反击,只是引层层叠加的更浓妖气抵御钟声镇压,静默片刻,将手一举,那之前被挑上空中的古怪匕首应召飞来,从持铜铃战神背后穿胸而过!

    牧上神又惊道:“姚镇……”

    那匕首回到主人手中,欢欣雀跃得天真活泼。

    铜铃声兀自还在高昂作响,伴随着战场四周山谷的回音,那叫姚镇的战神似乎不敢相信一般,吐着血倒下,眼睛因痛苦鼓出,还在瞪着那妖,神色万分可怕。

    待战神姚镇倒下后,那妖也跟着一下子跪下。

    仿佛经过恶斗与钟声压制再也承受不住,长长一口黑色妖气吐出,妖身周的黑色微微散开。这时方可隐约看出那妖一身血红,在一片灰暗天幕下刺眼异常。

    那持铁八卦阵的风水神与其余尚可战斗的风水神与农神一哄而上,拼着命一般狠狠进攻。那紫衣人急道:“这群不能打的小神胡乱上去凑什么热闹?!”

    牧上神轻声说:“为了让无辜百姓离开。”

    众人看向东南方,楚桀被妖气吞没,他所施保护咒已破裂消失,炽热的岩浆和仿佛用不完的流星镖一起袭向保护咒内的民众,登时一片哭喊声大作。

    这时剩余的神忙着以神谕运送群众,疏散工作做得紧急火热。

    随着最后一个人族被转移,众人将目光转回战场西北,神的灵光不再,妖的黑气也向上窜逃散尽,除了尸山与散漫吞噬着□□的岩浆,空空如也。

    火塘中小战场的形象消失,显现出几个字慌乱不安的字:“诛黑一战,战神全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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