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前头站着的是负责看守朝阳陵的人,他们不似里头主持的庙中得道之人,乃是有着七品官员待遇的下人,见了公主们,是要行礼的,这会儿他们前头站了一位小姑娘,穿了一身淡色的衣裳,脸上还挂着泪水,她身旁的婢女大声的在与陵墓的看守人争论着。
走近了,听清了他们说话的声音,才知道这一位便是刚刚在上头滑倒的那位姑娘。
这位姑娘,乃是沈家大小姐。
听到她是沈家的姑娘,两位公主脚步都顿了顿,舞阳公主向来行事张扬,不喜的神情表露无遗,顾及着怀中哭闹的孩子,舞阳公主和乐平公主先去了这附近供贵人换衣裳的屋子,只留下两姐妹在这儿等着。
乐平公主其后有六位公主,三公主长乐公主嫁给了卫尉少卿沈羽,按理说,公主嫁过去,自然是不能有妾的,即便是想要,那也是公主才能做主的。
但这位沈大人,在婚前便有了一个女儿,其母亲难产而死,独留下这么一个女儿,长乐公主好面子,就将她养在自己名下,虽然比不得亲生的,可也是有了嫡女的名头,但是这事情,换到哪一位公主面前都觉得膈应。
“奴才这就遣人去打扫干净。”负责的人穿着一身官服,正好言好语道。
“这可是朝阳皇后陵,每日都有贵人来祭祀,你们这般随意,不怕掉脑袋吗?”沈大小姐垂着泪没出声,她身边的婢女接连的骂着。
“你们这是瞧着我们家小姐是庶出,所以好欺负是不是!”
“狗眼看人低!”
… …
这婢女也不知道是有多凶,主子哭了多久,她就骂了多久。
“留苒,她比你还凶。”陶洛水靠在姐姐身边,凑过去跟身后的留苒说。
留苒一脸气愤,想反驳几句,但是看到陶半月的脸色,悻悻的缩到一边不说话。
“给本宫好好查查,那地上的酒是怎么洒上去的?”舞阳公主率先走了过来,身边的婢女抱着孩子,她现在倒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立刻问起罪来。
“请公主稍等片刻,奴才问了人便向公主禀明。”打头的守陵者瞧着舞阳公主大发脾气的模样,忙慌乱的跪了下来,前头不过一个庶女,虽是与皇家沾点亲故,可哪里有这正儿八经的公主来得有分量。
舞阳公主冷哼一声,轻蔑的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沈家大小姐,想来她应该是一个人来,不知道打哪儿听到的消息,皇室子弟都得来这儿祭拜一番,还挑了个和她差不多的时辰。
长乐公主对这个养女虽然没有亏待一丝一毫,但是,绝对没有给她一个作为母亲的教养,这般放纵的养着,弄得现在主不主,仆不仆的。
身为姐妹,舞阳公主看不起这个下人生的孩子,也看不起长乐公主的教养。
一行人等候在附近的凉亭之下,这件事并没有多复杂,这儿虽然不是什么禁地,但是看守的还是较为森严,能进去的无非就是那几个人。
被拉过来的,是个小尼姑,守陵人负责看守此地,但是他们身负着七品官员的待遇,打扫这些事情,自然是交给了朝阳庙中的尼姑们。
昨日打扫的正是被拉过来的两位其中的一位。
“回两位公主,这一位是打扫的,另一个乃是今日上祭品之人,听她所说,今晨露水打扫的起迟了,她去的时候还在打扫,所以她一时不查打翻了祭祀用的酒酿。”
陶洛水认识其中一位,眉清目秀,正是她在后山泉眼处遇到的那位小尼姑,想来正是因为打翻了祭祀用的酒,所以那时候才会去取水酿酒吧。
乐平公主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裳,安静的坐在打理干净的椅子上,看着下头跪着的两个小尼姑,两人都年纪不大,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都是才来这儿不久的,粗枝大叶也实属正常,这件事,应该是个意外。
“姐姐您喝会儿茶,这点小事就交于妹妹了。”舞阳公主念着自个孩子,想要独揽惩罚之事很正常。
“嗯,给个教训变罢了,妹妹可别忘了这儿乃是朝阳庙,到底是伺候老祖宗的。”乐平公主见识过这位被皇帝宠爱非常的妹妹的脾气,不痛不痒的叮嘱了一句,担心她玩出了人命。
“这是自然。”舞阳公主站起身,走到两人身前,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尼姑,哪里见过这般架势,都胆怯的低着脑袋。
“打扫之人,起得这般迟,可是对这朝阳庙的不敬,”舞阳公主话说到一半没有去看下头跪着的人,反而看了一眼喝茶的乐平公主,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开口,“这样吧,拉下去,打个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由谁来打是个问题,朝阳庙内有专门负责刑罚的人,但这话乃是舞阳公主说的,犯的也是朝阳陵的规矩,所以守陵之人一时之间有些迟疑。
“就在这儿打。”舞阳公主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另一个小尼姑,冷声开口。
“走吧。”乐平公主听她这话,皱起了眉头,看着被拉下去的小尼姑,她站起身,对身边的两姐妹开口。
“我回院子里了,你早些回来。”这两人确实不尽职,但是她却是舍不得女儿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舞阳公主因着是皇帝最小的公主,自是备受圣恩,年幼时因为母亲身份太低被人所看不起,故而养起了这娇纵的性子。
罚都罚了,她也就懒得追究那么多了。
陶洛水跟着姐姐的脚步,蹦蹦跳跳的往外走,留苒隐约听到身后的惨叫声,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负责打扫的小尼姑被按在长凳上,手臂粗的木棍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她的身上,这般下去,留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是要命的事儿啊。
她没有注意到,跪在那里的另一个小尼姑,已经站了起来,呆在舞阳公主身边,颤巍巍的低着脑袋,不敢发一言。
朝阳庙的生活如一滩死水,不是在山上看风景,就是去屋子里听主持念叨朝阳皇后生平事迹,在不就是在屋子抄写经文,不要说唐华瑞了,就连太子妃她都没有机会见到,因为每个院子之间泾渭分明,她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
上次与堂兄分开的时候,就该约个时间地点。离开朝阳庙的时候,陶洛水如是想着。
身为外孙女辈,陶洛水的孝期有六个月,就在她以为最近六个月都不会有空闲出门的时候,一天夜里,她被暗卫告知,要送她入宫。
她并不知道朝局,只要她不过问,暗卫便不会告诉她,但是能够让父王带着她,一同入宫,便可以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了。
皇帝年纪已经大了,特别是发妻离世之后,满脸难以遮掩的悲痛,他坐在曦月宫不远处的殿宇里等着他们,从前陶洛水才入宫的时候,也是住在这儿。
只是那时候这儿荒草连天,看不清真实模样,这会儿倒是打扫干净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住进来,陶洛水还有闲心想着这些事情。
“父皇就在里头,一会儿你看着点说吧。”唐荣彦看着自己女儿不以为然的模样,知道她对皇帝没什么好感,其实他也没多少,但到底是自己父皇,如今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嗯。”陶洛水来之前已经听他说明了发生的事了。
她也没想到,舞阳公主竟然会回了府邸便跑到宫里来告状,嫡长孙亲祖母孝期期间,私会女子,唐华瑞是嫡孙,守孝期间若是与女子私会,是犯了大忌的。
好在,也只有她和堂兄私会过。
宴堂里头,皇帝高坐,太子跪在其下,唐华瑞跪在太子身旁,他的脸上红肿,看得出来,被人打过了。
“皇祖父。”陶洛水穿着一身梀色衣裳,清淡的颜色在灯火下越发素净,她有着琉璃般的眼眸,面色苍白,单纯极了,不知是慑于皇帝威严还是看到这架势,她怯怯的抓着唐荣彦的袖子,轻声喊了一句。
皇帝对待女孩向来宽容,一不夺权,二不争位,而且陶洛水又是自己七皇儿唯一的女儿,说到底她如今的身份,都是他委屈了她。
“这么晚了,怎么入宫了?”皇帝明知故问道。
“父王带我来的。”陶洛水甩锅干脆利落,她深知一点,只要,不和她生母有一点相似的,皇帝对她,都不会下狠手,她的生母,坚毅大方,绝对不会如她这副模样。
“表妹,那日朝阳庙,你问我哪处风景好一些,你可还记得?”唐华瑞见她双眸迷茫,心中有些焦急,他向来守本分,什么时候和女子私会过了?
“记得。”陶洛水点了点头。
“我们只在朝阳庙的泉眼处呆了一会儿,还遇到一个拿了果子泡酒的小尼姑。”她状似才想起来,缓缓开口。
“女儿家名节重要,你怎么能一个人跟着他?”皇帝知道了真相,但是要他拉下面子,自然是不可能的,他还没有表态,唐荣彦已经开始教导起了陶洛水,俨然一副严父亲姿态。
“下次邀姐姐妹妹出门,记得带上婢女奴才,你这般行事,是要置你妹妹闺名与何处!”皇帝找着了由头,破口骂人,但是太子何许人也,早就看出了他已经烟消云散的怒火。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必定好好教导。”太子说。
“你回东宫,好好反省,等你母后孝期过了再来朝中办事。”
陶洛水躲在父王的衣角后头,垂下脑袋。
这是,剥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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