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在石子路中间停了下来。
车门自动打开。
道路前方的怪物越走越近,长而圆的脸部布满褶皱,深咖色馅饼般的脸里斜嵌着六只细长的眼睛。它的颈部长满深色的鬃毛,四只长毛爪子不断抠出路面的石子,超前抻着脖子,望着停止的巴士,行动变得迟缓。
银满等人还坐在车里,朝着窗外看,怪物也不钻进门里,只在外面围着车转。
杰弥说:“只是低等的魔兽,没什么价值。”
银满说:“就是那种杀了也没多少积分和塔币的是吧?”
“嗯。”
怪物围着车转了一会,像只狗一样坐下,望着车里的人不动了。
银满问杰弥:“它这是什么意思?等着我们出去,然后吃我们?”
沈西林走到门口,一只脚踏下阶梯,扶着门说:“我看不像。”
怪物以脸部中线为对称轴左右分布的六只眼睛,斜吊着,直勾勾地盯着巴士,那模样也怪诡异的。
沈西林走下车,化禄在车里扒着楼梯的扶栏,“你别下去,我们还铐着呢,我不想跟你下去......”化禄不说还好,沈西林听他这么一说,朝前用力一挥胳膊,登时把化禄拽下巴士。化禄扒在车门上哀怨,“我还不想下车。”
人从车上下来了,怪物也无动于衷。
它只是看着他们。
沈西林走近怪物,从它身边走过,它都没有动作,反而是化禄战战兢兢、一惊一乍的,把自己吓得够呛。
银满也下车了,她跟在化禄后面,狠狠推了一把他的后背:“小弟,你怕什么!”
化禄一惊,跳了起来,跑到沈西林背后,弓起背偎着他。
沈西林觉得化禄就是一只特容易受惊的弱小动物。不,他本来就是兽,化兽。只是不知道其他的化兽是不是他这幅弱-鸡样子。
沈西林本着照顾小动物兼队伍重要财产的使命感,贴心地把化禄拎到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怕。”
怪物在原地坐着,等所有人都下了车,然后起身,跟在一行人后面。它走的很缓慢,始终跟队伍的最后一个人保留着一段距离,人走它走,人停它停。
一开始大家只当它是在寻找机会攻击,可是过了很久,怪物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跟着他们。
路上他们遇到过很多魔兽,其中不乏主动袭击的兽群,都被击毙。每有战斗的时候,这只六眼四爪怪都会乖巧地坐下,像只听话的家犬,以至于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它时,都会产生一种错位感——好像那不是荒野的魔兽,而是一只伴随人出游的猎犬。
时间久了,连杰弥都奇怪了:“这头魔兽怎么回事?”
库库里斯盘着腿坐在大石头上啃鸡腿,“是啊,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看它奇奇怪怪,不如现在就把它杀了。”说着,银满就要起身向它走去。
其他人都没阻拦,怪物看她走来,转身跑掉了。
银满也不是存着杀心,看怪物跑了也懒得去追,就此作罢。
沈西林说:“这头魔兽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在监视什么一样。”
银满不解地看向他,“你既然早觉得它不舒服了,为什么不杀掉它?”
沈西林说:“除非有目的,我不会对没威胁的对象出手。”
怪物离开了,一行人感觉活动起来轻松许多。可能正如沈西林所说,因为没了那种“被监视”的压抑感。
银满想去高空勘察线路,被杰弥和沈西林拦下了,“现在不是暴露的时候,没人知道周围都有什么东西。”
不能做大动作贸然暴露行踪,只能靠号码牌系统的棋盘地图和队友定位来判断路线,走了许多天,几人终于走到了石子路的尽头。
很奇怪的是,石子路走完,是一座山,光秃秃的山。
从山脚向上望,山罩在云里,看不见上面。
石子路就连着山脚的爬山道。
几个人停在原地犹豫,上山不知道做什么,如果不上山,左右绕也不知道会去哪里。
最让人头痛的还不在这。
巴士广播说,每一次重新启动随机巴士的条件是完成当前棋格里的任务,可是从下车到现在,狱卒根本没有给任何提示,也就是说,他们还不知道怎样才能重启巴士,必须滞留在这里耗费时间。
或许山上会有什么,沈西林决定上去看看。
银满烦躁地说:“还不如进奇美拉的巢穴把Boss暴打一顿。”
杰弥说:“那也得重启了巴士,进入奇美拉巢穴才行。银满,你能稳重一点吧?”
“稳什么重,大司令非得叫我来不就是帮你们打架的?稳重交给你们就够了,我只管打人。”
杰弥说:“你这样可一点都配不上棉花糖。”
银满瞪了她一眼。
库库里斯走在最后,突然停下来,朝下面的山道望去。
落灯草在他前面,发现他停下了,问:“怎么了吗?”
库库里斯指着山道上一只缓慢爬行的魔兽,说:“那是之前那头魔兽吧?”
落灯草咦一声,果然远远地看到了六只斜吊的眼睛和蓬乱的鬃毛。
落灯草向着前面叫一声:“那头魔兽又跟上来了。”
杰弥蹙起了眉。
化禄握住沈西林的手,因为紧张。他对沈西林说:“帅哥,主子,我求你了,赶紧把那糟心怪物杀了吧,我看见它就发怵。你看,它又跟来了。”
沈西林抓开他的手,没说话。
银满望着怪物站了会,越过其他人,下石阶。
怪物仰着头,看到银满下来,跑开了。
山上虽然光秃秃,但有不少岩石洞穴,一时半会找不出它的踪迹。
银满转回身,说:“下次再见它,我就把它杀了。”对于坏人和魔兽,她向来是没有情面的。
没有人提出异议。
没多久,他们走进了缠绕在山腰的云雾中。
石阶上发出哒哒声,走在前面的杰弥说:“有东西掉下来了,库库里斯接住它。”
库库里斯眼疾手快地抓住山上滚下来的东西,圆的。库库里斯把它举起来,说:“是个彩皮球。”
前面的雾气里,突然响起银满的叱问:“谁在那里!”
后面的几个人赶上去,看到朦胧里晃过一个矮小的身影。
银满当即追了上去,跑了一阵,周围的云雾都散了,石阶旁满是绿意,放眼望去是翠绿的山脉,山峰处隐约可见一座掩于山林中的庙宇。
不远处的草丛里用几摞圆石垒了几座石塔,石塔的旁边站着一个小小的女童,正看着他们。
“啊。”库库里斯看向手中的采皮球,走过去,把皮球递出去,“这个,是你掉下来的吗?”
女童不见了。在那么多双眼睛下,凭空就没了。
库库里斯愣住,回头看了看队友。
沈西林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别的灵息在这里,她出现时和消失时没有区别。”
怎么回事?
但是库库里斯手中的皮球是真实的。
银满下意识往山道看,那只怪物没有再跟来。
这时候沈西林出来拿主意,率先走上前,“先走吧。”
再往上走,空气中弥漫着从山顶飘来的香气,是带着烟火的气息。
山顶的鞍部有一处广阔的平地,朴素的庙宇修建在翠绿的杏林。山道的和平地的交界,搭了好几座凉棚,没有一个人,但是棚子里的明火烧得正旺,火上搭着锅,里面煮有茶汤。
凉棚旁的草地上,有好几个彩皮球在弹跳——尽管没有人拍它们。
恍如一声摇铃响。
小小的女童坐在凉棚炉边的竹椅上,面容微倦,娇小的手执着竹扇,一摇,两摇......
库库里斯看着她,又把球送过去,女童旁若无人地起身,走向杏林中的庙宇,半途中便消失了。
杰弥看着眼前莫名的景象,心中思量着,“这究竟是......”
沈西林说:“还不能下定论,有好几种可能。”他转身走向庙宇,“走,进去看看。”
落灯草倒是对锅里煮的茶汤很感兴趣,她用滴管提取茶汤,分析其中的成分。结果她刚把滴管没入汤水中,锅中的茶汤全都没了。落灯草眨眨眼,看着空荡荡的锅呆了呆。
庙宇里有好几个人在扮戏。
奇怪的是,他们看得见扮戏的人,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好像那些人演的是哑巴戏。
沈西林从戏台旁的台柱上拿起一本古朴的载线本,这是灵籁母星的古老技术。
沈西林的手指一一抚过古抄本封面的题字,“珈寓戏。”
银满和杰弥看着戏台上的人儿披着蝴蝶和鸟儿似的风衣,戴着表情各异的彩色面具,一会舞蹈,一会举着神杖摇铃。
化禄也凑到沈西林身边,跟着他看古抄本里的内容。
沈西林声色沉沉,念着抄本里的笔记。
“阑生有两极,衔尾自成一。神导琳珈寓,魔导夜摩诃。神魔本一体,疑心骨相离。望若徒戚戚,堕入凡尘里。”
沈西林抬头看着台上的戏,“这是这戏的故事?看来是某个地域的宗教传说。”
不久后,戏台上的戏子们也消失了。
银满已经先一步闯进了内殿,惊叹一声:“好大的藏书楼啊。”
“怎么?”沈西林把古抄本放回台柱,朝内殿走去。
化禄还看着那本写着珈寓戏的册子,绯色的眸子里顿时浮动着某种道不明的情绪。他微蹙着眉,像在追思什么,嘴里发出细微的喃喃:神导?夜摩诃?望若浮址......
忽的,化禄转过头,不知望着什么方向,“祂还在那里——”
“化禄!”沈西林猛地一收手臂,“过来了!”
化禄被他拉得趔趄,方才脑子里走的神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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