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梼乌黑的头发两边留得很短，前头刘海一撮一撮随意耷拉肆性又好看。桃花瓣似的眼睛似乎深情得能够让人轻易沦陷，瞬间把魂给勾去，却与一身不近人情的冷漠完全搭不着边儿。唇齿微启、眼尾勾动间便让众人看得失了心跳、忘了呼吸，恨不得为他而活。合身的白色T恤衬得整个人干净利落，骨架偏瘦但从不是弱不禁风，浑身上下四溢着最美年华里单纯无畏的青春气息。
阳光轻洒，他就如同小说里走出的人物。
像明月清风。
除了看上去难以接近，其他都好。
台下女生眼神迷离，心里小鹿乱撞。
景梼回到座位上时，还有好几个女生偷偷往他身上瞄。
“大家好，我叫罗钰，”这是坐在景梼前面的女生，脸微圆，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声音很软很好听，“我是Y中附中毕业的……我想竞选生活委员，因为……希望大家可以支持我，谢谢！”罗钰自我介绍时很有礼貌，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还与同学之间有眼神交流，和前面的人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汤老师笑着点点头。她喜欢这种能够与人友善相处的孩子。
“大家好，我叫……”
连续好几名同学，都没再出现一个和景梼一样一句话解决问题的人。
景梼看着自己的同桌走上台，他还不知道同桌叫什么名字。
“大家好，我叫刘荣，不是本地人……”看来和景梼一样，也是外地过来读书的。虽然长得有点黑，但是开朗乐观。“我喜欢踢足球和打游戏……我想竞选英语科代表，谢谢大家！”
景梼打量着自己的同桌，应该是个挺不错的老实人。
下一位同学，也就是景梼同桌的前面一人上台时，班内突然躁动起来，女生们大有一言不合就干一架的气象，风平浪静的海面下瞬间暗流涌动。
“我靠，那是蔚允吗！是那个大暖男吗！”
“天呐，蔚允竟然和我一个班，我太幸福了吧！”
“啊啊啊啊男神！”
……
这么夸张吗？
景梼看向台上的人，个子堪堪比他还高一点。鼻梁挺直，怪好看的。光是浅红的嘴唇轻轻一抿便足以令人心神荡漾。唇型轮廓细腻，似是遗世绝笔，人间再无一二。皮肤光洁，肤色与景梼相近，属于男生中不可多见的白。身材比例极佳，橙色短袖穿在身上也仿佛沾染了日光的和煦与温柔。空气中隐隐的有暗香浮动，屏息细嗅还能感觉到一丝掺杂在其中的阳光，如暖风般温暖黏人。
总得来说，接近完美。景梼从不吝惜夸赞别人。
“大家好，我叫蔚允，”他写“允”字时最后一笔不小心勾到了景梼的名字上去，“初中是Y中附中毕业的，班上可能有很多人认识我，”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上翘的嘴角立马带起底下吸气声一片，连心脏都漏了半拍，“我就不说什么了，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吧。顺便，我也不当班委。”说完他就下了台，掌声如雷鸣般涌动，经久不息。
这是仅次于景梼的第二短自我介绍，但是临场效果与现场氛围却比前者高出了不少。
景梼更加惊艳，而蔚允偏向于慢工出细火。
再接下来的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这个男生坐在蔚允前面，在他们班男生中算挺高，全身上下能看见的地方都是知名运动品牌的logo。头侧刮着两道杠，走路姿势颇有些嚣张跋扈。要是能再叼上一根烟，便和街上的混混青年没几分不同了。
“大家好，我是尹文，外地人……喜欢打篮球，有想和我切磋球技的随时奉陪。我就当体育委员好了。”他说话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吊儿郎当的。
尹文回座位时不知为何饶有深意地望了景梼一眼，结果直接和景梼看了个照面。
景梼收回了目光，觉得这人怪怪的。
“大家好，我叫庄欣，是本地人，”这是一个长得很精致的女生，头发又黑又密，说话带着一股子官腔，“我爱好广泛。琴棋书画略懂一点，大多数球类运动也学了点皮毛……”这句话一听就是自谦，好几个男生眼里已经开始放光，默默锁定目标，“我想竞选班长这个职位，希望我能够带着我们班走得更远更好。”
……
自我介绍完后，只要是说了自己有想任职职务的，汤老师通通都满足，说是这样可以锻炼大家的责任感。
于是，全班就只有两个人啥事都没有：景梼和蔚允。其他人再不济也都混了个一官半职。
汤老师喊了几个男生去搬书，其中有景梼，因为他早上差点迟到。景梼还没逛过学校不知道路，便跟着同学走。
“诶，景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景梼正往前走着，后面突然跟上来一人并肩走在了他左边，“我们班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连小组长都不愿意当啊。”
有股淡淡的花香。声音貌似熟悉，暖乎乎的。
景梼偏头看过去。这人他还记得：蔚允。真和他站在一块儿时才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上些许。
“可能是吧，我没太注意。”
“景同学，那以后我俩就得相依为命了啊！”蔚允勾着嘴角，话中带上一丝笑意，如穿过浓云的艳阳。
“这就相依为命了？”景梼一下笑了出来，弯起的眼睛似月牙、如垂钩，浓黑的睫毛微微颤动，能轻易融化一人的心，“你的相依为命也太容易了吧。”
“唉，没办法啊，”蔚允也笑了，唇下皓齿如玉，光是轻声低语便足以让旁边的女生心跳加速，“没权没势还不团结一下同学，以后日子不就没法过了？”
“这么说好像也是。不过，”景梼转身伸出一只手，“相依为命就免了，互帮互助吧。”
真挚的笑容最容易走入人心，更何况还如同太阳般耀眼。
不知为何，他还挺想认识一下蔚允的。
“行，那就互帮互助。”蔚允笑着握住那只手，景梼深棕色眸子里映出的光亮色泽美好得令人想一直牢牢抓住。
炎日当空，天瓦蓝瓦蓝的。
也许，少年立下的约定就如同九月流火般，短暂而又炽烈。
又或许，真的能够铭记一生。
景梼松开手，当着蔚允的面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撕开糖纸塞进了嘴里。
蔚允不说话，看着景梼，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他对甜食有深厚的热爱，特别是糖。
“不好意思，就一根，”景梼含着棒棒糖说，“明天带了再给你。”
前一秒还说互帮互助呢！蔚允不信景梼真的只带了一根，“那你那边口袋鼓鼓的，里边装的是什么？”
“手机。”
“手机不是见光死吗？”因为涉及到校园敏感词汇，所以周围人有不少人看过来，一起去搬书的男生都有几个回头。
“不见光不就行了。”景梼没事儿一样的，完全不怕。
先到的男生已经搬了一多半的书走了，接下来还剩一些需要他们几个分。
他们几个包括景梼，蔚允，和尹文。
景梼搬起一垛高到直接挡住他视线的语文书，感受了一下重量。
如果是一般的男生，看见这么多书肯定会想着分两次搬走，因为这样更加稳妥也不至于累。
但是景梼嘛，在某些方面又傲又好强。就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己肯定可以一口气搬回教室。
然而，真实结果是：他走了没几步，脚下就突然一绊，人跟着往前扑。所幸他及时稳住了身体，但手上的书却飞出去掉落一地。
竟然有东西绊他？景梼在地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物品。这一路都是平地，脚边除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语文书外什么也没有。
总不见得是他自己把自己绊一跤吧！
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
景梼抬头，望着拿了零散几本书走远的尹文，脸色不太好。
“景梼，你摔了？”蔚允看见散落一地的书，连忙把手中东西放一边，过来看景梼。
“没事儿，”景梼回答的很随意，他掰了掰手指，咔咔的响，“就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蔚允看景梼没伤到哪，就开始弯腰捡掉在地上的书，绷紧的手臂勾出好看的弧度。
有些可惜的是，有几本书因为落地方向不好，被砸得坑坑洼洼了，景梼还得跑回去一趟换掉这几本书。
所以景梼又是搬书队伍中最晚到教室的，而且耽误了全班同学放学的时间。
汤老师有些生气了。
“景梼你怎么回事？开学第一天你踩点到就算了，让你去搬个书你也能这么晚回来？你说，是不是连马路上的老奶奶走的都比你快？”汤老师声音不大但是重在气势和面部表情。温柔说话似天使，骂起人来如恶鬼。
景梼和蔚允聊天的时候得知，学长学姐们都称汤老师为“毒舌佳人”。后两个字好理解，因为姿色出众，前两个字则是因为她骂人十句可以一个脏字都不带，但其实句句都在挖苦人。景梼现在算是见识了冰山一角。
还只是开学第一天就被班主任给惦记着了。
但总之迟到不是他的错。景梼这么想，叼着根棒棒糖，手插兜默默往座位走，不太在乎这些。
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科教材，景梼一股脑把它们全都塞进抽屉里，然后露出了被书本压着的两套校服，浅蓝色的。
明天起就要穿校服了，不穿校服不让进校门。
放学后，景梼在车棚里碰到了蔚允。
“巧啊，你也骑车回家。”蔚允推着他红黑相间的自行车说。
景梼给他的荧光橙自行车开了锁，“是啊，得骑半个小时。”
“这么远呐！”蔚允感叹。他骑十分钟就到了。
“还好，我7点20起床都不会迟到。”准确来说，是刚好踩点。
“那你不是没时间吃早餐了？”蔚允不信他吃了早餐能按时到校。
“今早那根棒棒糖就是我的早餐。”
“啊？”
“你之前不是还想吃来着？”景梼笑开了，墨黑的眉毛弯起，看得人不愿把眼睛别开，“明天给你。”
“行。”蔚允也跟着笑起来，两个少年的笑容都动辄让人沦陷。
一出校门，景梼骑上自行车便如同脱缰的野马往前冲，要不是人流限制景梼发挥，那就该改口为橙色的闪电了。蔚允使足了力气也总是落后景梼好几步远，让他不得不佩服。
“我往右。”到了一个丁字路口，蔚允停下来说。
“我往左。”景梼骑着骑行车绕蔚允转圈，看得他眼花。
“那明天见。”
“好。”
景梼转了个方向，一骑绝尘。
周围的房屋越来越少，马路越来越宽敞，景梼放开了骑。青山绿水作背景，风声在耳边呼啸。
回到家后，景梼换了一身运动服，戴上鸭舌帽又骑车出门。
他之前在网上认识了几位排球爱好者，他们说每天下午Z大球场都有人打球。
到Z大校门口时，才下午两点多，太阳毒辣，知了在耳边聒噪地叫个不停，人影没见着几个。
景梼把鸭舌帽拨了拨，晌午的阳光便在他脸部留下一道好看的剪影。
他给邀请他来的淇哥发了个消息，说他已经到门口了。淇哥让他稍等，他马上就来。
淇哥是Z大校排球队的副队长兼队员，当年体育特长入学。景梼暑假时只是问他平常有没有什么打着好玩的小比赛，没想到淇哥帮他把队友、场地、时间全搞定了，只要他人到就可以。
饶是淇哥从校门出来看见静静等候在外的景梼，也愣了有好几秒，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景梼跟着淇哥往体育场走。这个淇哥光看外表就十分的体育生：短寸头，小麦色皮肤，手臂肌肉结实，身上穿一套黄黑色的球衣，球衣号码11。
“景梼，你平时打什么位置？”淇哥看着景梼的眼睛问道。
“我只能打主攻手4号位，别的都不太行。”景梼推着自行车继续向前。
“4号位？”淇哥上下打量了景梼一番，“看不出来啊！”
景梼无声笑了笑，没说话。
球场上人来的差不多了，又听说今天来新人，热情高涨。景梼把自行车停在一边，摘下帽子开始做准备活动。
“景梼，待会开局你就站四号位打主攻吧，”淇哥看景梼在做热身就和他说，“场上的人都是我们校队的，到时打着打着就会认识，我就不一一介绍了。我主要负责打二传，和你配合的机会比较多，以后多磨合吧。”
“对面那个戴眼镜的大高个挺厉害的，多留意他。”
景梼点头。
他在想淇哥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直接让他和大学的校队一起打，万一喊来的是一个连球都摸不到的菜鸟该怎么办？
不过好在他不菜。
景梼站上四号位，看了看自己的队友：清一色的黄黑色球衣。只有他穿着普通的白色运动服和黑色短裤，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景梼叹了口气。
他总是特别羡慕这些能够拥有定制球服的人。对他来说，球衣，永远都很神圣。它既代表着一种浓厚到无以复加的信仰：只要有你在，我就会无比坚强，刀山火海也能一闯；也代表着一种蔓延得无边无际的归属感：在球衣诞生之际，它就注定不孤单。
球衣上面寄托着他太过于沉重的情感了。因此，球衣，一辈子只需要一件，而队友会伴他一生。
如果给景梼一次窥见未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选择去偷看高考试卷的答案，亦或是去知晓彩票的中奖号码。
他只会特别想知道：自己将来的球衣究竟长什么样子？是他喜欢的颜色吗？上面是不是印有他的名字？是不是有着代表着他的数字“23”？
对面先发球。景梼屈膝弓身，静静等待。
球过来，景梼这边一传接住，二传手淇哥上去将球打到了一个他自认为适合景梼的高度。景梼三步起跳，一个完美的猛力扣杀结束了这一回合。
高度低了点，要不然这一球只会更凶。
“咻……”对面发球的男生赞赏地吹了一声口哨，鼓起掌来。
“厉害啊景梼！”淇哥笑着过来和景梼击了个掌。
“还行。”
这一场比赛打得人浑身舒畅。一个暑假没怎么活动的身体今天全部伸展开来，景梼只觉得现在又渴又饿。他跑去小卖部买了两瓶饮料，扔了一瓶给淇哥。淇哥拧开盖子就灌，半瓶饮料就这么下去了。
“景梼，明天还来吗？哦你是不是开学了？只有周末才能来了吧！”
景梼喝过几口饮料，说：“明天不来。我周二到周四来吧。”周一和周五有体育课。
“那行，就这么定了。反正我们一直都在，随时欢迎！。”
走到校门口，景梼跟淇哥道了个别，然后蹬上自行车一下消失在马路前方。
绿叶泛着金色的光泽，太阳还没落山，可他看上去像是很急着回家。
当天边泛红，快要步入夜晚时，景梼终于到了家。
球场离家还挺远的，看来以后要算好时间。景梼这么想。
挂在自行车把手上的晚餐洒了一点出来，景梼清理了一下后把它端上了桌。三菜一汤，分量挺足，差不多够景梼这个大胃王吃了。
端起饭碗，景梼还逛了下厨房，他盘算着自己周末可以做几道菜。
外边的天彻底黑下来之后，景梼也洗完了澡，靠在床上看书。
肯定不是看教科书了。景梼正在看《大厨手把手教你做家常菜》，书已经被翻得破破烂烂了，有几页脱落下来的被他摆好放在了床上。
房内灯光开得很亮，景梼认真看书、微微皱眉的神情莫名吸引人。
窗外是看不见边际的深山，前几年被部分改造成了一个森林公园，不过就算白日都没什么人光顾，更别提黑夜了。
“糖醋排骨看上去真的不难做，我下次一定可以做出来。”景梼自言自语道。
唉，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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