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一连数日都没再来找蒲茶。近日他也消停了些,没再专宠谁,后宫难得雨露均沾,一片祥和。
当然蒲月宫除外。
这天夜里,蒲茶将宫人打发走,悄悄地换了一身便装,就开始翻墙。
蒲月宫寝殿西北角有一棵大树离墙近,又远离人烟,实在是爬墙的好地方。蒲茶刚刚踩到墙上的琉璃瓦,就对上了墙外允和没有感情的目光。
蒲月宫两个宫婢明华和明月,两个太监允和与允真,允和是里头负责管事的那一个。
蒲茶尴尬地笑了笑,哧溜哧溜地滑下了墙——当然是墙外。
她丝毫也没想解释,想装作没事人一样从允和身边走过去。
毕竟她是主子,并不需要向下边的人解释这些事。
“主子留步,刚才何美人往那边去了。”允和小声地说,指向另一边:“那边角门今日值班的守卫是个有眼色的,主子不妨从那边走。”
蒲茶:……
过了角门往前走就是大兴宫,她爬墙是要去哪里,大家心照不宣。
虽然早就猜到蒲月宫剩下的人跟柏脱不了干系,但这也太粗暴直白了吧?竟然直接叫他的人管蒲月宫的一应事务。
跟摄政王一样直白。原先蒲月宫裁撤宫人之前,管事的那个就是摄政王的人,蒲茶和柏才练就了一身堪比做贼的本事。
蒲茶依着他说的,从西南边的角门走出去了,门口的侍卫果然只扫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像是没见过她似的。
她万分轻松地溜到了大兴宫——以往简直堪称飞檐走壁,可折腾了。做个妃子做到偷鸡摸狗的份上,大概几百年来也就她这么一个吧?
大兴宫灯火通明,蒲茶一路畅通地摸到柏的寝殿,里面没有人。倒是隔壁文华殿传来训斥人的声音,这么晚了,柏还在跟大臣商议国事呢。
蒲茶没兴趣偷听,歪在次间的长榻上看着书等他。柏的寝殿里一直藏着最新的宫外话本子,蒲茶不爱看书,以前知道但不感兴趣。最近她求知欲旺盛,这些一看就困的文字难得生出了几分趣味来。
柏刚和大臣吵完架,心情巨差,晚膳也不想吃,就把自己关进了寝殿自闭。
一进次间,就看见了大刺刺横在榻上睡觉的蒲茶,脸上还盖着新近偷渡进宫的话本子。
他心情不好时,人也比较恶劣——他掀开书,捏住了蒲茶的鼻子,硬生生把她憋醒了。
蒲茶一转醒,瞧着柏不太面善的样子,赶紧爬起来,给他清出一半位置:“忙好啦?你坐。”
柏犹在冷战状态,板着一张脸:“谁叫你来的?”一副要赶她走的样子。
蒲茶笑得没脸没皮:“新种下的蒲蒻长好了,我做了蒲蒻糕,特意送来给你。”她从身后变出个食匣子,献宝似的碰到柏面前。
柏滞了滞,面色还是没改,语气稍稍软和了些:“难得你如此有眼色,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原先吃她几块蒲蒻糕,她都敢弑君,难得如此乖巧。
他早就饿了,又没吃晚膳,便在蒲茶身边坐下,吃起蒲蒻糕来。
他和摄政王不同。摄政王便是肯吃蒲蒻糕,大多数时候,也只是让宫人切成小块,斯斯文文、慢悠悠地吃,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对蒲蒻糕的喜爱,仿佛只是勉为其难吃一点。
柏是随手抓起来就吃,浑身上下一股与这规整宫室不搭的豪放气儿,但并不粗鲁。任谁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有多喜欢吃这种点心。
他的吃相会让人觉得这蒲蒻糕一定是人间极品的美味。
而事实上蒲茶自己并不爱吃蒲蒻糕。
“就这么点儿?”匣子很快见底了,柏刚塞了个牙缝,很不满意。
“外头的庄子说这个时节蒲蒻不好种,没种出来多少,”蒲茶解释道:“全做成蒲蒻糕给你吃了。”
柏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毕竟她破天荒地没有藏私。
心情一好,他又想吃晚膳了,于是问蒲茶:“用过晚膳了么?”
蒲茶原就想来蹭一顿晚膳,果断说没有——最近蒲月宫的膳食真不怎么样,御膳房那帮人可会见风使舵了,整个后宫都知道摄政王放弃了她这颗棋子,他们焉能不知,就先从膳食下手试探了。
柏便叫宫人把晚膳送到寝殿。他的晚膳自然没人敢轻忽,蒲茶吃得甚为开怀,风卷残云般,简直像是饿了三年似的。
柏都有点怀疑允和了:“他们几天没给你饭吃了?”
蒲茶两边脸都鼓鼓的,让人很想戳一下。她瞪着眼嘟囔道:“他们给饭吃了,可是最近御膳房欺负人,膳食可难吃了,我从没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吃不下。”
御膳房的人可不傻。给她准备的膳食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入嘴才知玄机。肉不新鲜,菜也老,口味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要不就像是打翻了胡椒罐子;连鱼都弄破了鱼胆,苦得咽不下去。
这样从表面上看并不是他们有意欺凌,而是一时疏忽,就算被惩处也不会是重罚,而如果连惩处都没有,就可以断定她确实没有靠山了。
他们试了几次,没有被惩处过,便愈发嚣张。
说完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柏:“以后我都到你这里来吃晚膳把。”
毕竟她还要再被“冷落”一阵子。
其实看她吃饭是桩很刺激食欲的事。柏是个嘴刁的,能让他觉得可入口的菜式不多,偏蒲茶吃什么都像是很好吃似的,连带着令他也多吃了好些饭菜。
可他就想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于是柏断然拒绝:“不要,我喜欢去后宫吃晚膳。”嫔以上的位份都可以自行设立小厨房,不必只吃御膳房的菜食,他故意详细地介绍各人宫里分别有什么拿手菜,各个都像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美食佳肴,说得蒲茶口水都快要掉下来了。
柏去后宫用膳,她总不好跟着去蹭的。
“哼,不体谅民间疾苦的狗皇帝。”蒲茶愤愤不平地拿鼻子哼他,决定清空所有菜盘子,饿他一顿。
“我看你狗胆是越来越大了。”柏挑眉,手下毫不留情,蒲茶往哪里下筷子,他的筷子就拦到哪里,连一截葱都不让她挟到。
几番交战,蒲茶败下阵来,只好泪流满面地求饶:“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嫔妾错了,求陛下赏口饭吃。”
柏这才收了筷子。
蒲茶饿了好些天,难得吃顿饱饭,下一回饱饭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不留神就吃得太撑,抱着肚子躺在榻上动不了。
柏叫她回蒲月宫或是进他寝房躺着,她挣扎了几回,着实爬不起来——食物都填到嗓子眼了,一动就仿佛要吐出来似的,干脆不起来了。柏催促她,她就装死。
柏忍了又忍,才没叫宫人进来收盘子,省得叫人发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蒲茶。
蒲茶躺着消食,他就在一旁看话本子。最近忙得鸡飞狗跳,除了跟那些老头子吵架,时不时还有人要撞柱子威胁他,心累得很,他一本都没来得及翻看。
这人吧,吃得太饱又不动弹,就容易陷入昏迷状态——柏堪堪翻了五页话本子,就发现榻上的人没动静了,小呼噜打着,睡得香甜无比。
仿佛他这寝殿是她家似的,大摇大摆且没有丝毫防备。
不像别的妃子连睡姿也要拗得好看,她简直不拿他当男人似的。
柏托着腮,又陷入了日常一思:十七皇叔当时到底是被什么糊了眼睛,才会把这么个玩意儿送进宫来争宠?就她这种无知无畏的惫懒劲头,真要跟人斗起来,搁谁家后院能活过一回啊?
许是躺得不舒服,蒲茶翻了个身。动作有些大,领口松了松,露出一截洁白的纸头来。
这可就稀奇了,不爱看书和写字、最近又没有机会见到摄政王的蒲小茶怀里居然有一截纸头?
并且她竟然斗胆不告诉他,吃了那么久的饭,一直偷偷塞在怀里。
整个皇宫都是他的,自然不该对他有秘密。柏理直气壮地将那截纸头从她怀里扯出来,没料到扯出了一封书信。
他仍旧十分理直气壮地将其打开。
这一看就愣住了。
起行写着他十分熟悉的几个字:自省书。
只是内容不复先前给摄政王的那么长篇大论,只有短短一句话:柏,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再提不该提的人了,你莫再同我生气了。
看这语气不像是要念给他听的样子,难怪一直藏着不拿出来,大概是打算离开时偷偷塞在什么地方等他自己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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