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嫔红着脸退出次间。柏正待解衣,突然转过头,扫了一眼暖阁。
一边怕长针眼一边把指缝张得更大的蒲茶吓了一跳。
她看见柏挑了挑眉,笑得不怀好意,仿佛知道她正在偷看似的。
蒲茶到底脸皮比他薄,慢悠悠挪到一边,背过身去喝茶吃点心。
把福嫔打发走了的柏推门而入。他已然换好了衣裳,而外面也不再有福嫔的声音,想是已经叫他打发走了。
柏路过她身边时顺手拿走了一碟糕点,随意地歪倒在榻上,面色懒散,语气却很严肃:“方才都记下了什么,给我看看。”
蒲茶一愣,赶紧伸长手去遮桌上的纸,然而柏眼神尖利动作更快,那一叠纸都被他拽走了。
蒲茶捂住脸,不忍看。
“画得不错呀。”柏一页一页翻着,看得还挺认真。
蒲茶听他语气挺平静,虽然讶异,但还是忍不住得意地回了一句:“是吧?刚才你们两个老不干正事,我就随手画了一下。”
“我们两个不干正事?”柏抬起头来,面色似笑非笑。
哎,糟了!说错话!蒲茶抬手去捂脸。
可惜为时已晚,柏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脸。
“哎哎哎,疼疼疼!”蒲茶歪着身子,被他牵制得死死的:“不要捏坏了我这张脸!”
“这么好看的脑袋,里面装的是土吗?”柏松了手,凑近她,声音冷冷的:“我出卖了一下午的色相,你就画了十页纸的乌龟?蒲小茶,我看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十七叔了。”
“出卖色相?你少哄我!”蒲茶揉着脸,眼神充满了鄙夷:“不是福嫔一直给你端茶倒水送吃送喝连点心都掰碎了喂到你嘴里吗?明明是人家辛辛苦苦照顾你一下午,你哪里出卖色相了?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指使人家伺候你更衣也算吗?”
这也太不要脸了!
柏没争辩也没反驳,只定定的望着她。
蒲茶被他看得心虚不已,还有点小委屈:“干……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吗?”
他明明就只在看奏折,一直是福嫔在伺候他呀。要说牺牲色相,也该是福嫔才对!
仔细想想,福嫔今日穿得还挺轻薄的。柏昨日都穿上大氅了,福嫔还穿着夏装,衣料薄透,快要贴在身上;胸前也开得浅,仿佛一点儿也不怕凉。再看看柏,换衣服前换衣服后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哪里有什么色相可以出卖给别人看?
她壮了壮胆,一脸“我没错并且还敢理直气壮”的样子。
柏笑了笑,面色极度温和。
蒲茶这回就不是心虚了,改心惊胆战了。他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翻白眼吗,笑什么?
柏双手落在她肩膀上,温柔将她按在椅子上:“坐,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蒲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胆战心惊地照做了。
她扭过头去看着柏:“你……”
柏端起干果碟子,捻起一颗递过来:“这杏仁不错,来一颗?”
他离她很近,不止很近,简直整个人都贴到她身上了,她一转头,险些直接贴到他的脸。
那前所未有的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直令她头皮发麻。
“你你你别离我这么近!”蒲茶很受惊吓,她连摄政王都不曾贴得这样近,令她不由得感到十分抵触,更没心情吃东西。
柏听而不闻,杏仁都怼到她嘴里了:“尝尝。”
眼看她不吃他就不罢休的样子,蒲茶哆哆嗦嗦地张嘴吃掉了那颗杏仁。
正想松一口气,柏又倒了一杯茶递过来,依旧是贴在她身上喂到她唇边:“喝点茶。”
“你你你受了什么刺激?我哪句说错了我道歉行不行?”蒲茶哪里还敢喝茶,她只想逃。
可柏空着的那只手正摁着她,不知他怎么这么大的力气,她压根儿逃不掉。
“我喝我喝,你你你别离我这么近,你呼出的气都喷到我脸上了!”蒲茶哭丧着脸,一脸的悔不当初,伸手去接柏手上的杯子。
可柏不松手,也不肯离她远一点,仍然贴着她。他身上有一股独特而清冷的味道,体温透过不算厚的衣料,和他的气味一起沾染到她身上,令她恨不能就地消失。
蒲茶没得法子,只好就着他的手将那杯茶喝得干干净净,心想天大的错也该放过她了吧?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柏,那是“我错了我道歉我跪下磕头认错行不行”的眼神。
柏只是笑了笑,又倒了一杯茶。
蒲茶快哭出来了。
好在这回不怼到她嘴边了,杯子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蒲茶赶紧抬手去接,然而在她碰到杯子之前,他松了手。
杯子滚落地上碎成一地渣,茶水尽数倾落在蒲茶身上。她低头看着自己裙子上一滩茶渍,和刚才她想嘲笑的柏尿裤子的情景一模一样。
电石火光之间,蒲茶迷迷糊糊的仿佛想明白了一丢丢。
眼看着柏抽了她的帕子、往她裙子上按过来,蒲茶大叫道:“我错了我懂了你们没有不干正事!”
柏终于松开了按着她的手,随手将帕子扔在她身上,那种温柔得令她打哆嗦的笑容也终于从他脸上消失了。
柏抱着胳膊,挑眉道:“是么?说来听听。”
“刚才……”蒲茶试探着问:“刚才你做的这些,福嫔先前也是这样对你做的?”
“嗯哼。”
“她对你……这样又那样?”蒲茶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什么说比较合适。
“什么这样又那样,这样那样是哪样?”
“就刚才你做的那些事呀。”被逼问的蒲茶破罐子破摔:“她就一直这样紧紧黏著你?茶水也是她故意泼的?”
“恭喜你,蒲小傻,你终于开窍了。”柏嘴上说着恭喜,脸上却写满了鄙夷。
蒲茶已经懒得跟他计较那些莫名其妙的外号了,他总能把她的名字改成各种讽刺她的词。
“这就是你说的色|诱?可是她做这些事有什么用呢?”蒲茶脸上写满了疑惑:“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吗?”
柏说色|诱摄政王,她就有希望达成心愿;可福嫔色|诱柏,并没有见柏有多高兴呀。
柏对她缺乏常识毫不意外,否则在福嫔一刻不停地试图引|诱他的情况下,蒲茶这个急于嫁给十七叔的傻子怎么会画了十页纸的乌龟呢?
“蒲小傻,你了解男人么?”他问。
蒲茶本来想梗着脖子说了解,但又想到在柏面前争这个场子有什么好处?要是被戳穿会被他嘲讽得很厉害,说不定要笑话她一个月,遂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是很了解。”
若是很了解,她应该早就嫁给摄政王了吧。
柏于是一笑,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教你。”说完转身向里间走去。
蒲茶不疑有他,跟着他往里面走。
里间是柏的寝房。他们大婚那天,蒲茶趴在床上哭了一整晚,后来就再也没来过。
蒲茶对这里仅有的记忆是昏暗的红彤彤的,再度踏入,它已经是个正常的房间了。说正常也不是那么正常,比寻常宫妃的寝房更奢华些,里面放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又很新鲜的东西。
比如那个高高大大的西洋钟,造得就同别的西洋钟不一样,做成了御花园的样子,小池子里的水居然是真的,上面还飘着假鸭子。蒲茶正凑近了看,突然耳边响起一阵钟声,继而不知道什么玩意跳了出来,重重地撞在她的额头上。
蒲茶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
“你碰着什么了?”正半跪在地上、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东西的柏扭过头来,恰好看见蒲茶瞪着从钟里跳出来的小人儿。
“这是什么呀?”蒲茶拿手指戳了戳小人儿。小人儿是个穿着奇怪衣裳的年轻姑娘,长得像蒲茶见过的波斯人,鼻子高高的,脸白白的,头发颜色像金子一样;红唇微微撅着,像是下一瞬就会开口说话似的。
——是假的。
她有点失望。刚才第一眼看到它时,还以为是真的呢。
“她是个波斯公主,被人用巫术镇住了,白天不能动,夜里就能动了,还会唱歌跳舞。”柏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翻找他要的东西。
“真的吗?”蒲茶吃了一惊,立即绕着圈打量那小人儿。
小人儿长而卷翘的睫毛忽而闪了闪。
“她眨眼了!”蒲茶惊叫道:“柏,她当真是被巫术镇住的波斯公主吗?”
“假的。逗你玩的。世上哪里有什么巫术?”柏终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转过身来对她凉凉地说:“她没有眨眼,只是眼皮可以动罢了。傻小茶。”
蒲茶:……
心里突如其来的苍凉是什么回事?
蒲茶又看了看那小人儿,倒有些期望小人儿是真的——她还挺想看波斯公主唱歌跳舞的。
她正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小人儿突然往后退,回到西洋钟里面去了。
两扇小门紧紧闭了起来,西洋钟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蒲茶好奇地摸了摸那两扇门,试图打开它,可是怎么也打不开。
“过来,今儿个难得我有闲情逸致,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当一回老师罢。”柏手里握着一卷书呼唤她:“让你好好开个眼界,教教你什么是男人。”
“哦,来了来了。”蒲茶顿时就把波斯公主抛在了脑后,屁颠颠地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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