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孟芒意想不到的是，他那天试的，觉得毫无把握的剧，居然过了。
虽然不是一开始准备的角色，但他在收到短信时，依然觉得很开心。
去剧院排练几天之后，突然接到更换首演剧院的通知。
在邻市，虽然高铁不过几十分钟的路程，甚至比堵车时的上班时间还短。但要在那边住小半个月，太突然了，孟芒不舍得走。
所以这天回家后，他一直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
顾丛载他去菜市场，九月底的傍晚，微凉的晚风佛面而过。孟芒看着一棵棵开始落叶的树，因为即将分离，不能一起再在金秋时节的街上骑行，险些坐在自行车后座落下泪来。
他买了几条金鱼，晶莹透亮的鳞片在塑料袋里格外显眼，鱼儿没有烦恼，快活地摆动着尾巴。
顾丛没有问他为什么买鱼，宠溺地陪他一起挑鱼、挑小鱼缸，还买了几颗圆润的茄子，一会回家红烧做了吃。
回去的路上，孟芒的心情通畅了很多。他抱着鱼缸安慰自己，分开四年也挺得过来，只是半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
尽管心里还是不甘心，明明攒了许多事情想做却还未做。孟芒暗暗下了决定，这次回来之后，一定不要留什么遗憾，想买的、想吃的、想一起去玩的地方，都要安排上日程。
回到家，球球明显成为屋子里对鱼最感兴趣的一位，尽管它是只单手抱不过来的胖墩布偶，但秉承了猫科动物的灵敏与天性，上蹿下跳没有能难倒它的。
鱼缸放在哪，成了一个极其困难的问题。
这么大点的房子，孟芒绕了一圈又一圈，球球也跟着跑上跑下，从沙发跳到餐桌，再从餐桌跳到柜子顶。
最终孟芒还是把鱼缸放在了屋外草坪上的小桌上，球球出不了屋门，只能隔着客厅落地窗的玻璃，和鱼缸里的鱼大眼瞪小眼。
孟芒顺势瘫倒在草坪上的摇椅上，闻着青草的、凉丝丝的夜晚味道不想起来。
顾丛没催孟芒去做饭，他去屋里搬来个小木板凳，也坐到外面，支起胳膊趴在鱼缸旁，看金鱼欢腾地游曳。
静谧无声。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们身上，孟芒躺在椅子里轻轻摇着，眼睛里倒映出顾丛柔和的脸庞。
“哥哥。”
孟芒伸了个懒腰，轻轻喊他，“要出差了，我会很想你。”
院角有叶子簌簌落下，星星升上天幕，月亮爬上未来得及褪色的云彩。
“我也是。”顾丛定定地盯着游动的金鱼，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我也会想你。”
没有说喜欢，也不提起爱，但这种相互依存的情愫在悄然生长。青梅竹马的情谊，丢失的几年，让人格外想珍惜眼前，没有特别的目的和远大的愿望，只有普通的对生活的热望。
空气渐渐变凉，他们一前一后回了客厅。
孟芒戴上围裙，去厨房洗菜做饭，顾丛弹起一首山羊皮乐队的老歌，缓缓地低声唱着，球球蜷在他脚边，也沉浸在这极致的温柔。
芳香四溢的时候，他们坐在餐桌上一起吃饭，窗外万家灯火闪亮，静谧又温润的细小火苗同时燃在他们心尖。
当彻底被夜晚笼罩，时针指向十二，顾丛躺在床上发呆，搞不懂自己对孟芒的感情是不是趋近亲情。
毫无疑问，这半个月的生活状态，抚平了顾丛近几年的焦躁。当目光所及范围内有孟芒时，他会很踏实，背后有所依靠的那种安心。
现在最令他他困惑的在于，有时分不清他这份心究竟是亲情与爱情，不敢贸然去亲近孟芒。认识的时间太久了，许多习惯与默契早已在过往时日里悄然养成，很难理智地去判断、去界定他们的关系。
他揣摩不透自己。
伴着窗外的秋风吹起梧桐的沙沙声，沉沉地睡去。
*
孟芒这一出门，顾丛觉得最不方便的就是没人给自己做饭了，他又回归那个随意果腹的小可怜儿。
勤勤恳恳地给球球加猫粮、喂罐头，猫没有想念另一位主人，自己的味觉却已经在悄悄想念孟芒的手艺。
也尝试了做饭，但也许厨房与他八字不合，他怎么也没法平心静气有条不紊地做出一道菜，繁琐的步骤往往做到一半就想放弃。
原来做饭需要这么多耐心。
顾丛意识到孟芒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闹腾撒娇的小孩。
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总会记得自己的口味和偏好，还会翻着花样做营养搭配。下班后没有任何怨气、也不黏着自己讨这讨那，乖乖做完饭才喊自己，坐在餐桌对面等着被夸，笑眯眯的样子像摇着尾巴的小狗。
想着想着，笑容已经悄然绽放在他嘴角。
有点想他。
顾丛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点开了和孟芒的对话框，却不知道发什么。
要不要问问他晚饭吃了什么？还是问今天的工作情况？顾丛一条条列出又排除，惊觉自己是个糟糕的笨蛋，嘴笨得堪比小学生，讲不出什么漂亮话，也没有什么令人捧腹的有趣话题。
顾丛越想越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很无趣的人。除了长相还算过得去，好像并没有过人的技能，性格冷，脾气也不体贴人，如果不是这么多年的情分，孟芒还会和自己在一起吗？
手机突然震动了。
是孟芒发来的视频通话，顾丛赶忙接起来，看着屏幕里出现了热情洋溢的小卷毛，他也跟着快乐起来，刚刚拧在一起的眉心，慢慢舒展开。
孟芒向他汇报着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顾丛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断断续续地嗯着回应。
好远啊。这个屏幕好小啊。
要是这个人在身边就好了，就能揉揉他的卷毛，刮一下他的鼻子开个玩笑。
但仅靠这一小方屏幕，顾丛十分手足无措，他不是很能表达自己的人。
好在孟芒并没受什么影响，仍在手舞足蹈地讲着。
顾丛独处时绷起的紧张感，终于放松下来。
*
出差的日子过了大半，顾丛艰难地适应了自个儿住在大房子里的寂寞。白天按时去学校上课，下了课就一溜烟骑车回来叫个外卖，喂鱼喂猫，弹一会曲子，等孟芒的消息，在睡前一起聊天。
孟芒参演的剧已经顺利开演了，演出结束后，回到酒店的时间通常已经到了半夜。所以这几天，孟芒改成了在九点多下台后，先给顾丛打个时长较短的电话，回去后再发个晚安。
但今天已经十点多了，顾丛的手机还是鸦雀无声，没有孟芒的任何消息和电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丛开始越来越焦躁。
这几天他已经变成孟芒超话里的一员，自从发现能在返场视频里看孟芒，他就沉迷了逛超话。
点开微博后，他突然坐立难安，盯着一条“演出事故，道具石像歪倒砸伤演员”的新闻，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是孟芒在的剧院、演出的剧目和场次之后，他心内仿佛有跟弦“啪”地断了。
他慌慌张张地穿外套找钱包，拨通了孟芒的电话。
没人接。
顾丛无意识地频频咬着下嘴唇，告诉自己要冷静，急匆匆地跑向地铁站，一路跑着换乘，撞到人也忘记道歉，终于到了压着点到了车站，赶上了今天最后一班高铁的检票时间。
来不及取票，顾丛急得额头冒汗，还好在出示电子订单截图后，工作人员给他放了行。
冲上白色的列车，顾丛气喘吁吁地坐在座位上，口渴，小腿的肌肉也酸，他完全顾不上这些，稳了稳神，继续拿起手机给孟芒打电话。
漫长而机械的“嘟——嘟” 声一下下揪着他的心。
半小时后列车到站，顾丛正拦了个的士准备去剧场，孟芒的电话回了过来。
“孟芒！”顾丛哑着声音喊他，带着点颤抖，“你没事吧？”
孟芒在那头大大咧咧的，“我没事呀哥，今天吓死我啦，旁边一哥们被道具砸伤了脚，去医院了……因为演出事故耽误了会，今天结束得晚…”
“你在哪儿？”
“准备回酒店啦！你睡了吗？”
“定位发我一下，先挂了。”
顾丛转头对司机说了酒店的位置，孟芒估计还在惊恐地回味，没仔细思考顾丛为什么找自己要地址。
夜晚的出租车开的很快，顾丛下车后，刚巧看到街角有个买烤冷面的小推车，他过去要了份，还额外地加了根肠。
既然知道孟芒没事，他稍微安下心来，对自己突然跑来的行为有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
提着夜宵搭乘电梯，顾丛给孟芒打电话问他住哪间。
孟芒告诉他房间号后，问他怎么啦，顾丛告诉他，为他点了外卖。
挂掉电话，趁孟芒来不及思考，顾丛敲敲门，孟芒在里面大声地问：“谁呀？”
顾丛起了坏心思，捏尖了嗓子回他“孟先生是吗？您的外卖！”，说着就把烤冷面堵在了猫眼上，侧身遮住自己。
孟芒不疑有他，拔掉门栓开了门。
顾丛一下把门缝拉大，闪身进屋，反手关上门。
看着孟芒惊吓到错愕的表情，顾丛批评到：“安全意识太差了，如果不是我，你怎么办？”
“哥哥你怎么来了？”孟芒的嘴巴逐渐合拢，意识清醒起来，但还是很疑惑为什么顾丛突然出现在这里。
“打不通你电话，有点担心，就来了。”
顾丛说的轻描淡写，完全没说自己一路上有多紧张。
孟芒渐渐理顺了，开始傻笑，“我没事呀哥。”
说着就凑近了顾丛，“不过我今天真的吓到了，你抱抱我呗。”
顾丛心里一动，轻轻伸手揽了下他的背，却在接触的瞬间，好像被几束电流穿透。还没来得及反应，孟芒就实实地扑进自己的怀里。
软软的发梢擦着自己的脸颊，顾丛感觉到孟芒趴在自己的脖子里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抬头歪着脑袋对自己说，“鉴定完毕，是真人！”
顾丛无措地看着孟芒亮晶晶的眼睛，因为喜悦而粉嘟嘟的脸蛋。
像熟透的水蜜桃，太诱人了。
神使鬼差地，顾丛认真地双手捧起他的脸颊，低头吻住对方微张的柔软唇瓣。
一个久别重逢的、短暂的、温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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