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谢秋水果然来了。
只是楚汐月并没有预先知会淮王府中众人，她怕苏九九大病未愈之前又出了什么纰漏，给予了希望又再次剥夺的话实在太过残忍了。
但也是因为她从未提过此事，现下的场面十分窘迫。淮王不在府中，她只有先叫丫鬟去通知柳妃，自己再去各处找找苏怀雪。
所幸，她跑到书房就看到守在门口的阿盈和阿衍，“麻烦和你们主子说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她一个世子夫人在苏怀雪两个仆人面前这么低声下气，让她两个丫鬟见到非气死不可。
“主子吩咐了不可打扰，夫人请回吧。”阿盈冷冰冰得回道。
“那你可不可以通传下，就是关于龙血草的事情。”楚汐月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这么畏畏缩缩的，她觉得这场景怎么也该是她在门口喊两声，苏怀雪爱搭理不搭理，不搭理拉倒，可是她又真的很想救苏九九……
“龙血草什么事？”她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见到苏怀雪她反而胆子突然大了，“我要到龙血草了。”
“谢三公子的药庐还有一株，他已经到了。”话音未落，苏怀雪已经轻点几下地面，再寻不着影子了。
楚汐月再回到正厅，见两人已经交谈了起来。
“谢公子，这龙血草从何得来？”苏怀雪见谢秋水小厮拿着的药草确实和《北氓丹集》中描述得相差无几，根茎似血，花开无色。
“少时永宁公主随手赠予我的罢了。”只要是皇帝赏赐给永宁公主的珍稀药材，最后都到了他的药庐里。
“是北氓国进贡那株？听闻永宁公主养死了。”
“是，她胡诌敷衍的，其实一直在我这里。”罪犯欺君的事被谢秋水说得像鸡毛蒜皮的小事。
“龙血草以血为食，从生芽到枯萎只饮一人之血，为了舍妹的病，劳烦谢公子了。”龙血草成活不易不说，眼前的龙血草是这世间唯一一株了，谢秋水竟然肯拿出来，“谢公子慷慨赠药，苏某不胜感激。”
苏怀雪说完斜了楚汐月一眼，楚汐月笃信苏怀雪查也查不出来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永宁。
此时柳妃才带着下人进了正厅，楚汐月几人请了安，柳妃坐下开口，“婉之这丫头也没提前知会一声，怠慢了，怠慢了。”
柳向晚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淮王不在的时候，她比平时显得更讲究排面一些，有几分正妻的派头。她平素不会穿牡丹纹样的衣裙，今日却是穿了，嘴唇也是涂成了正红色。
“是婉之糊涂了，怠慢了谢三公子。”楚汐月也顺势认了个错。
“说回正事吧，龙血草要成药还必须以病人血亲之血为引。”谢秋水这些年对龙血草也有几分研究，在外游历的时候有幸听过一些北氓那边的传说。
“血亲……”
“即是淮王与世子的血皆可。”
“要人血啊……”柳妃在一边惊叹。
“那自然是用我的血。”
“事不宜迟，先去看看苏小姐病情吧。”谢秋水招呼小厮拿好药箱。
柳妃那面没有动静，楚汐月也开始犯难了，她不跟去有些奇怪，跟去到时候不让她进屋子就更奇怪了。淮王不在府里她是真真没有地位，苏怀雪不给她面子，她也无可奈何，她还做公主的时候约莫背地里也这么被人念叨过，特别是她父皇后宫里面的妃嫔们。天道好轮回！
“婉之，走了。”苏怀雪这句话差点没把楚汐月吓死，突然又演上了夫妻情深的戏码。
来到寿菊园，阿绡一见她也跟了进屋，满脸不悦，只是听说了这龙血草是她求来的便也没发作。
苏九九是醒着的，在卧榻上读着话本，纤细的手腕甚至有些抓不稳话本，在微微颤抖。
“小九。”苏怀雪开口。
苏九九抬眼，一双眼因她巴掌大的脸显得如银铃一般，她的脸看不到几分生气，眸子却是灵动的，说起话来，还是轻轻柔柔的，“哥，二嫂……”她望着谢秋水，是这屋里极为罕见的她不认识的面孔。
“他是来给你治病的，谢丞相府三公子，谢秋水。”
楚汐月朝苏九九点了点头，就退到一边了。
“哦。”苏九九面色如常，放下话本，将左手伸出来方便诊脉，“劳烦谢公子了。”她并不知道关于谢秋水的事，但她知道她哥带来的人一定是好人。
谢秋水诊脉之后从药箱里拿出两个白玉瓶子，嘱托阿绡按时给苏九九吃药，又说她心脉受损，龙血草药性刚猛，初时只能用最少的药量，往后也得看她的脉象再加量，他会隔十日来重新开一次药方。
“我也是第一次用这药草，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苏小姐。”谢秋水心里没有十成的把握，他担心苏九九的身体承受不住龙血草霸道的药性，病还没治好就……谢秋水思考片刻，接着道，“若前十日由我施针辅以送药，龙血草的药性发作会和缓一些，只是施针过程会有些漫长难熬。”
“我不怕疼。”苏九九眼神坚定。
“那就请谢公子施针了，至于生死之事，就看小九造化了。”于情于理，谢秋水都没必要为苏九九的生死负责。
过了两个时辰有余，谢秋水的一百零八根银针全扎在了苏九九的身上，她也确实没喊一声疼，只是汗如雨下。阿衍端上熬好的药汁，递给谢秋水，由他用细竹管喂苏九九喝下，苏九九已经疼得几乎意识不清了。
“一会拔了针就好了。”这一番折腾下来，谢秋水也终于松了口气，身体软了下来。苏九九这般能忍痛，他行医这么多年中，她算是最能忍的了，咬紧牙关也没喊出声，实在难以想象如此瘦弱的身躯能承受住这么大的苦痛。诊脉时他也知晓，苏九九这二十年是无论多么痛苦都不能哭喊的，与天争命就是如此了。
“之后九天施针也是这般？”楚汐月本以为针灸不会太痛，但是看到方才的场景，那一定是碎骨之痛，她都有些担心苏九九能否挨过十日施针之苦。
“不错。”谢秋水专注于给苏九九拔针。
在楚汐月还想要问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淮王进了屋子，身上的朝服还未褪，“小九怎么样了？”
“已经用过药了。”
“龙血草当真尚存于世？”淮王几乎涕零，“贤侄拿出如此稀世奇珍救得小女一命，老夫真不知如何报答。”
“不过是还个人情。”谢秋水扫了楚汐月一眼，看她将头埋得低低的。
“这，不知贤侄欠过淮王府什么人情？”
谢秋水不答，收拾完针药，直接向淮王告辞了，淮王想留他在府中过夜也被他回绝了。
谢秋水今日是有些动怒的，只是没人能看出来，从一进淮王府的门开始，他就在生气。永宁居然怕他会反悔，她防着他。他可以不介意拿出自己养了数年的药材，也可以不介意要耗费不少时间在淮王府，但是她不信他，他很介意！
相识这么多年，他谢秋水是什么人她还不够清楚吗？哪怕有些事她已经不记得了，哪怕只是稚儿时的约定，他答应过的事情他从来都要做到。说过要护她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就算她转变了身份，就算她身边有了别人，谢秋水就是认这个死理的。
谢秋水离开淮王府之后，楚汐月就知道今晚她是避不过苏怀雪的问话了。苏怀雪直接拉了她就往书房走，奈何她已经编排了一路的理由了，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人的。
“今天的事情，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进了书房关起门，两个人也不用装什么鹣鲽情深了。
“就像谢秋水说的，他欠我一个人情。”理不直气也壮。
“什么人情能让他心甘情愿拿出龙血草，还日日来淮王府施针？”谢秋水一贯随性，不是会做出这般医者仁心的事情。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是不是七皇子的人情？”提起谢秋水就很自然会想到七皇子楚毓，能让谢秋水办事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人了。
“不是！”她就是不想让这件事和她皇兄扯上一点关系才不想说出字条的事。
“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不会撒谎。”苏怀雪并不等她回答，顾自说了下去，“我原本以为只是你对七皇子有情，没想到他对你也有意，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去助他登上帝位？”
“随你怎么想。”她不是没想过她皇兄称帝，只是她最开始的一步走错了，她只能从太子这边着手让她皇兄远离权力斗争。只要太子不被废，她皇兄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她承认，她是自私的，太子也是她的皇兄，但是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去承受帝王之忧，她只能希望那个人不会是她七皇兄。
苏怀雪只觉得，顾婉之这种性命在刀尖上游走，拼命狠心下去却在意外的地方心慈手软的矛盾模样，教人很想知道她还能挣扎成什么样子。七皇子和她的事他会再去查，他不信两人能藏得那般好，他都查不出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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